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幻境
何羽尘和牧鹏有仇。
两人师承同门，还是师兄妹时这牧鹏就仗着家世好时常欺负她，如今与她同为长老，更是喜欢事事同她唱反调，说她是凡人出身，如今吃的用的都得拜自己所赐云云。
这下在鬼市见到，何羽尘立时就起了心思。
她知道宗主之前削去牧鹏的峰主之位只是为了服众，只要过段时间，就会给他官复原职。
这也不能说是罗云的错，他这个宗主的位置坐了才不久，各方势力都开罪不起，左支右绌才勉强得以度日。当年牧家财大气粗，加入破月宗时给宗门解了燃眉之急。如今事情不过过去百年，真要是就这么把他峰主的位置撤了，首先就过不了牧家那一关。
但话是这么说，不能眼睁睁看着牧鹏无法无天。
他尚在禁足期间，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在鬼市上出现，真当别人都是瞎子了。
今日不论如何，自己得把他捉了，送到宗主面前才是。
这种错误积累得越多，宗主就越有理由处置他。
总有扳倒他的那天。
心思一定，何羽尘便拉着凌清追了上去。
凌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扯着走了几步才问：“怎么了？”
何羽尘没有说话，只一股劲往前追，所幸牧鹏并未发现自己被跟踪了，仍旧闲庭信步，好似鬼市是他家后花园似的。
就这么追着牧鹏往前走了一截，她们就进入了人流繁杂的地界。
这里大概就是鬼市的中心了，无数游人摩肩擦踵，无数摊主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何羽尘只顾着往前追，竟一头撞在牧鹏的背上，还把自己的面具给撞了下来。
牧鹏回头一看是她，立刻拔腿就跑。
但人流如织，他还没逃开几步，就被人群裹挟住，难以行动。
何羽尘见状笑道：“牧峰主跑什么，今日也算你我有缘，不如我现在就通知宗主，让他来看看禁足的人到底能跑多快？”
她的声音一起，人潮另一边立时有人道：“是何师叔么？”
何羽尘踮脚望去，发现是夏莎。
与此同时，凌清突然道：“灵儿？”
被叫到的钟灵灵心中警铃大作，她死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被师尊捉到，这下没了法子，只好将前面的江如绯给卖了出来：“江如绯？”
江如绯苦了脸对前面投过目光的夏莎道：“师姐？”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鬼市的中心不期而遇。
等这波人群散去，何羽尘押着牧鹏率先走上前来：“夏莎，你怎么会在这？”
夏莎恭敬道：“师尊托我来找一样东西，您呢，和凌师叔来逛逛么？”
凌清微微颔首，又对旁边的钟灵灵道：“灵儿，你怎么也跑下来了？”
钟灵灵还未来得及回话，就听江如绯道：“那个，我们约着一起下来玩，瞒着各位师长真是抱歉。”江如绯心知现在不能暴露自己是来与姐姐见面的，便先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江诗音也立刻会意，没有言语。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还是钟灵灵先发了话：“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众人点头。
谁知牧鹏却不愿意，他知道要是今晚跑出来的事暴露了，他的峰主之位必然不保，哪怕是争取一点时间也好，只要赶在她们之前赶回青霜峰，那他就能安全无虞。
他猛地挣脱了何羽尘的拘束，往前飞掠了几步。
但他刚走几步，就被不知哪来的藤给缠住了，摔了个狗吃屎。
这一下摔得极重，他勉力支撑起来，腿却像断了一样钻心得疼。
他恨恨地回头望去，只见跟在夏莎身后那个穿着纱衣的美貌女子慢慢收回了藤条，无辜道：“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的。”
众人正要上前将牧鹏擒住，突然眼前一黑。
牧鹏嘿嘿笑了一声，既然逃不走，那让所有人都回不去不就得了。
刚才他才从市集上得了一件法器，本来是想之后用来对付欺负女儿的元凶的，没想到在这里就用上了。
太虚镜。
这镜子取了个正派的名字，其实端得是阴毒无比。
只要在它发动之后五米以内的人，不论修为高低，都会被吸入它创造出的幻境里。
这幻境包含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但凡有心魔的人进去，绝无活口。
就算是没有心魔，也会被一些虚假的幻象所吸引，一步步走进它造出的死路上去。
简而言之，这就是个要人命的玩意。
牧鹏早已把镜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下，他看似是想逃走，其实只是要躲到五米开外罢了。
他笑了两声，擦亮玉牌，道：“快点来接我，我腿断了。”
对面的人没多问一句，只道：“是。”
钟灵灵觉得很奇怪。
她记得自己是在鬼市上，揣了一袋子的宝贝准备回家，但是半路上遇到了师尊，再然后，不知怎么天就黑了。
不对，天本来就是黑的。
只不过那些诡异的红灯笼消失了，她行走在一片黑暗中，开始思考到底是自己瞎了还是谁关了灯。
这片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她走了一阵，就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帘青院。
她走进去之后，发现一切如常。
说是如常也不尽然，帘青院外有棵枯死的老树，因为上面住了灵雀，所以一直就那么留着。钟灵灵每天经过那里都能听到鸟叫声，这会儿经过的时候她习惯性看了一眼，发现这棵树不知怎么竟然开花了，而且开得极繁茂，淡粉色的花儿从树冠一直蔓延到树根，猛地看过去有些妖异。
钟灵灵踮脚看了一眼，发现那窝灵雀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有些诧异，但也没太在意，举步往院里走去。
院中有一方石桌，平时师尊喜欢坐在那里，但此时那桌旁却没人，只有一桌的饭菜，这饭菜被宽碗扣着，碗缝中还飘出袅袅的热气，叫人食指大动。
钟灵灵走过去拿起筷子，刚要吃两口解馋，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奇怪的振翅声。
这时她抬起头来，只见住在树上的那几只灵雀不知何时变大了数万倍，足有雄鹰那么大，身体有些半透明的模样，正在她的头顶凄厉地鸣叫着，不知在控诉什么。
她把碗揭开，发现里面是几只灵雀的尸体，它们双目圆睁表情狰狞，正散发着恶臭。
钟灵灵冷不丁吓了一跳，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后退了几步。
她揉了揉眼再看去时，哪有什么灵雀尸体，碗里分明是一条已经炖得稀烂的大鲫鱼。
但她已经没了食欲，连忙把碗扣上。
受了这样的惊吓，她浑身出了一层冷汗，被风一吹立刻觉得寒意入骨，便转身朝房里走去。
房里安安静静，她先是看了眼屏风后，发现师尊床上的被褥摊开着，人却不在。
她走过去摸了一下，发现床上尚有余温。
而且不止被褥，就连师尊的衣柜也洞开着，里面完全不见了平时的整洁，到处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钟灵灵皱眉将物品全部归置好，心生疑惑。
师尊去哪了呢？
师尊不食人间烟火，从不会在人前露出一丝不妥之处来，到底是有怎样的急事，才会这么匆匆忙忙离开？
钟灵灵盯着床铺看了一阵，突然就释然了。
师尊有自己的生活，自己何必这么紧张，也许，她是和别人去哪里玩了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钟灵灵突然悲从中来，本想着让自己不要在意，但心念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师尊背着自己和别人去鬼市上玩了，虽然无可厚非，但她就是忍不住难过。
师尊并没有跟她报备行程的必要，临走前也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不回来，也许这样的事在以前还有很多很多，她去赴别人的约，就这么着急，连被子都不叠，还把衣柜翻乱了要搭配出一身最漂亮的装束来。
那么好看，给别人看。
钟灵灵越想越委屈，好久才平息了情绪，看看窗外已是深夜，便孤零零回床上去睡。
走近了才发现，她自己的床铺居然也摊开着。
她挠挠头，恍惚间记得自己临走前是整理好了的，可现实就在眼前，叫她无可辩驳。
她打着哈欠走近床铺，缩进了被子里闭上眼。
然后瞬间，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被子里面有人。
她惊坐起来光脚跳下床，掌上灯朝床上照去。
出乎意料的，被子里并不是别人。
是师尊。
师尊朦胧着一双眼，小声嘤咛着坐起身来，随着她起身的动作，那件精致的小衣悠悠滑落，露出雪白而圆润的肩头。
她静静地望着钟灵灵，朱唇轻启：“灵儿，地上凉，快上来安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