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校园文里的不良少年
清晨, 天空飘起了小雨,细密的雨幕将整个小镇都笼罩其中, 一片烟雨朦胧里, 时喻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送许初念去上学。
一路上与许多人擦肩而过,也看到了好几个共同撑着一把伞的人,但许初念心中却还是有些不太自在。
似乎从他记事开始, 就从未有人送他上学过,不管是办理新学期的入学手续还是学期末的学生家长会, 他永远都是独自一个人。
他体验了太久孤独的滋味,而今天, 在这条他走过了千万遍的路上, 却忽然有一个人站在了他的身旁, 许初念紧张的有些同手同脚。
他微微侧着眼睛, 细细打量着身边比他高上许多的男人,只见对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丝毫没有将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许初念心下稍定了些,打量的视线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他的眼神扫过男人斜飞入鬓的眉,划过略带锐利的眼,睨过和自己如出一辙高挺的鼻梁, 许初念忽然好似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年自己的母亲会一无反顾的跟着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 只因为对方确实长得好看。
这人是他的父亲,许初念唇角微微勾了勾, 他们长得这般相似,自己应该也不会永远这样的弱不禁风吧……
忽然, 许初念的视线落在了时喻远离自己那一边的肩膀上, 黑色的大伞边缘不断有水滴滑落, 大颗大颗聚拢而来的水珠渗透进男人的衣服,留下了一片湿濡。
许初念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边,大伞的边缘离他的肩膀隔了很远,半滴雨水都未曾溅到他的衣服上。
不知怎的,好似忽然雨水落了他满眼,前方的路都有些看不清了,许初念喉头微痒,声音带上了一抹轻颤,“爸——”
然而,感动的话还未曾说出,许初念就因为没看路脚底下打滑,一个踉跄重重栽了下去。
时喻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人捞了回来,微皱着眉头,一巴掌拍上了对方的屁股,“这么大个人了,走路还不好好看路,怎么,你以为地上全是水,你摔个一跤就可以不用去上学了?”
许初念心里的那点暖意还未曾升起,就被时喻带着冰碴子的话给浇没了。
昨天看见那个小混混被时喻打屁股的时候,他可是高兴了一番,但当今天这巴掌落在了自己的屁股上,许初念还是升起了一丝可耻之感。
一时间他有些又羞又恼,重重的推了一把时喻,梗着脖子吼道,“不要你管!”
他昨天答应了对方会好好学习必然不会反悔,可时喻这样不相信他的样子让他有些生气,傲娇的属性一上来,想也没想就做出了推人的动作。
然而,非常尴尬的是,他用力的一推却根本没有推动时喻,对方脚下好似生了根一般,站得异常的稳当。
许初念:……
他从未觉得自己这般弱不禁风过。
时喻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随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小兔崽子,浑身上下没二两肉,还想要推人,嗯?”
许初念攥了攥拳头,心中刚升起的那点微妙情感转瞬间消失了个干净,他恼的想要不顾一切冲进雨里,却又被时喻紧紧抓住了手臂。
无可奈何的许初念咬着牙,“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时喻轻轻一笑,“要学会习惯。”
许初念心头一颤,“习惯?你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他以后都不走了吗?
但时喻却丝毫没有打算告诉他的意思,弯起唇角淡淡说道,“秘密。”
轻飘飘的两个字,好像是一根羽毛在许初念的心上挠啊挠,搔的他心头又难受又痒,可罪魁祸首却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
时喻在学校门口停了下来,将手中一把未曾打开的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小花伞递给了许初念,“进去吧。”
许初念看着那把映满了粉色红色小花的雨伞,站在学校的大门口,有些风中凌乱,他偏过头拒绝道,“我不要这个,女孩子才打这种伞。”
“这样啊……”时喻微叹了口气,撑开小花伞举到自己的头顶,把之前的那柄黑色大伞递给了他,“那你打这把。”
小花伞在黑色的大伞面前,像是一个幼稚的孩子,根本遮挡不住多少风雨,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身形高大的男人两边的肩膀便都映上了水珠。
打着这样一个小伞回去,他恐怕浑身都会被淋透的吧……
许初念劈手夺过时喻手中的小花伞,扭头踏进了风雨中的校园。
他才不是关心他呢,他只是自己血缘上的父亲而已,他之所以夺过这把伞……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他喜欢鲜花而已!
“小兔崽子。”时喻看着许初念渐行渐远的背影,从袖子里扯出两块垫在肩膀上的硬纸壳扔进了垃圾桶。
至于淋雨,这辈子都不可能淋雨的,他惜命。
时喻见狼崽子的獠牙终于收了起来,心情很好的弯了弯唇角,如此说来,倒也不枉费自己早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黑色的大伞缓缓移动,和印着鲜艳花朵的小伞渐渐远离,时喻找了个网吧坐了进去。
急急忙忙从江城回来,时喻浑身上下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不过三万出头,一家三口人的吃喝嚼用,再加上不属于义务教育范围内的高中的学费和书本费,三万块钱恐怕连个零头都不够。
准备休假的他被意外绑来做任务,已经够凄惨了,打工却是不可能再继续打工的,只能把钱投进股市里小赚一笔这个样子。
为了不扰乱股市的行情,时喻只投了两万块钱进去,准备翻个十倍赚够二十万就收手。
而这边抢了小花伞就跑的许初念,终归还是有那么一点的羞耻之心,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进到教室把小花伞放在教室后门出沥水以后,紧张的心才终于平息了一些。
还好他今天来的早,教室里并没有几个同学,而且因为临近中考,他们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复习,并没有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许初念暗自松了口气,取下身上的书包放在了桌子上,书包里装着整整十套崭新的五三,像是一摞砖头一样重,砸的桌子都跟着晃了两下。
他麻木的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摊开,然后抓起笔开始写了起来,一整年都没有好好学习过,他认识五三上的字,五三上的字却不认识他,模糊的知识点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却是没有半点的解题思路。
许初念用力抓了抓头发,喊了一声艹,冷着一张脸起身走到了第一排桌子旁边,“学委,把你的书借我一下。”
“哦,好的。”学习委员将放在桌下的纸箱子拉了出来,正准备给他,却在看到许初念面容的一瞬间,动作停滞了下来。
她脸上带着不可思议,还有点些许的后怕,“许……许初念?”
这个煞神为什么会突然找她来借书?不会是要打她吧?
眼看女生身体抖动得像筛糠一样,许初念有些懊恼的拍了下脑袋,早知道就找个男生借了。
但话已经说出来,他只能硬着头皮,努力憋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我只是想跟你借个书,没有别的意思。”
女生看着许初念脸上略带扭曲的笑容,心里更害怕了,她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哆哆嗦嗦的指着地上的纸箱,“都……都在里面了,你……你自己拿吧!”
“多谢。”
许初念离开后,学习委员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脯,“许初念竟然要借书学习了,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许初念沉默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曾经的他从未在意过其他同学的看法,觉得学不学习都是自己的事情,可今天看到学委对他如此惧怕的样子,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了起来。
如此差劲的他,真的能让父亲喜欢吗?
想到早晨时喻湿透了的肩膀,许初念心下一定,打开初一的数学书认真的翻看了起来。
他很聪明,脑子转的也快,只粗略的扫过一遍,那些模糊的知识点就清晰的浮现在了眼前。
飞速扫完了一本书,许初念再次打开了五三,这次再看选择题的前面几道,就没有了之前那种朦胧的感觉,思绪只略微转了转,许初念便得出了答案。
一直紧绷着一张脸的少年,终于露出了一抹浅笑,抓着笔的手也坚定了几分。
就在他准备打开初一下学期的数学书看看的时候,忽然,一只白皙的手伸到了他眼前,带着少女心的粉色袋子静静躺在那只手的手心,耳边是女生甜腻的嗓音,“许初念,请你吃包子。”
苏苏记得许初念的家庭条件非常不好,常常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以至于后来得了非常严重的胃病。
虽然昨天错失了一个美女救英雄的良机,但这精心准备的爱心早餐,难道还不能俘获一个半大少年的心吗?
然而,出乎苏苏意料的事,前世就算他给坨屎对方都会欢心收下的少年,此时却满脸不耐地拂开了她的手,皱着眉头冷声道,“你挡着我学习了。”
苏苏神色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恼怒,但很快又再次调整好了情绪,她拉过凳子坐在了许初念前面的位置上,“你是不喜欢吃包子吗?那我明天给你带面包好不好?或者说你喜欢吃粥?”
时喻昨日和许初念细细的解释过,他也知道自己的不讨喜,昨日里苏苏为了不和那些小混混一样被警察关起来从而说喜欢他,他也可以理解。
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些混混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
再加上时喻昨天晚上背了他,又给他的伤口处上了药,今天早上还为了保护他被雨水淋湿了肩膀,许初念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那么羡慕苏苏了。
现在的他只想好好复习,参加半个月以后的中考,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折腾其他的事情。
于是,许初念直接垮下了脸来,他知道自己冷着脸的时候是有多么的凶悍,但此刻却毫不顾忌的将其表现在了苏苏的面前,“我再说一遍,你打扰到我了。”
和时喻如出一辙的眉眼中闪过一抹锋锐,“我吃过早餐了,不需要你的东西,马上就是中考,我现在需要时间学习,请你离开。”
苏苏被说的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重生的时间节点竟然是即将中考的前夕。
上辈子的她学习成绩优异,所以才能破格被江城的高中录取遇到魏卓星,可重生回来的她,已经有几十年未曾摸过书本,早已将那些知识点忘到爪洼国去了。
如果她中考成绩考不好,岂不是就再也见不到魏卓星那个渣男了?
情急之下,苏苏想也不想的直接抓住了许初念的手,“我有好多知识点都忘了,你能不能帮我补课?”
“你是来搞笑的吗?”许初念冷嗤一声,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回回考前三名的班长大人,竟然让我这个吊车尾的学渣来给你补习?”
“羞辱人也不是这么个羞辱法吧?”
少年人的心事来的快,去的也快。
今生没有了父亲死亡,自己断腿的绝望,二人之间未曾经历过那段相濡以沫的时光,苏苏也不再是许初念昏暗人生中唯一的救赎。
此刻的他,只觉得苏苏之所以这么做的缘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报复自己害她去了警察局。
因此,许初念没有给苏苏半分好脸色。
苏苏何曾被许初念如此对待过,前世的许初念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学习不好?
她只觉得许初念找的借口再蹩脚不过,一下子就委屈的哭了起来,“你不愿意就算了嘛,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
苏苏的哭喊声引起了其他同学的注意,纷纷过来安慰,但当他们知道,苏苏之所以如此伤心的原因是许初念不愿意为她补习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同学脸上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苏苏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她忽然想起来,前世的许初念虽然聪明,但却从未认真学习过,每日里只会逃课打架,连中考都未曾参加。
他之所以能和自己在一个学校,是魏卓星的小叔魏翔撞死了他的爸爸,魏家人破格把他带去江城的。
想清楚这一切的苏苏彻底傻眼了,自己不用想肯定是考不上的,而许初念也成绩不好,那还怎么报复渣男?难不成前世受的那些委屈,都只能算了吗?
不!不会这样的!
许初念很聪明,他一定可以考上的!
苏苏好似忽然疯了一样按在了许初念的桌子上,把一切阻碍他学习的东西全部都拿开了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许初念,像是要吃人一般,“你快点学,一定要好好学习,你要考上江城锦华中学听到没有?你一定要考上江城锦华中学!”
许初念被她搞得烦不胜烦,心底那点朦胧的好感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厌恶。
他抬起眼帘,锋锐的眼眸中充斥着烦躁,从鼻腔里冷冷地哼出一个字,“滚!”
教室的白炽灯下,许初念的瞳仁显得格外的黑,在他说话的时候,喉结处现露出嶙峋的弧度,曾经的苏苏其实是有些厌烦自己总是被他这双眼神专注地注视着。
可当此刻,那双漂亮的瞳孔中显露出来的不再是爱慕,反而是浓浓的厌恶与冰冷,她有些嫌弃的专注神情消失不见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慌。
女孩缩着脖子转瞬间又落下了泪,磕磕绊绊的开口指责,“你怎么能这么凶?”
许初念是真的烦了苏苏,被她打扰的这段时间都足够他看完半本数学书了,而且无论他怎样说,对方总是一副听不懂话的样子。
略微思索了一番,许初念决定继续逃课。
反正他逃课已经逃成了习惯,班主任早就不管他了。
于是,在苏苏泪汪汪的视线中,许初念竟是直接收拾了书包,带着学习资料转身走出了教室。
苏苏想要冲上去拦住他,却被自己的好朋友给拉住了胳膊,“他就是个混混,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跟这种人来往了吗?”
苏苏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便只能暂时作罢,想着他们两个终究是一个班的同学,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可结果却是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一直等到中考要发准考证的那天,她才再次见到了许初念,她想要上前去说些什么,可许初念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开,就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提着书包来到秘密基地的许初念发现他的小弟们早就等在了这里,一群人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打扑克。
看到他过来,小弟一号郭子綦头一个凑上前,“老大,你怎么才来呀?”
“我们今天是去网吧打游戏,还是去电玩城玩跳舞机?”
看着几个小弟无忧无虑的样子,许初念的眼睛忽的亮了起来,哪有他这个老大哼哧哼哧的努力学习,小弟们却肆意玩耍的道理?
秉持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优良思想,许初念从书包里掏出五三扔给了他们一人一本,表情严肃的说道,“玩什么玩?马上就要中考了不知道吗?”
“从今天开始和你们我一起,用半个月的时间把这些五三全部做一遍!”
“啊????”
不大的秘密基地里顿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哀嚎,许初念却偷偷的勾起了唇角。
——
当夏蝉在垂缍间饮清露,流响于疏桐中时,许初念摩挲着仅仅半个月时间就起了茧子的右手中指,站在了考场门口。
时喻像其他千千万万的父亲一样,细细地叮嘱着许初念考场的注意事项。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许初念撇着嘴道,“啰里吧嗦的,你都说了八百遍了。”
话虽是这样说着,但他的神情却无比的愉悦,自己日以继夜学习的这半个月,父亲一直都陪在他身边,虽然他们俩只是住在学校附近一个破旧的小旅馆里,但许初念却是头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小兔崽子,”时喻手下丝毫没有留情的拎起了许初念的耳朵,“嫌我烦了是吧?”
“疼!”许初念呲着牙鼻子红红,虽然他喜欢和父亲亲近,但也不是这么个亲近法呀。
时喻松开他的耳朵,往他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快进去吧!”
许初念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你会在这里一直等我吗?”
时喻没好气的说,“我不等你,我等鬼呀?”
许初念终于高兴,弯起唇角大踏步向考场走去,喜悦的情绪染上了他的眉眼,整个人都变得意气风发起来,以至于丝毫没有注意到犹犹豫豫想要上来跟他说话的苏苏。
不得不说,时喻的题海战术当真是有些作用,整场考试下来,几乎百分之七十的题目许初念都可以对答如流。
考完最后一门的许初念冲出考场,一头扎进了时喻的怀中,“爸,我考完了。”
时喻抬手搂上他的肩,“那就行,一会儿收拾下东西,咱们就回家。”
许初念偷偷瞟了他一眼,心情有些忐忑,“您不问问我考的怎么样吗?”
时喻轻笑一声,揉了揉他的脑袋,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温柔,恍若一颗轻石砸进了许初念的心湖,“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
许初念微微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后立马变得喜笑颜开,他紧紧地搂住了时喻的腰,头一次露出这个年纪应有的孩子气,“爸,你真好!”
不同于许初念的游刃有余,苏苏在考场上几乎是如坐针毡,前世的她大学毕业以后就嫁给了魏卓星当起了全职太太,平日里的生活不是吃吃喝喝就是逛街插花,何曾触碰过一次课本。
重生回来的她再也无法在课堂上坐得住,老师讲的课也完全听不懂,再加上她把心思全部都放在了许初念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复习。
拿到中考试卷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看天书一样,一道题目都做不出来。
——
父子二人在小镇上修整了一晚,买了一些生活物资,搭着第二天早晨的第一班公交赶回了小渔村。
许家很穷,家里尽剩下孤儿寡母,因此在一片砖瓦房里,许家那幢破败的土房子就格外的显眼,时喻一眼就认了出来。
迎着清凉的海风,时喻一手提着东西,一手牵着许初念往家的方向走去。
“大孙子!大孙子!”
因为昨天时喻给邻居罗满福打了电话说今天要回来,许奶奶一大早就在车站附近等着了,一看到父子二人的出现,许奶奶立刻就从旁边的礁石堆冲了出来。
老人满头的银发胡乱的绑着,笑得有些傻兮兮的,骨瘦如柴的双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颗早已融化掉了的大白兔奶糖。
她不舍得盯着奶糖看了好几眼,最后还是递到了许初念的面前,“吃,大孙子,吃糖!”
许初念鼻子有些发酸,差点忍不住落下了泪来,爸爸不在的这些年,只有他和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奶奶虽然痴傻,却也是疼他。
他看着许奶奶,伸手接过了奶糖,“谢谢奶奶。”
许奶奶又嘿嘿地笑了两声,“不,不谢,大孙子喜欢就好。”
说着,她走过去牵起了许初念的手,“走,跟奶奶回家,回家。”
她竟然是直接忽视了站在许初念旁边的时喻。
原主常年在外打工不回家,去年因为老板没有发工钱就连过年的时候都没有回来,算算时间的话,许奶奶应该有将近两年未曾见过原主了。
再加上时喻穿来以后的穿着打扮和原主大有不同,许奶奶一时没认出来倒也是正常,但许初念却有些不太开心。
他将手从许奶奶的手中挣脱了出来,固执的把时喻推到她面前,“奶奶,你不认识了吗?”
“谁呀?”许奶奶愣了一下,却又十分听话地盯着时喻仔细地看了起来,过了半晌,她忽然有些不可置信地伸出了手,沉沉老矣的眼眸当中骤然间焕发出了光彩,“是,是阿喻回来了吗?”
在许奶奶的印象里,儿子是一个经常不回家的人,她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打工赚钱,也不明白为什么儿子总是不回家,但她却知道,儿子回家的时候是她最快活的日子。
儿子会给她带好吃的东西,还会温柔的给她扎头发,还给她买过漂亮的小花花。
她真的很珍惜小花花的,可小花花却还是被她给弄丢了。
知道是她弄丢了小花花惹了儿子生气,所以儿子才不回来,可是她不敢哭,因为她一哭,大孙子也要跟着哭了,她是奶奶,她要保护大孙子。
但是现在,无论她怎么擦眼睛,泪水就是止不住的流。
许奶奶整个人茫然又无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喻,小花花,我把你送我的小花花弄丢了,呜呜呜……”
“我好没用……”
却忽然,一双略带粗糙的大手温柔地探上了她的眼,耳边是低沉又柔和的声音,“没关系的,一朵小花花而已。”
许奶奶无措的抬起头,“真,真的吗?”
“那是当然,”时喻轻轻揉揉她的发顶,“因为啊,我买了新的小花花给你。”
许奶奶原本也是一个美人,要不然也生不出原主这般隽秀的样貌。
年轻时的许奶奶十分爱俏,总是喜欢梳着两根大辫子,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去海滩上画画,原主的父亲很宠她,结婚以后也经常给她买裙子和头花。
可自从原主的父亲去世,许奶奶因为落了海变的痴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穿过漂亮的小裙子了,倒不是因为她不再喜欢,而是没有钱。
许奶奶口中所说的那个小花花,是原主前年过年回家时,在火车站花一块钱买的,卖头花的少年和许初念差不多大的年纪,原主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就掏钱买了一朵。
带回家后许奶奶格外的高兴,还缠着原主给她绑了一个大辫子,她带着那朵头花,去村子里好好炫耀了一番。
老小孩老小孩说的就是许奶奶了。
听到时喻说买了新的小花花,许奶奶立马就不哭了,还带着泪水的眼睛格外的亮,“真的吗?”
时喻点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阿喻真好,”许奶奶再次忍痛掏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颤抖着手地道了时喻的面前,“最……最后一个了,给阿喻吃,阿喻好。”
时喻轻笑一声,从许奶奶手中接过奶糖剥开了糖纸,在许奶奶恋恋不舍的目光里,将奶糖放在了她的嘴边,缓声道,“吃吧。”
“啊呜。”许奶奶张嘴一口就把奶糖吞了下去,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弥漫,让她不由得眯起了双眼,“好,阿喻好。”
时喻空出一只手抓住老人家的手腕,“走吧,咱们回家。”
许初念沉默的跟在两人后面,却也是不由得翘起了嘴角,他忽然觉得,居住在这个破旧的小渔村的日子,似乎也不再便得那么难熬。
许家的房子是真的很破,是二十多年前原主还小的时候,原主的父亲起的房子,因为半个多月没回来,许奶奶又有些痴傻,屋子里很乱,还带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时喻让许初念带许奶奶去洗脸洗头,他拿着水桶去院子外面的井里挑了水进来,随后开始拿着扫帚打扫卫生。
海边的屋子总是容易发潮,就连被子摸上去也是湿答答的,长期这么睡下去非得生病不可,时喻用剪刀剪下了一节渔网绑成了一根绳子挂在了院子里,把所有的被褥都抱出去晒了起来。
当他将人睡觉的屋子打扫干净的时候,许初念带着许奶奶进了门。
许奶奶高兴的拍着手掌,指着自己还在滴水的头发冲时喻喊道,“阿喻,干净!”
时喻应了一声,搬出来一个板凳让她坐在了上面,拿出帕子细细的替许奶奶擦着头发上的水渍。
许奶奶虽然智商只有七岁,但她人却十分的乖巧,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一点都不乱动。
时喻替她绞干了头发,修长的指节飞快地在许奶奶发间来回穿梭,很快就绑好了一根漂亮的鱼骨辫,随后时喻从口袋里掏出从镇上买的蝴蝶发夹,轻轻卡在了鱼骨辫的尾端。
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的许初念看着这一幕微微有些愣住,他几乎都快记不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未曾看到这么清爽的奶奶。
他放下手里的盆噔噔噔跑进了屋子里,转瞬间又拿了面镜子跑了出来,他用袖子擦了擦镜子上的灰,小心翼翼的把镜子放在了许奶奶的面前,“奶奶,你看看,可真漂亮。”
许奶奶仔细的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鱼骨辫上的蝴蝶好似真的一般快要展翅高飞,她举着镜子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高兴。
“我要去给小翠她们瞧瞧,我的小花花才是最漂亮的!”
时喻轻笑一声,缓声叮嘱道,“好,但别忘了中午回来吃午饭啊。”
许奶奶的鱼骨辫在风中一甩一甩,活脱脱像是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一般,“知道啦!”
日光斜照,温暖的阳光洒进小院里,伴随着斜斜吹来的海风,倒也算得上是舒爽。
小院外的水井边,许初念收拾着碗筷,时喻动作麻利的清洗着肉和蔬菜。
带着泥土的的蒜苗在时喻的手下很快变得绿油油的,许初念挑着眉问他,“你还会做菜?”
在他的记忆里,吃过的为数不多的几次父亲亲自下厨的东西,就只有饺子。
原主确实是不太会做饭,但时喻会呀,他眉头一挑,有些吊儿郎当的开口,“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爸爸的手艺。”
许初念跟着时喻来到了厨房,本是想等对方手足无措的时候好好嘲笑一番,却没想到对方的手法当真是娴熟无比,莴笋,胡萝卜,木耳等都被切成了细长的丝,几乎每一根都长的一模一样。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也被切成了整齐的薄片,只还未下锅就已经散发出了一股诱人的味道。
心中的那点想法早就消散到了九霄云外,许初念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时喻的手,唯恐错过一星半点。
不大的厨房里很快就变得烟雾缭绕起来。
烧红的铁锅中倒入了菜籽油,等锅的边缘微微冒起了热气,时喻把葱姜蒜一齐放了进去,只听的“滋啦”一声,蒜香混合着葱香一起爆裂开来,勾的许初念的馋虫都开始蠢蠢欲动。
豆瓣酱撒入锅中,再加上切好的肉丝,很快就变成了红彤彤一片,等将肉炒的七八分熟的时候,时喻又下入了莴笋木耳和胡萝卜丝,撒入最后的鸡精,只略微搅拌了几下,一道色香味俱全的鱼香肉丝就出了锅。
许家很穷,肉也吃的少,原主时常不回家,许初念小小年纪就承担起了厨房的重任,但他也只是能够把饭菜做熟而已,味道也只能说是刚刚可以入口,好吃却是完全称不得上。
而且鱼香肉丝这道菜,在这个不大的小渔村,基本上是没有人会做的。
许初念鼻子微微颤了颤,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时喻装盘的手,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
好香,想吃。
而且这是爸爸做的菜……
听着旁边的“咕嘟”声,时喻不由得勾起了唇角,终究还是个孩子啊。
等他把锅里的菜全部都盛出来后,挑了一筷子举到了许初念的面前,“张嘴。”
“啊——”
许初念听话地张开了嘴巴,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
时喻将菜塞进他嘴里,提醒道,“慢点吃,别烫着了。”
话音还未落下,许初念就嗷的喊了一声,才出锅的菜带着滚烫的热气,全部弥散在他的口腔里,可即便被烫到嗷嗷喊,许初念却没有丝毫吐出来的意思。
他两颊像小仓鼠一般鼓了起来,一边吸着气一边嚼,幸福的眯起了眼。
爸爸做的菜,比饭馆里的还要好吃!
鱼香肉丝里既有菜又有肉,瘦肉被切成了很细的条,吃起来一点都不柴,豆瓣酱的辣和白糖的甜混在一起,越吃越让人感到上头。
许初念细细的咀嚼着,想要品尝尽每一个食材的味道,这是他自从有记忆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菜!
肉和菜都已经完全被咽进了肚子里,但许初念却还有些意犹未尽,他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一圈,想要把触碰到唇瓣的油渍也吃进嘴里。
时喻呵呵一笑,起锅烧油炒起了下一道菜,在等油热的这段时间抬手给了许初念一个脑瓜崩,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开口,“瞧你这点出息。”
“略略略,”许初念吐着舌头活泼不已,“那没办法,谁让你做的菜这么好吃呢?”
厨房里热气蒸腾,很快时喻的额间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许初念看到后跑出去把帕子用井水浸湿,小心翼翼的擦了擦时喻的额间。
时喻看到后微微点了点头,“倒也是没白吃我的菜。”
许初念骄傲地拍着胸脯,“那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儿子!”
时喻的动作很快,一道肥瘦相间的回锅肉就再次出了锅,时喻拿出一个大点的搪瓷碗将两个菜各装了一些进去,随后交代许初念道,“去找找你奶奶,让她回来吃饭。”
“咱们没回来的这段时间,一直是你罗叔叔他们在照顾你奶奶,怎么说也得好好谢谢人家。”
许初念虽然有些不舍父亲做的菜被送出去,但也知道隔壁确实帮了他们太多的忙,“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罗家就住在隔壁,时喻走了两分钟的路就到了,他来的时候罗满福的媳妇儿柳眉正在院子里洗菜,时喻着和她打招呼,“要准备做午饭呢?正好我这做了些肉,就给你们端过来尝一尝。”
“这怎么好意思,”柳眉抽出双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忙接过了时喻手里的碗,“快进来坐一会儿,等下我把碗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听到声音的罗满福从里屋走了出来,他比原主大个几岁,原主叫他一声罗大哥,当初就是他带着原主去江城打工,也是他垫付了许奶奶的医药费,这么多年一直帮原主照看着家里。
罗满福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时喻的肩膀,“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时喻点点头,“对,现在工地上也挣不了几个钱,不如回乡来想想办法。”
“那感情好,”罗满福呲着牙说道,“我儿子最近搞了一个什么直播卖货,说是可以靠什么网上的店铺把村子里的海货给卖出去,你要是没别的什么事做的话,不如跟我儿子一起试试?”
时喻本来就有想要利用互联网赚钱的想法,如今罗满福的话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他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那就谢谢罗大哥了。”
“嗨呀,这有什么好谢的,”罗满福扭头扯着嗓子冲着二楼的方向喊,“阿旭!有客人来了,快点下来。”
“哎!来了!”
很快从楼上下来了一个差不多十八九岁左右的少年,手里还抱着个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见到时喻他伸出一只手,态度友好的说道,“叔叔好,我是罗明旭,你跟我爸一样,叫我阿旭就行。”
时喻心头一跳,怪不得之前听到罗满福喊阿旭的时候觉得有些熟悉,这故事情节里最后因为要替许初念收尸,被魏卓星打击到不得不离开江城的炮灰,可不就叫罗明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