第50章 诡异画舫(六)
“林半见,你在用这招妈妈真的要生气了。”夹着暗红皮包的中年妇女不耐烦地露出手腕,看一眼她的女士手表。
“我没说谎,我是真的发烧了。”林半见躺在床上,小脸病态的红。
手机铃响起来,她赶忙接通电话,最后在对林半见说:“妈妈没空在这里陪你演戏,知道吗?”
“妈妈……”林半见艰难地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浑身都没力气,眼前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应该是妈妈出车祸去世前几年的事情,那时候她忙于工作,林半见希望妈妈能多陪陪自己,好几次假装生病,开始的时候妈妈真的被骗了,请假在家,后来事情败露,妈妈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和自己说话。
之后她真的发烧了,妈妈却再也不相信了。
枕边还放着水银温度计,银色的液体停在40度的红线上,隔着墙壁传来的,是妈妈踩着高跟鞋下楼梯的声音。
哒、哒、哒,最后是楼下铁门关闭时发出的“哐当”巨响。
眼泪从眼角滑落进鬓发当中,林半见侧过身,把自己蜷起来,沉沉地睡过去了。
“撒谎成性!该当何罪!”亮如洪钟的声音将她迅速拉回到现实。
林半见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飘在一个大水球里,透过这层水,能隐隐看到旁边一条扭曲的黑色身影,应该是令狐羽。
原来她没有回到现代,而是晕过去了!
不过再次恢复神智,她发现自己在这水里竟然是可以呼吸的,早知道就不憋那么久的气了,害得她那么难受。
她对那声音道:“我那怎么算撒谎成性了?只是善意的谎言而已!”
“强词夺理!”那声音道。
之后又出现了一个画面,她在大学时的好朋友被渣男欺骗,怀孕流产,而且那渣男还脚踏好几条船,她听说这个消息,实在气不过,叫了一群人,把那个渣男揍得住院三个月才出来,从此以后再也没在她朋友的世界里出现过。
“欺辱良民!该当何罪!”
林半见被这判词惊到了,一连吐了好几个大泡泡,“你这才叫强词夺理吧?那人也能算良民的话,我就是圣人了!”
“冥顽不灵!”
“你是不是只会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啊?”林半见撇嘴道。
最后是第三个画面,也是林半见最不想看到的,她在妈妈去世后就被爸爸接走了,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离婚,爸爸早就组建了家庭,她需要完成学业,不得不借宿在爸爸家,虽然爸爸说就当自己家一样,可是面对着陌生的女主人,还有那一对刚上小学的双胞胎,她总觉得陌生。
不适应。
她的爸爸很有钱,是做官的,钱都是贪污来的,不知道内情前,她过了还算轻松的几年,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事情败露,爸爸锒铛入狱,追债的人找上门来,又是哭又是闹,又是泼油漆,那母子三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神隐了,但是她是爸爸亲女儿的事情去人尽皆知,导致追债的人指名道姓找她。
那时候她真的心力交瘁,忙于处理各种事务,只是偶尔靠着读小说来逃避现实。
“贪污受贿!该当何罪!”
林半见从回忆中抽身,疲惫地掀起眼帘,“贪污受贿的又不是我,关我什么事?”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林半见冷笑。
然而那声音见怎么也问责不到她,水球便爆了,林半见摔到地上,咳了几声,发现令狐羽也在一颗大水球当中,按理说她都能轻松出来,令狐羽这么厉害,不应该早就能出来了吗?
她看着水中的令狐羽,他闭着眼睛飘在水球中央,长长的马尾如从肆意生长的水草飘飘摇摇,下巴是个精致的锐角,精雕细琢,一笔一划都毫不掩饰造物主对他的偏爱,他闭着眼睛,面上再次流露出那种不堪一触的脆弱,如镜花水月。
难道……他有什么无法挣脱的心魔,导致这一关很难过去吗?
这个念头一出,林半见就急了,赶上前要把手伸进那水球里把他拖出来,然而水球外面生者一层屏障,怎么都进不去。
“令狐羽!”她急得直拍屏障,“快醒醒啊,令狐羽!”
“咔嚓!”
水球最外围有一片陡然结成了冰,绚丽的白色冰花绽放,并且范围还在扩大,令狐羽闭着眼睛在里面,呛了一口水,眉头纠结在一起,表情极为痛苦。
林半见更加着急,她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火符,掐诀贴在水球表面,符纸燃起火焰,稍稍抑制住了结冰的速度,但令狐羽还是很痛苦,仿佛快要窒息。
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只能不停掐诀,让火符不要耗尽,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如果这样下去,令狐羽也会窒息而亡的。
那样厉害的狐妖,竟然要把自己的卿卿性命,断送在这里吗?
“坚持住啊。”林半见咬牙低语。
这时候,她口袋当中的白玉令自己飞了出来,在半空中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弱的光,林半见看着它愣了一下,白玉令的光芒形成一条通道,注入那张火符内,顿时火势大张,冰面稍有融化。
林半见动了,她连忙转换口诀,催动白玉令,将自己剩下的灵力全部通过白玉令输送给火符,白玉令就像是一个中转站,把她体内的灵力全部榨出来,提纯,送给火符当燃料。
与此同时,白玉令上面仅剩的几条纹路也伴随着清脆的“铿锵”之声逐渐雕刻完毕,彼时又是一大波灵力涌现,火符顿时释放出巨大的火焰,将整个水球包围,彻底融化了冰花。
林半见再尝试着把手伸进水球,那屏障就消失了。
“令狐羽!”她拼命把手伸过去。
此时的令狐羽正处在临近消失的边缘。
母亲用厌恶的眼神斜睨着他,避之如蛇蝎,半点也不想和他沾上关系。
“你不过是那个男人困住我的枷锁,以为我对你有丝毫的爱吗?”
“收起你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你就不该出生,以为我会对你心生怜悯?”
“我只盼你早点死。”
刀子般的话语钻心挖肺,他被这样的话围绕着,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痛苦。
可是他不敢露出受伤的表情,因为母亲说假。即便对他来说如切肤一般的真实,在未央眼里都是虚假的,骗人的。他天生就是枷锁,是诱饵,是给父亲利用的工具,他的喜怒哀乐,他的一切都是用来困缚住母亲的工具。
他的眼泪是假的吗?他的撕心裂肺是假的吗?他的遍体鳞伤,饮泣而眠都是假的吗?
就连最彻底的发狂发疯,都是假的吗?
所以,他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他于这个世界而言,就如同镜花水月,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这时候,一点温热触及在他的脸上。
鸦羽似的睫毛颤抖。
迷迷蒙蒙的声音传过来,“令狐羽,你要撑住啊!”
是她!
令狐羽陡然睁开眼睛,目光如炬,死死捉住面前的小手。
有人期盼他活!
有人期盼他活!
水球瞬间炸裂崩塌。
林半见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拉令狐羽上面了,水球一消失就完全失去着力点,直接扑倒在令狐羽身上。
两个人倒在一滩水泊中,成了落汤鸡。
林半见抹一把脸上的水,看到令狐羽立马绽放出笑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欢呼:“令狐羽,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刚刚还在刀锋般的语林中不能自拔的令狐羽,此刻听到她这么说,还有热切的拥抱,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体内释放出热气,开始蒸发掉两人衣服里包含的水分。
白雾蒸腾,刚好挡住了此刻他的表情。
“呀,怎么回事?”林半见被这雾气吓着了,赶紧松开令狐羽张望。
“别动。”令狐羽说,“你也不想就这样以落汤鸡的姿态救人吧?”
林半见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动了,趴在他身上,小小声在他耳边邀功:“你都不知道刚才有多惊险,那水球原本还好好的,突然就开始结冰了,可把我吓坏了……”
她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得尽兴,还添油加醋把自己描绘得无比神勇英明,一听就知道在吹牛,但令狐羽也没有拆穿她,此时此刻,他只想多听一听她的声音,就像一个常年在极地寒夜中行走的人,好不容易照到了太阳。
透过迷蒙的雾气,令狐羽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脸,即便在地狱入口,她的眼睛都是亮亮的,着实有点神奇。
两个人的距离是那样近,他的身体承受着她几乎全部的重量,胸口的起伏加大,他的薄薄的嘴唇微启,想要去探寻面前这个人的内在,想要去感受她的柔软。
她的小嘴这样能说,想必味道也一定不错吧。
他高挺的鼻梁撑起的鼻尖蹭在她的笔尖上,呼吸加重,心脏在狂跳,浑身如火焰闷烧。
林半见猝不及防被他蹭到愣了一下,想要往后靠,后颈却被一把摁住,动弹不得,她的眼珠子不安分地滴溜溜转,“……令狐羽?”
他的眼神变得极富侵略性,带着狐族特有的魅惑天性,教她身体绵软下来,随意被他牵引,她就像懵懂落入狐狸洞的兔子,一切挣扎都无效,是等待被他送入口中的一顿美餐。
最终,他的喉结滚动,还是克制住了,把她从自己的身上拎走,放到一边。
“你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