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灵云殿
天气转凉, 悄然间便已进入冬季，艳阳垂垂，碧色的晴空渐渐黯淡下来, 漆蓝中是那一弯苍穹星光现出，映照出远方险峰上的白雪无边，霜雾融融。这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一望无际的大雪给京封城添上了银装。
灵云殿的碳火烧得很旺, 丝毫不感觉寒冷。
光透过雕花窗棂上的厚厚窗纸，把淡淡的影子，照描在山水围屏上, 与镂空熏箱中跳动的炭火相映成趣，给这间华贵寝室，增添了宜人的温暖和宁静。
看着这一片片有如鹅毛的大雪从天空慢慢的飘落，伴着西风在半空中翻滚、跳动, 然后静静无声的落在大地上, 把刚刚被宫人踩出的脚印覆盖掉……子汐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从前, 和顾染窝在空调房里依偎着看雪的场景，那时还是惬意悠然。
失去爱情时，很容易遗失自己, 无论是抛弃别人的，还是被抛弃的。
琉璃进来后看到小姐先前还悠闲地坐在窗边握着一卷书打发时间，不一会却又陷入了沉思, 脸色上布满愁云, 眉头紧锁, 轻咬着唇。
许久之后像是终于发现有人来了，子汐侧首，轻扫琉璃一眼。回过头来, 连语调都有些怏怏，慢悠悠地道：“有何事？”
“小姐，您还是将窗户关了吧，奴婢担心您着凉。”琉璃看着这窗外的大雪提醒道。
“没事，让碳火烧着，开点窗透气，怎么，你还想替长公主省点银子？”子汐打趣到。
正走进来的昕月抢过话来：“长公主宠着小姐，咱灵云殿什么时候缺过东西，这么好的银炭也就太后和几宫娘娘那有呢。”小丫头还颇为得意。
“错了，这是本小姐作为备选太子妃的福利。”
昕月嘴唇颤抖几下，深深吸了口气道：“好吧，您就这么觉着吧。”
“小姐，淑妃娘娘的孩子没了。”昕月凑过去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
见小姐没有反应，昕月轻轻推了她一把：“意不意外？吓不吓人？小姐你可给点反应啊。”
“意外，吓人！”子汐一本正经点头。
昕月瞪圆了眼睛盯着小姐好一会儿，泄气道：“小姐就是这样，哪怕吓得半死了都强憋着。”
“嗯？强憋着？这事前几日本小姐就知道了，你现在才来告诉我，让我怎么意外和惊吓？”子汐对这丫头的操作简直无语。
“什么？小姐怎么知道的？”
“昕月，不是小姐我要说你，有事没事不要研究你的糕点了，也去含章殿走走，跟别的小宫女策一策，聊聊八卦也是可以的。”
“八卦奴婢倒是知道一个。”昕月神秘兮兮的说，“还保准是小姐感兴趣的。”
“说来听听！”
“淑妃小产后心情忧郁，涟漪轩的顾小姐每日都去探望。”说完还瞅了瞅她家小姐，那挑动的小眉头，就知道你感兴趣。
“应该的，淑妃是怀浅的姐姐，去探望理所应当，这有何好八卦的？”事关顾怀浅，面上虽然不显，但子汐的耳朵可都竖了起来，就等着听这丫头的下一句。
“这当然正常，但是顾小姐每次去去淑妃都会摒除宫人，只她俩在寝宫，常常是从早晨呆到掌灯之时，有一次宫女进去送药，不小心看到淑妃正依偎在顾小姐怀中，颇为亲密。”
“你打哪听到的？”子汐的重点落道了最后一句‘颇为亲密’上。
“华宸宫的膳房小宫女阿善告诉我的啊。”昕月骄傲的回答，“这八卦消息可是连灵云殿的丫头都不知的呢。”
糟糕，一时激动把阿善给卖了。
子汐严重怀疑她消息的可靠性。
“不过顾小姐和淑妃娘娘感情真好，若是没有顾小姐在旁开导，怕是这次淑妃娘娘得伤心死了。”昕月没意识到她家小姐的怀疑，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嗯。”
“小姐，以前顾家的人不是说淑妃娘娘和顾小姐感情一般吗？嫁进宫就一直没回府看过，顾小姐也从未进宫来探望，她们怕不不是骗人的吧，这感情还不好？我和琉璃这么好的感情也没见天天依偎在一起的。”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子汐没好气的凶她。
“不是，小姐你为何要凶我呢？是你自己想听八卦的。”昕月还委屈上了。
“本小姐什么时候凶你了？”
“就刚刚。”昕月一副你就是的样子。
“来，吃块鲜花糕，你看看可有灵云殿的好吃？”子汐拿起一块糕点往她嘴里塞去，好生哄着。
“要听的是小姐，听了生气的又是小姐，还说我不去打探消息，奴婢就是对小姐不感兴趣的的消息懒得去打听，可小姐感兴趣的我都知道。”小妮子还数落起来了。
“好，你是最贴心的小棉袄，小姐我最离不得你，好吗？乖。”
来到这个世界，她由绝望到平静，由平静到好奇。到如今，她的心境经历了有生以来最为剧烈的变化。从一开始正视自己来到一个陌生世界后产生的绝望，到一切无可无不可的平静，经受住这种情绪的波动之后，她发现一切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这会外间宫女端着一个精致的蒸笼过来道：“二小姐，这是含章殿那边让端过来的。”说完打开笼盖，只见铺笼底的荷叶上，整齐摆着一根根笔管粗细的白色糕点，上面还星星点点撒着桂花，光看看便觉着美轮美奂。
“这未央宫的糕点真是做得贼好了，不仅好吃还这么好看。”昕月边打开边说，“我嘴里的鲜花糕都不香了。”
在昕月亮晶晶的眼神中，子汐拿起品尝了一根，入口的瞬间，豆沙、糖、桂花和糯米混在一起，糯而不烂、甜而不腻、绵而不于，而且一口就可吃下，恰到好处。一边慢慢咀嚼一边点头，咽下去后大赞道：“糯。”
再看昕月那吞口水的样子，旋即绽出温柔的笑，“想吃就吃吧，琉璃你也试试。”
话还未说完，昕月就的嘴包成了小老鼠，子汐宠溺的对腮帮子鼓鼓的她道：“慢点吃，别噎着，又没人跟你抢，一天到晚跟个吃货似的，搞得好像将军府还亏待了你的胃一样。”边埋汰还边给她倒了杯水。
昕月这才把喉咙里的糯米糕咽下去，拍着胸口，一脸满足。“确实好吃，比起咱将军府的的糕点是有多远强多远。”
“你这丫头，就不能给咱们自己府上留两分面子？”
“那人家的确实好吃，咱们得认清事实勇于承认差距。”昕月对美食的态度那是有底线有原则的。“但是林府有一样是含章殿永远也比不上的。”
“什么？林府还有这好东西？”
“就是烤鸡！”说道烧鸡昕月眼睛都亮了。
“想吃就直说，本小姐发明的东西用得着你这么死劲夸？别人听了多虚伪。”没有比子汐更了解这个吃货了的，“琉璃，去小厨房拿一只鸡来，咱们烤肉吃吧。”
昕月还没回味完嘴里糕点的味道又听到小姐这边说要烤肉，简直高兴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她觉得人世间所有的美好就是那一道道美食，她的最爱。
小石板路上，往灵云殿方向走来的楚凝陌轻吸一口气，却在不经意间皱了眉，“青梅，是肉香？”
青梅用力嗅了嗅：“殿下，奴婢也闻到了肉香，还是从灵云殿出来的。”
她挑眉，不禁循着肉香飘来的方向而行，一路行至一处僻静的院落，抬头望见院门上高挂的三个大字，灵云殿。
肉香越发浓郁，透着梅花的清香，看来有人在独自开炉灶，而在灵云殿能这般放肆行事的，只有一个人。
“琉璃，你好了没啊，小姐要等急了！”院门紧闭，有吵闹的声音从高高的篱墙里头飘出来。
“是你等急了罢。”琉璃一脸嫌弃。
“真的是小姐，你别不信啊，琉璃。”昕月又吞了一波口水。
“昕月你能不能安静点。”声音轻灵，如雪峰上的溪水流淌过岩石，清亮悦耳，带着满满的笑意与娇媚。
果然是她。
楚凝陌推门而入，她的目光瞬间与悠然坐在廊下的子汐对上，子汐慵懒地坐在廊中的摇椅上，好似一只高贵的猫儿，眸中本是风轻云淡的闲适，只因看见自己而染上了几许诧异。
院子南面的墙角，有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对着所有人，不知正埋头鼓捣着什么，肉香正是从那一处传出，弥漫了整个院子。
子汐抬眸望去，不禁展眉，扶着椅子缓缓站起，道了句，“殿下。”
楚凝陌神态自然地走了进来，子汐见她这般，淡淡一笑。
昕月抱着新出炉的烤鸡跑过来，一见长公主怎么也在，顿时不知所措，强压下落荒而逃的冲动，绷紧一张小脸道，院中瞬间变得清净无比。
“参见殿下。”昕月抱着烤鸡行礼，那样子别提多滑稽。
“二小姐好兴致。”
“雪天来访，殿下也是好兴致。”她抬眸望着楚凝陌，纠结半晌终是问了句，“一起吃点？”
“很香哦，虽不是奴婢烤的，但配方是小姐想的，味道和殿下吃过的应该不同，殿下要不要试试？”昕月倒是热情无比，长公主给她赏赐了那么多没事，如此机会她不借花献佛怎么说得过去。
楚凝陌见那人嘴角略微僵硬的微笑，还有那稍显烦躁的眼神都在说着让自己赶紧走。
“既然二小姐如此盛情邀请，那本宫就试试？”楚凝陌眼底闪过一丝小恶意，脸上去笑得春风面面。
子汐不由往后一缩，，又看了她两眼。
眉目精致的女人对着子汐粲然一笑。
确认无误，这完全不是她的风格呀，难不成今天吃错药了？而且自己哪里盛情了？子汐以拳抵唇咳嗽一下，缓解尴尬。
楚凝陌扬起的明媚笑容也收敛不少，见好就收，下次再来，这是硬道理。
昕月高兴的将烤鸡端下去，青梅也一并跟着去了，再端上来的时候已是用碟盘装着的了，香味四溢，闻了让人口齿生津。
“果然美味。”
“对殿下来说什么人间美味没吃过，不必如此恭维。”某人言语暗含酸味。
“本宫就是觉得好吃。”
勉强算你识相吧。
“奴婢就说吧，殿下一定会喜欢的，若是小姐亲手烤的殿下肯定会更喜欢的，小姐烤得可好吃了，下次让小姐烤给殿下吃吧！”在长公主面前昕月完全不拿她小姐当主子。
“小丫头说笑呢，殿下别当真就好。”
少女的尴尬让楚凝陌唇角微牵，滑过一抹笑意，表情却一本正经：“昕月可别唬本宫。”
“奴婢可没说假话，小姐你就别谦虚了，上次你在府里做得可好吃了，比琉璃的还好吃，奴婢肯定没有昧着良心奉承你！”说得信誓旦旦，生怕别人不相信似的。
子汐扯了扯嘴角，心底骤然生出想把这丫头暴打一顿的冲动。
“怕是二小姐长时间没烤过手法生疏了，本宫吃这个就挺好，味道鲜美。美食与人一样不可强求，火候到了出来的自然是美味，过了或者少一些总会让人觉得有遗憾，对吧？”楚凝陌轻笑，那笑声如埋藏多年的醇酒骤然启封，散发出撩人的味道。
“殿下说得对，美食不可辜负，若做不出那味道不如不做。”她拿了一块鸡肉嚼起来，“嗯，味道刚刚好。”她眉头解锁，语气意味深长。
心中不住腹诽，这人今日肯定拿错了剧本，这接连不断的假笑也不嫌累得慌。先前悲春伤秋，故作姿态的情绪被驱逐，一下将她拉回现实，在这个靠山山倒，靠水水流的地方，唯有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依靠。她还得在这个鬼地方拼命挣扎，争取多获得一些资本才能拥有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