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逃
神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所的,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看到依旧躺在床上的凛,神主心中不由一痛,脑海中忽然跳出了带着凛和樱离开八重村的想法。但随即就被自己抛开了,先不论自己对村子的感情,单是村民们对八重一族的供奉,就不是轻易能够偿还的。
凛见到父亲进来,连忙跪坐起来,轻声唤道:“父亲大人。”
神主呆呆走到凛身边,将小人抱在怀里,感受着女儿身体的柔软和脆弱,他的眼睛不禁湿润了。他张了张口,想要将今天会议的事情说出,却不知从何说起。
如此许久,他才说道:“你姐姐呢?”
凛看着有些奇怪的父亲,但还是顺从的回答道:“姐姐煎药去了。”
“这样啊。”神主喃喃道,接下去又是一阵沉默。
“村子已经好几个月没下过雨了,连汐见川也快没水了。”神主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村里又要祭祀了吗?”凛轻声说道,出身八重一族的她很早就开始学习着各种和巫女有关的知识,自然知道干旱对于村子意味着什么。
神主没有回答,或者说沉默就是他的回答。
“这次的干旱百年未见,必须…要献祭巫女一脉的童女。”许久之后,神主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凛明白父亲的意思,姐姐在巫女的功课上一直很优秀,以后一定是会继承巫女的位置,成为一名优秀的巫女的。除此之外,巫女一脉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童女了,那么这次的祭品就很明了了。
神主能清晰的感受到怀里的小人身体一颤,但下一刻,细微的声音从怀里传来:“凛,知道了。”
神主知道女儿同意了,同意了自己将会作为祭品被献给神明的事。虽然女儿没有反抗,没有哭闹,但神主的心却痛的仿佛在滴血。
他知道这个女儿一直很懂事,哪怕常年卧病,仍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愿拖累家人。既然她同意了祭祀的事,那么她就会安静的等着祭祀那一天的到来。
默默将怀里的女儿抱得更紧,神主没有说会议的争吵,没有说村民的逼迫,只是脸上止不住的泪水和不停息的哽咽仍在诉说着心里的悲伤。
凛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父亲大人,凛知道的,凛一切都知道的。”
一边说着,女孩的小手还不停轻轻拍在神主宽阔的背上。
神主将女儿移到自己面前,轻轻拭去了女孩脸上的两行清泪,他缓慢而坚定的说道:“村民供奉我们八重一族,我们也有责任给他们提供庇护。这,是八重一族的责任。”
神主的手指拂过女孩白皙的脸庞,粗糙的拇指刮得脸上微微疼痛,但女孩却觉得很温暖,一股暖流透过父亲的手指直直到了心里。
凛用衣袖拭去了父亲脸上的泪痕,轻声说道:“嗯~”
……
祭祀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了,村子里也多了几分喜庆,大家都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务必要举办一场盛大的祭祀,以祈求神明降下雨水。
作为向神明献上祭品的巫女,樱也从父亲这里得知了这次祭祀的消息。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凛!”看着冷漠告知自己消息的父亲,樱气愤的大喊道。
“凛病了,不会好了。而且,祭祀是必须的!”看着生气的女儿,神主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仿佛只是阐述一个人所共知的简单事实。
“才不是!凛的病一定会好的!”樱大叫道,眼里却有泪花闪现。她心底很清楚,父亲决定的事是不容更改的,自己只有顺从。但是,这样的事怎么能就此顺从呢?
“不会的。”神主坚定的说道,声音不大,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才不会,凛的病一定能好的!”樱嘴里喊着,猛然冲了出去,似乎离开了父亲,凛的病就有痊愈的希望了。
不可能的,凛的病一定会好的,我们约定好了要去看樱花的。等凛的病好了,等明年的春天来了,等后山的樱花开了,我们说好了一起去的……
樱在神社的走廊跑过,木制的走廊上留下两行深色的泪点。
看着樱离开,神主强作高大的身体立刻垮了下去,两行眼泪不由流了出来。神主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却不及心中的疼痛之万一。
……
距离祭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尽管知道凛早已被选为了祭品,但樱还是每天坚持熬药。
每天一次的汤药已经成了樱的希望,每多一天的汤药,凛的病情就多一分希望。只要凛的病能够好起来,她就不会被当做祭品了吧,自己就能带她去看樱花了。少女的心中如是坚信着。
但看着凛每天喝着汤药,病情却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樱心里开始生根发芽,带着凛逃出去。
无论去哪也好,只要能和凛在一起,只要能够逃出这个村子,只要彼此还在一起。那么,就一定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吧。
少女以为自己找到了通往幸福的路,欣喜的她将计划告诉了妹妹。
“凛,我们逃走吧,离开这个村子。无论去哪都好,只要离开了这里,我就带你去治病。等到你的病好了,我们就去看樱花,去看比后山还多得多的樱花。”樱欣喜的说着,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看着姐姐高兴的眼神,凛不忍心告诉姐姐自己已经答应过父亲,要完成这场祭祀。
凛明白,其实姐姐懂得比自己还多,姐姐其实早就已经明白,祭祀已经不可避免了。她只是,太爱自己了。
在姐姐的注视下,凛高兴的点点头,同意了姐姐的逃亡计划。但她心里清楚,计划是不可能成功的。她们从未离开过八重村,离开了村子,她们哪也去不了。更何况,父亲早已准备好了一切。
得到了妹妹的赞同,樱开始回房收拾东西。她明白自己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那就把能带走的都带走吧。
妹妹的药,熬药的罐子和碗,小号的巫女服,还有凛最喜欢的玩具……
把这些东西都带上,只要能离开这个村子,只要能治好凛的病,只要能和凛幸福的活下去。
这样,就够了。樱一边收拾着,一边心底忍不住雀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