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八仙寺
夜里，郁宁母女正准备歇下时，李氏来了。
她身边除了周嬷嬷，没有旁人。
“我听说东平县的日子艰苦，给你拿来些银子。”
周嬷嬷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李氏面对她们意外的目光，也不多话，直接将钱袋塞到韩氏手中，而后离开。
——若不是貌美的韩氏让栎阳侯魂牵梦绕，致她面上无光，她也不想为难那母女俩。
谁又是天生的恶人，要在内宅里争来斗去呢？
次日，在熹微的晨光中，载着郁宁、郁舒与韩氏的马车从栎阳侯府驶向城门。
郁舒今日特意求了李氏，说要去城南的八仙寺求一求学业，实则与郁宁一起来送行。小小年纪的她还拿出了一些私己钱，郁宁母女感激不已，说什么也不肯收。
出了城门，郁宁和郁舒便要折返了。
她和阿娘挥手道别，看着马车远去。
郁舒主动拉起她的手，示意她上轿：“你若真舍不得，又何必向娘娘请旨让她与父亲相离呢？你一人在侯府，她竟也放心。”
“阿娘已经为我付出太多，我不想她因此郁郁而终，也不忍因为我自己再向她索取。”
说不伤感，是假的。
自从她来到南楚国，这个叫韩滢的妇人是第一个全心全意不求回报对她好的人。而以后，郁宁便要独自在侯府度日了。
但她不后悔。
“那做爹娘的，总不能什么都不为子女付出的。”郁舒小声嘀咕着，“就像我姨娘那样。”
“管她呢？你如今养在夫人膝下，只管读书，日后有出息，自有她懊悔的时候。”
把女儿当成草，儿子当成宝的人，实在不值得郁舒孝敬。
郁舒看着她，二人相视一笑。
这位二姐姐，总能说出很多她想说又不敢说的惊人之语。
八仙寺颇有名气，但因现在天色尚早，人并不多。
郁宁虽然不信这个，但既然来了，便权当为韩氏祈福，希望她在故乡能不药而愈，康复如初。
郁舒也在为自己的前程祈祷。
忽然，旁边那人猛咳一声，而后倒地不起，看起来很是难受。
离他最近的郁舒被吓得惊呼起来，往郁宁怀中一躲，连忙叫丫鬟拿来帷帽。
“没事的没事的。”郁宁一边安抚着她，一边看向那男子。
他生得十分俊美，鼻挺高粱，剑眉星目的，身形清瘦，双手骨节分明，加上一袭白衣配束发银冠，妥妥的世家贵公子模样。
很显然，郁舒也注意到了这俊朗的男子，她不再害怕，反而掀开帷帽，瞪大眼睛探头打量。
“去请郎中！”郁舒率先喊道。
如此俊美的郎君，可不能死在她眼前！
周围的仆从有些为难，愣在原地不动。
闺阁少女为一个陌生男子求医问诊，若传扬出去，于她名声有损。
“别急。”郁宁想了想，说道，“他身上一般都带着药。”
他咳嗽不止，几乎要喘不上气，郁宁立刻反应过来，这不是现代人说的过敏性哮喘吗？
她示意小厮们过去帮忙。
侯府小厮们和寺中僧人们一同将他搀扶起来，去石凳上坐下，一顿翻找，终于找到了他随身携带的定喘丸，让他兑水服下。
“大师，请问这香由何而制？”郁宁问道。
“贫僧用的一直是檀香，来自檀香木的细木屑，烘干制成的。只不过……”方丈思索着，而后恍然大悟，“前些日子多加了一味中原罕见的甘露丸调味，许是因此连累了那位施主，真是罪过。”
郁宁也豁然开朗。原来他是对甘露丸过敏，才会体虚气喘。
好在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那人便已经恢复。
他来到寺外，隔着轿帘，向二人致礼：“小人一时发病，使二位小娘子受惊，多谢二位命人相助，才不至于命丧于此。”
“举手之劳，先生不必言谢。”郁舒示意下人掀开轿帘，笑着说道，“此地香火甚旺，最近又新加了甘露丸，先生既时不时犯哮症，便要少来了。”
那人苦笑着：“但为父母还有亡妻祈冥福之事，推诿不得。”
郁舒一时无言。
不顾身体为家人祈冥福，当真是个孝子，亦是个重情重义的夫婿！
风乍起，下人一时没拿住，轿帘被直接吹开。
郁宁被周遭扬起的沙子迷了眼，酸涩无比，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希望能快些离开。
无意间，她与那男子对视了一眼，而后又迅速低下头，无视了他眼中的诧异。
他的眼神让郁宁觉得很莫名其妙。
郁舒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让他保重身体的话。
对方却再次施礼，打断道：“二位小娘子，鄙姓杨，名愈之，先考为鸿胪寺卿杨慎和，今日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斗胆请教令尊大人姓名，来日厚礼拜谢。”
杨愈之？日后郁舒倾心的昭勇将军？
郁宁顿感不妙，连连摆手拒绝：“不必了，只是举手之劳，先生不必挂怀。”
赶紧走吧！
奈何郁舒身边的小丫鬟已经回话：“我们是皇城栎阳侯府的，皇后娘娘的母家。”
叫杨愈之的男子了然，他再次道谢，而后离开。
轿子终于开始启动。
郁舒挽起郁宁的胳膊，笑道：“多谢姐姐素日里跟我说的这些。日后我得了空，也去多看些医书！”
郁宁犹豫片刻，提醒道：“妹妹，你刚才有些……失态了。他是外男，即便他貌似潘安。”
十岁的闺阁少女遇上二十岁的清贵公子。这年龄差怎么看都有些奇怪，放现代，这可是要上今日说法的！何况此人后来还令书中的郁舒魂牵梦绕乃至郁郁而终。
“姐姐你有所不知，那鸿胪寺卿的独子，前年的武科殿试探花，一片赤胆忠心，美名在外，只是没想到人还生得如此俊美。”郁舒不以为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比父亲，大伯三叔，还有那些个堂表弟兄美多了。”
郁宁听完噗嗤一笑。
也对，郁舒少见外男，这样也是人之常情。
论相貌，杨愈之确实算是佼佼者。但于郁宁而言，还是在乡下遇见的那位小男孩更加可爱。她一直记得，他叫用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