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日暮之下, 林府。
庭院中，四下里一片静寂，子汐端坐妆台前, 听见很远处下人穿过长廊，脚步声渐渐出现在内院中。
老夫人派人送来了新衣，今夜长公主府宴请各国皇子公主和使臣。
子汐立于铜镜前上下打量, 纯白色衣衫绣着兰花, 腰间一条浅蓝色腰带下悬着一块温润暖玉压着裙摆，衣襟和袖口处熏了点梅香，气味淡雅, 后劲绵长。
子汐容貌本就好看，如今也只是稍作装扮，一头青丝挽出一个简单的小髻，簪着几支玉兰花簪, 两颗泛着淡淡莹光的珍珠在脸色微微晃动竟是美不胜收。
马车到达长公主府门前的时候, 不算早也不算晚。
大将军府虽然算不上京城最顶级的权贵之家, 但到底是手握重兵，自然有不少人上前来献殷勤，寒暄几句, 闲谈几句，只是她对这些贵女所聊的深闺话题没什么开口的欲望，倒是对世家公子谈论的风月之言更有兴趣。
在公主府西院中, 有一处小湖, 湖中有一水上阁楼。
阁楼中灯火通明, 有不少人汇聚在此，穿梭来往的下人早已将酒宴摆好。走过常常的水上栈道，便能来到这栋阁楼。
远处枯树黄叶下, 站着一个身穿华贵锦绣的男人。
红色的绣金披风和头上的六寸白玉冠，使他的背影都显得丰姿英华。
此时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西院种里虽已经掌灯，光线却不甚明亮。男人转眸，微微扬了一下唇角，顿时月下生辉。
身旁路过的贵女娇羞出声：“那就是西厥三皇子吗？当真玉冠白面，风流倜傥。”
一女子，满眼含情的看着完颜沐的背影，“真的生得好俊俏！”
另一女子感叹，“要是我也能嫁这般英俊的皇子就好了，可惜人家钟意的是长公主。”
贵女们向往之心尤为迫切。
她身旁的姑娘开玩笑鄙夷：“你也敢跟长公主比？”
打闹间，三人远去，再说些什么已然听不清楚。
不远处一直偷偷观察着子汐的丫鬟，在吴王侧妃耳边悄悄说道:“主子，是林家的姑娘来了。”
吴王侧妃方映月的视线挪到不远处那个俏丽姑娘身上，悄悄攥了拳头。
子汐敏锐察受有一道视线聚焦于自己身上，她转头，询问琉璃。
琉璃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子汐点头朝那视线的主人走去。
她并未走近，而是隔了一段距离就停下脚步，朝方映月福了个身子，“臣女林子汐，见过吴王侧妃。”
这一声侧妃真是狠狠刺痛了方映月的心。
她当年一直爱慕着林子汐的哥哥——林子庭，可她每次去林府，这妹妹见到她都是一副鄙夷讽刺之色。当初她就看这个丫头不顺眼，如今没了那层关系是更加看不上眼了，只是自打去年这丫头得了一场重病后就极少露面，今日长公主设宴她倒是屁颠屁颠跑了过来，脸皮也真是厚。
如今自己在吴王府里头也是极为得宠的，吴王宠爱她，即便偶尔有些争风吃醋，那也是属于闺房里的小情趣。尽管不是正妃，但有了吴王的宠爱，她在王府里的待遇早已经胜似正妃了，其余的妾室与妃子都别想越过她的风头。
这丫头至于要着重那一身侧妃吗？真是从小到大都让人讨厌。
方映月定了定心神，露出一抹和善的笑，“赶紧起来吧，也都怪我，竟然看呆了眼，想不到子汐如今都长成这般天仙般标致的人物了。”
子汐笑得含蓄，假惺惺道：“臣女虽然长得不差，但也比不上侧妃一身的雍容气度，这样端庄娴雅的气质可不是谁都有的。”
“不知道今日子汐怎的来了？往日贵女们相聚可是总不见你啊？”
“今日无事，据说西厥的三皇子也在，赶着来看看敢娶大晋嫡长公主的男儿是何方神圣。”
“原来如此，不知子汐可定了婚约？要不要本妃给你介绍几个好郎君？”
“就不牢侧妃操心了。”
“怎么能算是操心呢，你父兄又远在边疆，这家里没个女人操持它就是不一样，你看，你哥哥也老大不小的，也该给你找个嫂子了。”方映月眉头一挑，接着道：“你哥哥这常年驻扎在边关，再回来怕是也只能找老姑娘了。”
“这倒未必，侧妃也知道我哥哥如今正是西北军统帅，日后若立军功回来，怕是媒婆都要踏破林府的大门了，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选了，要不到时候请侧妃参谋一下？您也知道我哥哥那长得是一个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不然侧妃当年也不会天天惦记着了，对吧。”
刁难的话被对方不动声色地应付过去，虽然对她依旧恭敬万分，可就像是绵里藏针，一直若有若无地戳在她的心窝上，方映月觉得膈应万分。
场面话说了几句，双方都各怀心思去地去湖上的阁楼入座，侍女上前备好热水。
子汐走到祁月郡主身侧的位置坐了下来，神色恬淡平静，并不被某些人恶心。
这祁月郡主是武陵王和王妃唯一的孩子，武陵王又没有侧妃和其他妾室，所以就宝贝得紧。
看着她叹气，郡主不由得莞尔一笑道：“怎么了？”
子汐摇摇头，有些无奈的笑道：“没什么，只是……不知道该干什么，这种宴会好无聊，就是大家一起吃吃喝喝。”
“难道你还想这种聚会能变出什么花样？”小郡主笑道。
“方映月拉着你说什么？看你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忍她很久？”郡主打趣道。
“还能是说什么，当初我哥哥拒了她，如今她贵为吴王侧妃，见了我还不得赶紧挤兑挤兑。”子汐端起桌上的酒小酌一口道：“长公主府上的桂花酿倒也不错，味道甘甜，唇齿留香。”
对面左侧位上的西厥三皇子完颜沐，正好整以暇的将手肘往案上一撑，摆出一副悠然模样看着她们，丝毫不注意礼数，他这一看引得旁桌的贵女们又是一阵春心荡漾。
子汐笑意稍敛，有些意味深长地用余光轻瞥，有些狐疑，也有些探究。
“对面那个三皇子就是想娶堂姐的人？”小郡主认真打量了一番，“长得还算不错吧，可是这骄纵蛮横的样子似乎不太配呀，堂姐多正经端庄一人，两人能说道一处吗？说不定在房事上都不搭！”
闻言子汐额角青筋直跳：“我的个小祖宗，你这嘴里怎么什么都能说，要是被你堂姐听到了，她不撕烂你这张嘴，我跟你姓。”
“你可别占便宜，跟我姓你就是皇族了，哪有这种好事。”小郡主无辜眨眼。
“咱说的是这一遭吗？是你嘴巴不上锁的事，小心我偷偷告诉你皇姐，你意淫她！”子汐笑得诡异。
小郡主嘴角挂着僵笑道：“你这就不够朋友了吧，本郡主跟你知心相交，你转头就出卖我，是不是太没良心？”
“我只是告诫你，声音小点，你那堂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德行，一句话说错了可是就会削得你头破血流的。”子汐坐直了身体，往厅中主位看了眼。
“那我确实了解的没你清楚，话说，你可我堂姐进展如何了？”小郡主八卦之心燃起。
话说这小郡主也是个古灵精怪的主，就是她窜搓着原主向楚凝陌表白的，原主有这样的闺蜜也真是一言难尽。
而这小郡主是除了陈王外唯二知道她和楚凝陌关系的人，这小丫头经常通过原主来打探她堂姐的八卦，简而言之就是个看热闹不闲事大的主。所以那些辛辣之言从她嘴里说出来才那么熟练，因为八卦得多呀。
子汐双手一摊，死猪不怕开水烫道：“还能如何，你不是比我自己都了解得清楚吗？”
她很无奈，碰上个八卦之心如此旺盛的闺蜜。
小郡主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子汐，压低声音道：“最近约了吗？你到底反攻了没有？是不是不会？说了给你看看小禁书，你还偏偏不肯，别忘了你明年就十八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小郡主又叹一口气，“也不知道我这堂姐那么好心做什么，上次我问她为何要十八岁放你走？结果你猜她怎么说？”
“不是，你什么时候当面跟她说这些了？”子汐惊讶到手中的酒杯差点打翻。“你什么时候告诉她你知道这事了？”
这个小郡主当真是不怕事大，竟然敢跑到楚凝陌面前跟她谈论这些，那人不是一直忌惮外人知道她俩的关系吗？
“这有什么，你别看我那堂姐平时凶巴巴，又高冷又御，但是找对了路子还是蛮好对付的，嘿嘿。”小郡主对此很是得意，“说正经的，你怎么还没把我堂姐搞定？她到现在还担心着你年纪小，怕你是一时情迷，才跟你约定的十八岁。”
“这方面，你虽然是我闺蜜，但是我还得为堂姐说句话，这事她倒是办得君子的，万一你到时候真觉得嫁人好呢，嘿嘿。”
子汐闻言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闺蜜说，她就想着到十八岁脱离苦海。
“永嘉长公主到，吴王殿下到，陈王殿下到，七公主到。”
一声高呼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两人都装模作样挺直了脊背。
迎面而来的几人各具特色，但是子汐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走在最前面的楚凝陌。
她昂着头，眼眸幽深，身上穿的是简单的白色衣裳，却仿佛身着华裳玉带，一身清爽亮丽，姿态雍容。
楚凝陌乃先皇后慕容氏女儿，可惜慕容皇后去故去得早，在长公主还未满十岁时因触犯宫规被当今皇上赏赐毒酒一杯。
而后皇帝乘势收拢皇权，慕容家就是第一个被收拾的对象，曾经的第一大世家被无情打压，权势随之土崩瓦解，如今在朝为官的不过是些不掌权的五品小官，做不得用，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拥皇派的顾呈中被一路一路提拔，最后官拜左相。
主人到了后宴会便正式开始，席上的几位他国公主见着吴王和陈王皆是满心欢喜，她们来大晋可不单单为太后祝寿的，更有和亲之意，倘若能嫁给皇子也算是完成了任务。而与她们抱着同样目的的这位西厥皇子更是明显，不同于几位公主矜持般的偷偷打量，他这个权倾西厥的亲王，看向楚凝陌的目光胆大且肆意。
子汐右侧一桌的贵女，连连低声惊呼这三皇子俊逸宁人，气宇轩昂，好是霸道，好有魅力，将最英俊的陈王殿下都比下去了，简直不要夸得太恶心。
都不知道她们哪只眼睛看出对面张狂之人，俊逸宁人在哪里了？摆明了就是一副看见漂亮女人走不动路的模样。
身旁这些女人们真是瞎了眼，看见个男人就移不开眼。
“你为何这么燥？”
“我哪里燥了？”子汐一脸惊奇的看向小郡主。
“你这眼神里可明晃晃写着烦躁二字。”
“有吗？我没觉得，我就是无聊，他们这王爷公主都寒暄半天了。”
“无聊就这么一直盯着对面的西厥皇子看？”小郡主又说，“你到底是不爽她向堂姐求亲呢还事单纯觉得他长得也狗模狗样？”
子汐低头看了看自己桌案上的酒盅，已经被身后伺候的宫女添过一轮了，难道因为对面那个痞里痞气的三皇子烦躁？这个念头在子汐心中一闪而过，随后头脑越发清醒。
什么跟什么呀，小郡主哪来的这些歪理。
厅中月光下，雪白的娇躯贴近一个部落王子，一会提壶斟酒，笑意晏晏；一会又是纤纤玉指葡萄喂入口，耳边靡丽丝竹乱舞，众女笑语盈盈。
而众公主座旁，几个美少年围座着，个个都面如傅粉唇若点朱，温润如玉，将散发男子气息的身体往她们怀里蹭。
一幕幕景象光怪陆离，走马观花般从眼前飘摇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