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 161 章
窗外弯月越爬越高, 花船上好似铺了一层薄薄的霜。
谈笑风生间,安王身侧伺候的花娘正欲起身,却突然之间被安王卡住了脖子。
他冷笑道:“竟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你不想要命了?”
被掐住脖子的花娘放肆挣扎, 却被安王稳稳的固定住,渐渐脸色从憋红道青紫,最后是灰白, 了无生息, 不过片刻,一条人命就断送了。
林子汐和闫小公子一个对视,都有些猝不及防, 何以突然就发生这么大变故了?
服侍他们二人的花娘吓得完忘记了斟酒,竟不由自主地惊慌跪倒,双手捧起青铜大爵,却不想忘记了一手扶住托盘;托盘“当!”的一声滚到地上, 闪着古铜色的亮光滚到了林子汐脚下!
她们已经吓破了胆, 可是又不敢乱动乱说, 只战战兢兢的跪着。
“王爷?这女子做了何事?”闫小公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断定安王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否则不至于突然就起了杀心。
突然之间,安王又是傲慢矜持地冷笑, 只随手将他酒案上的酒爵中的酒往地上一洒,呲呲声起。
原来一切疑惑都在这酒爵当中。
“有毒?”林子汐大是惊讶道。
何时下的毒?这花娘分明没做什么可疑的动作,何以楚天煦就发现了异常???
而且她惊讶的也不是那酒是否真的有毒, 而是安王就这么将人杀了, 不问缘由, 不问目的,一点都没有打探的想法和套路,这才是令她震惊的地方, 这种只管自己当下的愤怒之情要发泄,冲动不可自控的人才恐怖,因为他们没有分寸。
言小公子利落上前查看。
“果真有毒。”
他回眸怒视正跪在舱中的另外两名花娘。
这个时候的南河比之她刚来时似乎更加热闹,乐声、笑声、歌声,各式各样的声响好似被瞧不见的脂粉香包裹着汇成听不真切却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一点点往人耳朵里钻,与他们这里形成鲜明对比。
亲眼目的一个女子就这么被掐死,一片冰冷竟是骤然渗透了身心,看着不远处的那具尸体,林子汐连询问的兴趣都没有了。
安王却一阵大笑却也一脸嫌弃道:“如此雕虫小技也敢在本王面前卖弄,当着不知死活。”
船舱中的两位花娘面色涨红,感觉小命一会就要因为这下毒之事给交代了。
闫小公子一个箭步上前,随身的剑便抵上了一名侍女的脖间,狠厉问道:“说,是何人指使你们的?”
花娘被这种闻所未闻的场面吓得瑟瑟发抖,完不知道该做什么,另外一人竟抱着林子汐的腿蜷缩成团。
或许她觉得这位面慈心善的公子会愿意救她一命。
两名花娘脸色发青,惶恐地嘟囔着:“不关我的事,奴家不知,不知啊!”两行眼泪骤然涌出面颊。
安王大笑,一手抓住一个花娘:“胆小如鼠!”
随即,手一扬,那名花娘便树叶般飘了起来,面色惊恐,胡乱挣扎。
另一位抱着林子汐大腿的花娘显然已经吓傻,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可还不待她多想,安王已将举起之人仍在了地上向她逼近,那花娘像片落叶,瞬间凋零。
“公子”花娘颤声喊道,眼底带着惊恐与恳求。
“怎么的?林弟是要护着这个贱人?”安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
林子汐本想着说一两句好话,可当他看到楚天煦嗜血的眼神时,她仁慈矛盾的心就如泡沫被骤然戳破。
她低头看着瑟瑟发抖的花娘,平静问道:“你们竟敢毒杀亲王?”
花娘浑身紧绷,一个劲的摇头,“不是,不是我没有,真的没有,王爷,您要相信我”
从她的生理行为和反应来看,或许这两个姑娘都是无辜的,可是现下这情况,显然不是她林子汐这个外人可以多说什么的,可她又不能当真眼睁睁的看着。
“王爷,小弟觉得或许”林子汐开口,话却没有说完。
她后腰处抵着的一柄冰冷匕首,微微一动。
那匕首冷硬冰凉,无情而沉默着抵着林子汐腰肢的柔软处。
淡淡的血腥味裹着金水河畔的脂粉香钻入鼻尖。
林子汐暗道不好,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发善心果然要倒霉的。
“林老板,难道和这些人是一伙的?”身后响起闫小公子的警告声。
“闫公子的笑话可不好笑!”林子汐不怒反笑。
安王的狠厉手段下依旧没让最后一名花娘改口,应当是真的不知了,楚天煦放开了掐住花娘脖子的手,那花娘骤然倒地,如获新生,猛然咳嗽起来。
“是与不是,走一趟衙门不就清楚了吗?”闫小公子厉声道。
林子汐觉得先前给这孩子的表扬要收回来了,看来还是个不动脑子的主。
“启明,放下刀子吧。”安王看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情况发声道。
林子汐明显感觉身后的匕首一颤,紧接着就是闫小公子吃惊的声音:“误会林老板了,启明失礼了。”
他这扮猪吃老虎的模样还真是欠揍。
“无妨,王爷的安危最重要。”林子汐颇为大方的回道,面上除了一丝苍白,没哟太多异样。
这一刻,安王却留意着她面上的每一分变化,若是这人云淡风轻无事一般,那可不是一个商人该有的样子,若是她吓得惊慌失措,那恐怕在楚天煦心里也是要掉些分数的。
到底是死了人,又是涉及皇子,官府的人很快赶来,要说这报官还是安王的意思,看来他倒不像是个榆木脑袋,知道如何收尾对自己益处最大。
琉璃在船舱外迫切的想知道里面的情况,奈何安王的护卫却死死盯着她不让进,于是等到林子汐自船舱出来时,琉璃便忍不住上前询问。
“公子,您总算出来了。”
林子汐一个摆手,止住了她的问话。
“先上车。”林子汐利落上篷车,回眸看了亮如白昼的南河一眼。
车壁处的灯因为没有及时添加灯油,光火早就微弱下去,车内光线不甚明亮。
另一边的花船上,烛火中,安王随着光线的摇曳面部忽明忽暗,一时神色莫名。
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伸出,把本以为捡回一条命的花娘提了起来,黑衫男子一言不发的站在安王面前等着吩咐。
安王面部线条冷硬如刀刻,眼底结了霜:“带回去看好了,别让人死了。”
“是。”黑衫男子提着花娘转身便走。
花娘挣扎:“放开,我要去官府,去官府!”
“把她的嘴堵上。”安王淡淡道。
黑衫男子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当即就腾出一只手捂住了花娘的嘴。
花娘的骂声很快变成低低的呜咽,瞧起来狼狈极了。
安王略一沉吟,问道:“林吉安可有疑?”
他身旁站着的灰发男子摇了摇头,“属下查探林氏一族中确实有个庶出的从商公子,年前便借住在大将军府了,兴桂坊也确实是她的产业。”
“继续查。”安王吩咐一句,又问道:“今夜她可有不对劲的地方?”
灰发男子摇摇头,“但是属下发现她的跟班有可能是个女子,男扮女装。”
“哦?”安王一脸揶揄道:“真是男女通吃啊。”
篷车不紧不慢行驶着,离南河越远就越安静,不过偶尔也会遇到其他在青石路上疾行的马车,或是夜间巡视的官差。
林子汐轻轻揉了揉后腰处,那里仿佛还能感受着匕首的冷硬。直到回到府中,一直没有说话。
琉璃一进府便忙着去收拾安顿。
林子汐独自在房里转悠,也不去换衣服,竟是不明不白的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将军府外安安静静,一只鸟儿突然一蹬脚从树上飞起,因为飞得急擦了一户屋檐下的灯笼一下,灯笼便大幅度摇晃起来。
是夜。
林子汐一夜都没有安宁,辗转反侧,总是抹不去一个突然浮现出来的念头——安王,并不简单?
仔细回味,今夜看见安王不问缘由杀人的刹那之间,这个念头便冒了出来。
若是他简单容易对付,长公主为何会选择让自己埋身,日后一刀杀之了事岂不省事?此刻,安王并不像她想的这么简单这个念头便不可遏制地凸显清晰了。
林子汐第一次隐隐约约地感到了自己的卤莽,感到了楚凝陌的老辣——放着毫无威胁的安王就是不理,只是着力与吴王、陈王斡旋。那时侯,自己对长公主的策略从内心是不重视的,在她看来,只要挑拨开吴王与安王的关系,放开手脚一个个收拾,此二王自然不是问题!何须来回扯锯?目下想来,似乎是哪里不妥了。
想着想着,林子汐竟有些埋怨自己了:竟然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来,看来,必须在安王身上有所收获,可是,收获什么呢?安王有什么?
朦朦胧胧的,林子汐终究是睡了过去。
古老的黑鹰在云彩间飘飘荡荡,她放开大步却怎么也追不上。突然,一只黑色的大鹰从湛蓝的天空凌空扑来,她怒吼一声,抓住黑鹰翅膀便飞了起来!□□长唳一声直坠而下,眼前竟是万丈深渊,一面绝壁张开獠牙向她扑来……
“啊——!”林子汐长啸一声翻身坐起,双手仅仅抓着榻边横栏。
昕月已经冲了进来:“小姐怎么了?”
林子汐醒了过来,呵呵笑道:“做恶梦了,没事,去吧。”
昕月一走,林子汐起身出帐,看着满天星斗,竟不知身在何处?双手捂住脸冷静片刻,方才回过神来,一直站到东方露出鱼肚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