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 144 章
夜间, 一名女子头戴帷帽在茫茫夜色里疾行，避过街上巡视的兵卫，来到一处棺材铺子前, 在门板上急促敲击四下，里头的人开了门。
女子撩开遮挡的面纱，露出一部分容貌, 那人便侧身放了她进去。
里头的棺材一个个罗列整齐, 棺面漆黑冰冷，两边的墙上点了烛火，映得室内幽幽暗色, 一个眉眼冷清的俊秀青年正坐在最前头的棺材盖上，翘着腿一副悠闲模样。
“来得这么迟，被街上那群毛头小子给缠住了？”青年调笑道。
女子将帷帽摘下，烛光摇晃中映出一张如玉容颜, 正是早间被赶出长公主府的美人玲珑, 她轻轻弯了眉, “大晚上的堂主约我在此处见面，莫不是想吓我来的？”
“你这丫头也不是没躲过棺材屋，在长公主府呆了几年怎么反倒变得娇柔软弱了。”俊秀青年扬扬眉, 绕在头发的手一转一转的，颇有几分不正经的感觉。
“长公主府养人，这就自然娇贵了, 昨日那男人死了, 长公主也没有要详查的打算, 此次阁主的计策倒是很有效。”玲珑眸光一扫，嘴角笑意浮现。
“要不是你在长公主府三年都没什么建树，主子也不会让你出来。”青年扬扬手, 从棺材上跳下来，一袭白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却让他显得清俊挺拔。
“你的那欲拒还迎的法子不管用啊。”俊秀青年讽刺道。
玲珑也不与他计较，只道：“我的法子还是管用的，只是不到一年的时间长公主就不再招美人侍寝了，好像就慢慢厌倦了似的。这一年多更是连人影都看不到，主子才会觉得与其这么耗着不如出来。”
“你这一年多没得到有用的消息，主子想让你去负责南边分堂的事情，这是主子要我带给你的信。”俊秀青年说罢将怀中的信给她。
玲珑眸色微微一黯，烛光绰约，任由阴影覆盖，展开信件仔细看来，看完后将信置于红烛火光中，直至燃成灰烬。
“你还是留在京城中？”
“我如何你就不要多管了，还是办好你自己的事吧，再无所事事的，主子怕是会容不得你。”俊秀青年好心提醒。
玲珑明白各种规矩，不过多嘴一问，也不知真的要打听他的行踪，她转头看向紧闭的门板，板面崎岖难平，从紧贴的微小缝隙里透出点光芒，天边微微露出肚白色，是时候该回去了。
长公主府遣散后院美人，这一举动因着之前遣散属臣一事倒是没有引起大的波浪，美人吗，看久了自然会腻。只是众人都在担心一个问题，这公主殿下何故做出这么大的变动？众人虽然心中都有疑惑，但是又没有谁真的会去问上一问。
同时京城中传出另外一个更让人惊叹不已的消息：陈王被禁足了。
此一颗闷雷顿时将原先看好陈王的臣子雷得外焦里嫩，起先他们只是收到风声，皇帝收了陈王随时可入宫面圣的特权，如今怎的就成了禁足了？
陈王被禁足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众人猜测引得一向宠爱他的皇帝做出这种决定，必是陈王犯了大错误，许多人在暗处默默观望，悄悄打探，没过几日就将事情给探出来了。
原来太子回京途中遇刺这事有陈王的手笔，证据确凿，由羽林卫中一个小参将禀上来的，原本这事不会直接传到皇帝耳中，可羽林卫统领严世明被皇帝派出京城执行秘密任务，太子遇刺这事也确实是交给羽林卫调查的，现下查到了证据，又是大事，下面的人不敢隐瞒，紧忙进宫禀告皇帝，于是就有了皇帝在御书房将陈王一通大骂的事情传出。
可骂完后结果呢？就只是禁足陈王府？这禁足说白了不过做做样子给世人看罢了，借此说明皇帝并非是溺爱纵容陈王的，可禁足时间一到陈王又可以出来了，没人会真的去追究。
只是没人会知道皇帝到底骂了陈王些什么，并非气他手足相残，而是气他竟会留下把柄让人抓到，比不过吴王的细致。
太子这事上陈王和吴王都动手了，可偏偏就他让人找到了证据，皇帝是何等的怒其不争，大失所望啊！但是又全然没有对太子该有的不忍与愧疚！
同时让皇帝愤怒的还有越国一事，陈王同样是做事不干净，留下把柄，还好是被自己发现，给他擦干净屁股，皇帝真正要罚的其实是最后这一件事，只不过用着太子一事当借口罢了。
皇帝预备再将证据走一趟，消除陈王参与的痕迹，到时候光明正大还他一个清白，彻底将他与太子遇刺一事摘出，日后若有人以此说事也能一举压下。
众人也从这一反转中看到了皇帝的态度，只能感叹皇上对陈王的宠爱那真是独一份啊。朝中人心思变，反倒因着这事，官员们纷纷或明或暗的表示了对陈王的效忠，一时间野火春风，熊熊燎原。
陈王被罚了，明面上看着是乖乖顺顺待在府里闭门思过。太子那边却火大了，自己每天弱不禁风的躺在床上，陈王那边就只这般轻轻罚一下，怎叫他甘心？
依他忒记仇的性子定然是要阴回去的，东宫的人都知道，太子是如何面色阴沉地大踏步出殿门，柔弱纤细得几乎快要断了的手腕提了把又宽又长的大刀，准备来剥人皮，刀尖摩擦过大理石面的地砖发出刺耳的响声。
他一火，腮帮子紧绷着，眼中却闪烁着幽寒的光，仿佛吃人的饿狼一样，众人登时全噤声了，都缩着脖子，畏俱的望着太子爷。
一阵叫骂后，太子气得连连咳嗽，脸都涨得灰白灰白的。
好不容易在民间神医的调养下好些的身子，又好似摇摆的柳条，仿佛要随风飘远。
一旁的小太监赶紧又是抚背又是喂水，还不停的安慰道：“陛下日后定会为太子爷出气的。”
太子听闻更是气涌上心头，一把推开小太监递到嘴边的玉碗，当啷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气吁吁的骂道：“父皇若是替我出气，陈王能罚得这样轻吗？他心里就根本没有本太子。”
小太监讨了好大个没趣，只好讪讪不说话。
黄忻走进内殿就看到摔在地上的玉碗和一滩水渍，赶忙上前喊一声：“太子殿下。”
太子一见他来心情顿时好上了许多，道：“忻儿，你还是别出宫住了，住在孤这里，也方便孤见你。”
“臣还有许多事要做，住在东宫怕是不方便。”黄忻推拒着，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刚刚好够太子看到。
他一个东宫属臣虽说可以留宿东宫，但是他本人却是不愿的。
“嗯。再等等。”太子垂眸，声音放轻道：“那就再等等吧。”
“殿下拿着剑是要干吗？”黄忻转移话题问道。
“孤现在想杀人。”太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殿下是怕陈王还是陛下呢？“黄忻意味深长的看了太子一眼。
“若是陈王，日后咱们还可以报仇，若是陛下，殿下还是要尽早想通，皇上宠爱陈王举国皆知，轻罚他虽是偏袒，可您是太子，他只是陈王，只要您养好病将来登上大宝的人是您，而非他陈王。再说，明面上不能拿他怎样，但是私底下您要报仇谁敢拦着？谁敢不允？皇上也只能看着无能为力。”黄忻安抚道。
太子的激动在他舒缓的声音中渐渐稳定下来，好像什么话一经过他的嘴说出来，太子就能听得进去。
这话黄忻说过数次，他们也是这么做得，就是抓了吴王侧妃剁了她三根手指，吴王能怎么的？还不是闷在家里不敢吭声？他们不管闹出多大的动静，其他人也不敢上报。
太子的怒气明显消散。
“孤怕他？”他嘴浮起一丝冷笑道：“他比楚凝陌如何？嫡出的长公主，只有她能名正言顺的取代孤。楚天珩？即便父皇宠爱又怎样，他想取代孤，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五月子，衰星霉运，若为一国君，必祸国运。”
“若说孤怕”楚天维缓缓睁开眼，望向富丽堂皇的房顶道：“怕的只是父皇”片刻后又悠悠道：“现在的大晋，除了父皇，谁还能置孤于死的呢？”
他几乎可以肯定，皇帝这是打算放弃自己了。
小太监忍不住惊呼出声：“殿下说是，陛下故意放任陈王害您。”
“不错。”太子终于点，气息渐渐调匀，声音也缓和下来，他只认真看着黄忻：“这一切，都是父皇希望看到的。”
可不管怎样在太子之位上的依旧是他，不管那些人怎么作，只要皇帝还没起废他之心他就还有机会。
黄忻乘机道：“大晋朝是皇上的，他一言可定任何人的生死，包括殿下您，所有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您需当断则断。”说罢，他从怀中摸出已经被汗水浸湿的一卷书信，递给太子。
太子接过细细看完，突然厉声吩咐道：“一切就按忻的意思办，太子印卿可自取。”
黄忻肃然拱手道：“臣谨遵太子令。”垂下头，他嘴角的笑意浅浅。
吴王这边虽没被扯出来，可也知道自己这事或许早被皇帝知道了，因此也没放松警惕，朝堂上谨小慎微，较之往日收敛七分，王府里更是严防死守，护卫森严，生怕再出现意外，侧妃被放回来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那凄惨模样吴王看着都瘆的慌。只是苦于不能再动那个病秧子，否则他哪能忍得这口气。
但在楚天珩都被禁足的时候，吴王只得忍气吞声，在一些政事的决策上，将可能获得的蝇头小利都有意无意地让了出去，以求在太子一事上平稳过度。甚至在捐赠一事上较之上次更加积极踊跃，除了明面上捐的五千两，更是暗地里多捐了五千两，以求皇帝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