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一句轻描淡写的“不认识”。
贺枕月只感觉一盆冰水劈头盖脸落下，浇灭了外界的所有温度，冻得她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那一秒钟，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在那短暂的、微不可查的停顿后，她不自觉的蜷了蜷小指，便保持着自己的脚步，挂上礼貌的笑容，跟着孟挽走近。
孟挽显然和他们很是熟稔，打过招呼以后就笑着问到，“你们两个大早上就谈工作？”
“我哪敢啊，我们谢大策划才回来两天。”薛止明慢条斯理的看了眼谢以星，“我们两个在讨论，在家办公的意图是不是太明显了。”
谢以星闲散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孟挽没太听懂这句话，“噢，我带小贺上来认认人。”
贺枕月没敢看他们，埋头就盯着地面。
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她抿了抿唇，低声说到，“薛总好……谢策划好。”
“以后的清荷就交给你了。”薛止明轻笑，“前期有什么不懂的直接私聊谢以星，或者来二十八层问也行，权限的事让孟挽给你办。”
“……”贺枕月温吞的笑笑，“谢谢薛总。”
“回头我就跟小李交代一声。”孟挽只当这是在紧张，安抚般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跟刘齐刚刚都是开玩笑的，不用担心。”
在得到她的回复以后，孟挽跟薛止明提起了最近的工作，针对接下来要出的七夕服装，两个人重新了几句。
借着这个功夫，贺枕月慢吞吞的抬眼。
猝不及防的就对上谢以星的视线。
男人漆黑的瞳孔淡漠而深邃，带着些让人看不懂的探究意味。
心跳猛跳一瞬，有种被当场抓包的感觉，与此同时，脑海快速飞过那句淡声的不认识，她飞快的移开了视线。
后知后觉的尴尬之情骤然涌起。
贺枕月指尖碾在自己的裙摆，有种度秒如年的感觉。
好在，孟挽的下一句话解救了她。
“那我们就先下去了，晚点开会再聊。”
“好。”
告别以后，孟挽在前面走，贺枕月跟在后面。
策划部就在电梯转角的位置，谢以星也跟她们顺路。
空气骤然凝固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
在拐角背对而过的时候，她感觉到微风传来他衣角的清香，是她很喜欢的那款熏香，如同雪松般干净的清冷香气。
那些无法按捺的情绪无端被安抚下来。
电梯门缓缓合上，孟挽叮嘱了几句，“新门派很多东西没确定，你跟谢以星以后还要经常来往，别看他冷冰冰的，其实性格很好。”
“嗯。”
“我刚认识他那会，他还在读大学呢。”孟挽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也是从取大学的吧，应该也听说过他。”
贺枕月沉默两秒，“见过几次。”
说完，她自顾自的补充了句，“但是不算认识。”
“以后就认识了。”孟挽带着她回到刚才的位置，挥了挥手就回了办公室，“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晚点还要开会。”
贺枕月坐在自己的工位上。
桌面上多了份清荷门派的资料，她打开仔细看了看，里面大概是策划部门给出的基础人设和角色背景，没有多余的细节。
没有率先开始动笔，她打开电脑。
等待开机的时候，桌子下的脚突然被踢了一下。贺枕月习惯性抬起头看过去，陆向晚已经从对面递过来一包薯片。
薯片的包装上赫然是一张便利贴。
——“看消息。”
贺枕月有些好笑的打开手机，顺便拆开了薯片的包装。
微信里，她刚被孟挽拉进一个【清荷】群。
戳进去看了眼，群成员加上她也就七个人，她看见了刚才打过招呼的几位前辈，还有……谢以星。
他的微信头像是张拍糊的月亮。
隐约的能看出栏杆的痕迹，像是在什么居民楼的阳台上随手一拍。
鬼使神差的，她戳进他的朋友圈。
——非好友不可见。
“……”
贺枕月给谢以星发送好友申请。
在申请框迟疑了半天，把编辑出来的文字挨个删掉，恢复到最开始默认，点击发送申请。
申请发送后，她点进陆向晚的未读，消息来自十几分钟前，她刚离开美术组办公室的时候。
陆向晚：【quq你是不是要去楼上了，加油！】
陆向晚：【见到了吗见到了吗？】
突然就明白那天陆向晚所谓的加油是什么意思，贺枕月恶狠狠的咬了口薯片，然后发送了个鲨鱼哭泣表情包。
贺枕月：【他说不认识我。】
陆向晚：【？】
贺枕月：【我今天就要哭死在启月科技，谁都别管我呜呜呜。】
陆向晚：【……我不信他真的不记得你了，一看就是让你放弃的借口，我的月，要不咱换一个吧，下一个更乖。】
到底还记得吗？
其实贺枕月自己都无法确定。
对她而言，那是一生难忘的回忆，但是对万众瞩目的谢以星来说呢，可能只是日常生活里平平无奇的一环。
听过便忘了，仅此而已。
贺枕月不由得晃了神，莫名的就想起两年前。
那天晚上，吹过的夏风都带着凉意，天上无星无月，乌云笼罩着整片天空，细雨簌簌滴落在窗外树梢与街道，外面很安静。
酒吧内却热闹得彻底。
所有人都在起哄，所有人都没有当真。
“贺枕月，你的大冒险是，和谢以星告白。”
早就忘记了当时具体是什么想法。
但她至今都能想起，穿过拥挤的人群，看向昏暗灯光下的谢以星时，那份胆怯又勇敢，期待又不安的心情。
已经不只是游戏的大冒险了。
只记得。
众目睽睽之下，她以游戏的名义说出真心。
也记得。
被叫到的男人气质清隽冷漠，抬眼时清清冷冷。
——“对不起。”
贺枕月蓦然回神。
无声叹了口气后，她回复到：【先不聊这个了，工作工作！】
开始工作之前，她点开了微信分|身，早上给启明星发送的那条消息早已经得到回复。
【启明星】：你被刺激了？
就是被刺激了！
贺枕月把薯片放在旁边，一字一顿的回复了消息。
【月亮悄悄说】：没关系，我已经原谅你了。
没过几秒，对方回了消息。
【启明星】：别发疯，在干嘛。
以前他从来不会问这种事情，向来都是有事说事，所以贺枕月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回了他句：吃薯片，怎么了？
【启明星】：没事。
贺枕月：“……”
本来是无所谓的，也没那么好奇。
但是当这种话戛然而止，那股好奇噌的就冒起来了。
【月亮悄悄说】：？
【月亮悄悄说】：说人话。
【启明星】：遇见个声音跟你有点像的人。
【月亮悄悄说】：你不会觉得是我吧？
这话结束以后，对面开始正在输入中，贺枕月一边看着电脑上的文件，一边走神想到，真要这么巧，她就把电脑给吞了。
紧接着，屏幕里飞快蹦出来三行字。
【启明星】：温柔。
【启明星】：腼腆。
【启明星】：不凶我。
贺枕月越看越不对劲，怎么感觉启明星在内涵自己呢。
果然，下一句话印证了她的猜想。
【启明星】：不像你。
“……”真心为刚才相信他的自己默哀。
贺枕月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敲在屏幕上。
【月亮悄悄说】：死吧你！！
【月亮悄悄说】：我也遇见个声音跟你像的，比你帅技术比你好还从来不怼我！我以后就跟他双排了！！
其实不知道谢以星游戏技术怎么样，但毕竟是胡说八道，乱说就完事了。
【启明星】：让他跟我打一局？
【月亮悄悄说】：打个屁。
【启明星】：我没骗你。
【月亮悄悄说】：我还说真的呢，懒得搭理你，工作去了。
贺枕月发誓再也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话。
-
而另一边，主策划的办公室。
薛止明俯身撑在办公桌的桌面，笑容有些危险，“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他的对面，谢以星懒散的靠着椅背。
屏幕微光映照在他的瞳孔里，他漫不经心的盯着手机，倏然勾唇笑了下，骨节分明的指尖敲击在屏幕，顺便随口“嗯”了声。
“……”薛止明不太信，“你重复一遍。”
没再得到任何回复，谢以星抬眼看向对面，懒洋洋的重复到，“鼓励新员工，善待新员工，保护新员工，那是你亲戚？”
薛止明懒得跟他计较，曲指就敲在桌面强调到，“人家是我高薪挖过来的，角色原画和环境原画通吃，你别给我吓走了。”
谢以星敷衍的“嗯”了声。
“人漂亮，业务能力又强，我前两年就联络过她，这次好不容易到我们公司，你可得给我护严实点。”
“尤其是你手下那堆单身策划，这段时间严禁打扰美术组。”薛止明思忖片刻，“我看她挺喜欢你的，必要时候可以牺牲色相。”
眼看着越说越离谱，谢以星淡声打断，“她不喜欢我。”
薛止明的声音戛然而止。
缓慢的看过去时，谢以星正按下打印功能。
似乎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话，他随口补充了句，“如果你想爱护你的新员工，以后就不要开这种玩笑。”
薛止明眯起眼，“你认识她。”
机器缓缓吐出a4纸，谢以星不置可否。
“我的好舍友。”薛止明随意在沙发上坐下，“我怎么不知道。”
还没等他回复，薛止明皱起眉头，“你们两个不会……”
“不是。”谢以星制止对方接下来的发言。
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手里的那叠文件。
莫名回忆起两年前的那天晚上。
热闹异常的酒吧大厅，站在原地的少女愣了一瞬，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她慢半拍的点了点眼角，却完全无法克制。
一切思绪只在一瞬之间。
回忆的尽头，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刚才的走廊外面，贺枕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然后尴尬到不愿意抬头的表情。
谢以星看向薛止明，“见过，不熟。”
没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下午四点开会。”
“你把我当助理呢。”薛止明抬手就给了他肩膀一拳，“不提就不提，我回楼上了，晚上一起吃饭？咱四个好久没聚餐了。”
“没空。”
“你要干嘛？”
谢以星仰头看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清冽嗓音里隐约带着些许闲散笑意。
“赛季初了，有个人会找我。”
“不像你们，只能跟兄弟约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