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助
马车声辘辘,郁宁和韩氏启程前往南楚国国都景州。
今天是个阴雨天,郁宁从车窗中看见周围由热闹到冷清,由集市变为山路。见不到城门口的官兵后,他们更是卯足了劲儿赶路。
韩氏情绪低落,很少说话。
她在想念东平县的故人。
郁宁的身体本来就没有复原,那老嬷嬷凶神恶煞的,很少停歇,边上侍奉的小女孩年纪和她相仿,但人太安静了。她连个说话的伙伴都没有,见到韩氏这样,也思念起了现代的父母姐姐。
还有她的一千万,她的留学之旅,通通飞了。
她现在才十岁,古代女子十五岁行及笄礼,她至少得熬上五年,运气好,成功躲避进宫为妃,说不定才能勉强实现其中一条。
【宿主请勿难过,按照换算公式,古代一年=现世一天,祝愿宿主早日走上人生巅峰,回归现世哦。】
系统很及时地给予安慰。
郁宁顿时眼前一亮,强掩住欣喜。在现代的亲人不会因为她而伤心太久,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及早回去。
“郁宁,你十岁了,有些事情,阿娘该教你了。你记着,在旁人眼里,咱们是出身下九流的人。进了侯府,估计连丫鬟都要踩上一脚,你必须谨言慎行,不可莽撞。”韩氏摸了摸郁宁的发带,叹着,“但愿你真能保佑栎阳侯老夫人化险为夷。将来说不定皇后殿下会念及此事,给你指配一个好人家。”
郁宁眼中充满执拗:“女儿必会谨言慎行。只是阿娘也不必将希望放在皇后阿姐身上。女儿在父亲眼里,不过是一道辟邪转运的符咒。”
渣爹,是最靠不住的。
韩氏微讶,这姑娘怎的忽然知晓了这么多?不仅不再为她薄情的爹爹辩驳,还能一语中的。棠家的大小姐刚被册立为皇后,风光无两,太医医术高超,怎么会不知道栎阳侯老夫人已经行将就木?让她们母女回去,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只是她心疼郁宁年纪尚小,不忍让她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你病还没好全,要不要再……”韩氏正想岔开话题,没想到马车忽然颠簸,她一个踉跄,下意识护住郁宁。
韩氏打开车窗,外面已经变天了,苍苍莽莽的,黄沙被山风卷起,雨势越来越大。
马车已经寸步难行,车夫的鞭子换了一根又一根,但仍是无济于事。
“嬷嬷,眼下雨实在太大了,您能否让我们在客栈稍歇一晚?”韩氏好声好气地问。
风沙太大,她有哮症,只能掩着口鼻。
嬷嬷见此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姨娘又说胡话了。咱们林林总总数十人,阵仗一点不比听雪楼花魁出巡的阵仗差!自会保护好小姐和姨娘的。”
嬷嬷觉得韩氏极其拎不清。这个出身青楼的姨娘可有可无,只有从她肚子里出来的那个外室女才是块宝,虽说是破了容貌,但架不住相士说此女福运高。
平白换来一顿羞辱。韩氏也只能默默忍受。
郁宁抬头望着简陋的车顶,小厮正在铺干草避雨。
她摸了摸自己略湿的脑袋,感叹古代技术有限。
丝丝寒意透了进来,郁宁拿出箱子,正打算找衣服,便听见外面轰隆一声巨响。几道闪电划过黑压压的天空,郁宁心中一颤,握紧韩氏的手。
接着,不远处的一支箭射中马屁股,马一时受惊,顿时发了疯一般挣脱桎梏,奋力疾驰而去。侯府派来的下人还跌在泥泞污水里,又要应付贼匪,想去追赶,却是鞭长莫及。
马车颠簸不稳,把人的五脏六腑都要晃出心口,但所幸没撞到什么砾石。不知道跑了多久,它在终于缓缓停在村落间。
车厢里已经水漫金山了,坏得这么厉害,肯定是不能再用了。
韩氏强忍着不适,下了马车,解开辔头,对郁宁说道:“郁宁,去求求村里的那些好心人,收容我们几个时辰,给娘请个郎中来。”
这匹马不算老,脚力十足,只是受了些伤,想必不难换来帮助。
郁宁见她唇色发紫,不敢耽搁,连忙跑去叩门求助。
热心肠的农妇卫媪暂时收容了她们,还请了一位郎中冒雨前来给韩氏开方抓药。
“这位娘子是热喘。外面风沙太大,实在是要注意。凭我的经验,喝下这定喘汤便会好些。”郎中递过一张方子,“小姑娘识字吗?”
郁宁勉强能辨认出,白果三两,麻黄五两,苏子三两,甘草一两,款冬花三两,杏仁二两,桑皮三两,黄芩二两,以水煎服。(1)
她连声道谢。
韩氏服药后果然好转不少,呼吸顺畅了许多。雨依然没有小,郁宁拿簪子和农妇家换了些干净的被褥和衣服来,免得着凉。
“娘,侯府的人会来找我们吗?”郁宁问道。
“会是自然会,但还得过几日。那边遭了山匪,雨又大,估计连运河桥都要垮了。幸亏有马儿救我们一命,他们不知道有多少死伤。等过几日天气转好了,才有功夫来寻我们。这里并未被波及,还真像个世外桃源。”
郁宁听后更加愤愤不平:“那个老太婆真是的!好好的大路不走,非往这犄角旮旯里钻,让我们也深受其害。”
韩氏摇摇头,道:“现下朝廷里动荡,城门口关卡重重,僻静小路自然快。”
她又是一阵猛咳。
遇上天灾,她们母女俩疲惫不堪,韩氏服了药片刻后就安睡了,只有郁宁翻来覆去地还是没睡个安稳觉,无聊之下,便借着月光把玩起了农妇家里的蟋蟀。
不过没两下,困意就再次袭来。
古人的生活也太无聊了吧!
郁宁收好蟋蟀打算回去睡觉,便听见外面的大黑狗狂吠几声,吓得她一不留神放跑了蟋蟀。
劳累了一天的农妇一家此刻正鼾声如雷。
郁宁只好壮着胆子问道:“是谁?”
门口那人听见有人声,激动道:“天降大雨,我们不幸遇贼匪抢掠钱财,身上带伤,求小娘子施恩,给口热汤热饭。”
是个女人的声音。
见郁宁还有顾虑,妇人转而来到窗口,求道:“小娘子今日相助,我们必定报答。求求了,只是讨口吃食。”
郁宁举着油灯,仔细一看,那妇人气喘吁吁地背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很是狼狈。那男孩咬着嘴唇,亮晶晶的眼睛偷偷瞥了郁宁一眼,又急忙回避她的目光。
郁宁想起农妇家里倒是还有几口汤水,便擅自做主开了门扉。
“外面雨大,进来喝口汤吧。”
妇人连声道谢,放下背上的男孩。
他不开口,默默在身上摸索,找出药膏,换下纱布。
他的小腿像是被捕兽夹夹过,伤口很深。
郁宁悄悄盯着他看。如果梳洗一番,他应该是个很清秀干净的男生。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吃了这么多苦,连脸上都血痕斑斑。
郁宁又一阵翻箱倒柜,才找出那被大雨淋湿的外敷药,不知还有用没用,抬手就想往小男孩脸上抹。
小男孩却条件反射似的伸出胳膊挡住脸颊,头埋得更深了。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是想给你上药。”郁宁满怀歉意。
如果在现代,她一定会认为这是个遭遇家暴的不幸儿童,然后立刻拉着他去找居委会寻求保护。
但如今世道不太平,也可能是逃荒的难民,像今天这样遇到天灾了。
“你几岁啊?”郁宁想和他聊天。她相信这么有亲和力的笑容一定能让他打开心扉。
没想到对方仍然无动于衷。
妇人替他答道:“和小娘子你一般大。”
她拿过郁宁手中的药,谢了又谢。
“这是令郎吗?”郁宁问道。
“这孩子是我奶大的。和我亲生儿子一样。”妇人看了看屋子,又悄悄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敢问小娘子可是这庄上人?”
“不,我和父母上街采买,没想到遇到贼匪,河坝决堤,和父亲失散,所以我们母女才在农妇家暂住。”郁宁编着理由。
妇人点点头,从怀中掏出钱袋,里头是几件首饰,她挑出两个带着余温的臂钏递给郁宁:“多谢小娘子今日相助。我们需要赶路,不能多留了。求小娘子千万不要惊动旁人了。”
说完,背起男孩就要走。
男孩回头,主动回望了郁宁。看衣着,她不可能是什么殷实之家,但就是在这么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却敢给两个素不相识的逃难人开门,还给他们吃食。
他冷若冰霜的面容终于有所改变,对着她说道:“谢谢你的药,小姑娘。”
郁宁想要挽留:“他好像受了重伤,你也很累了,怎么不多休息休息呢?”
妇人已经开了门,再次谢道:“小娘子给两口茶饭已经是大恩,总不好叫你一个小姑娘为难的。小妇人会日日为您祈福。若是来日还能相见,必将再有重报。”
说完,她纤细的腿再次没入泥水中,蹒跚着向前赶路去了。
郁宁看到那小男孩的胳膊似乎朝她的方向摆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