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她还是离家出走吧
宋青雅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可细想之下却又觉得云锦初说的没毛病。
那孙宜兰给人的感觉很好，哪怕看似强势甚至离经叛道，所行也定会遭人诋毁被士子文人唾弃，可宋青雅依旧很喜欢那个干脆果决的大姐姐。
宋青雅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抱上了云锦初的胳膊：“阿锦~~”
她语调拖得长长的，又甜又腻。
“干嘛？”
云锦初冷不防起了鸡皮疙瘩。
宋青雅靠在她肩头蹭啊蹭：“你的生意，能不能带上我？”
云锦初挑眉。
宋青雅可怜巴巴地道：“你也知道我娘他们不许我习武，我爹更是在琢磨着给我议亲，可我志在沙场，我才不要早早嫁人困在后院里守着一个不知道底细的男人度日。”
“所以？”
“我觉得我爹知道我的心思恐怕会打死我，我娘也不会给我求情，到时候我要是被他们赶出宋家就得流落街头了，你带带我，帮我攒点儿银子，好歹让我流落街头的时候不会饿肚子。”
她掐了掐小拇指头，谄媚道，“我就只要这么一点点。”
云锦初：“……你怎么会觉得，我帮了你之后，舅舅、舅母不会打死我？”
宋青雅抱着她胳膊：“你不是要去镇南王府了嘛。”
云锦初睨她：“去了王府也不代表会跟宋家断绝关系。”
宋青雅瞬间鼓了脸。
云锦初伸手戳了戳她脸颊：“你想上战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远的不说，你可知道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情形？”
“那里不讲仁义道德，不讲礼数规矩，每一个人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拼命，那地方入目所见全是尸横遍野，走一步就能踩到残肢断骸，连呼吸都是弥漫着死亡的血腥气，你当真能承受得住？”
宋青雅垮着脸：“你小瞧我？”
云锦初摇摇头：“不是小瞧，而是战场真的远比你想的要残酷。”
她曾经是杀手，可同样也去过无数次战场。
云锦初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第一次看到那尸横遍野满是残肢碎骨、所有人拼命求活却惨死带来的震撼和惊悸。
明明那时的她已经入行很多年，甚至处理过很多人命。
可亲历那一幕后，她依旧做了很久的噩梦，一闭眼就全是战场硝烟之下那些人死前的凄惨哀嚎。
云锦初说道：“就算撇开这个不说，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女子，怎么入军营？”
“宋家在军中没有任何关系，不可能帮你瞒天过海，你就算真能跟舅舅他们抗衡离家出走去了边关，抹黑了脸女扮男装混进军营，可想要在一帮男人堆里栖身也绝非易事。”
“女子体态跟男子不同，年岁越大身体变化就越明显。”
“除非你一直没胸没屁股，将来还能长个喉结出来，否则只有眼瞎的人才看不出来你是女扮男装，叫你能混在里头挣了军功。”
宋青雅听到那句“离家出走”顿时变了脸色，手中一松险些弹了起来。
“你！”
她怎么知道她想离家出走？
云锦初见她这副模样哭笑不得：“我听大姐说舅母在给你议亲，你为了这事跟舅母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而且这段时间你频繁出府。”
“那天桑叶上树摘桃花的时候，还看到贺兰家的小公子偷偷给你做了路引。”
云锦初料到回程时会与宋青雅说些事情，早早就寻了个借口将驾车的车夫支走去买了东西，桑叶临时充当了车夫。
听到里头叫她名字探头，一边抓着缰绳一边啃着红糖炊饼的桑叶撩着帘子探进来，脑袋上揪揪翘了翘：
“桑叶看到了，红匣子。”
宋青雅脸都黑了。
“好好赶车。”
“噢。”
车帘子重新放下，云锦初才朝着宋青雅说道：
“二表姐，你向往沙场没错，可你想没想过，你要是真的拿着那路引跑了，翡玉她们如何尚且还不知道，可那贺兰家的小公子怕是会被直接打死。”
伪造路引，还假造身份文牒。
那贺兰家的也是胆大包天了。
宋青雅说道：“贺兰硕是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娘家侄孙。”
“那谢翾还是荣宪大长公主嫡亲的曾孙。”
宋青雅：“……”
云锦初见她脸都白了，缓和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嫁人，可你就这么离开了，舅母和外祖母他们该有多担心？”
“而且你就算真的能够顺利到了边地，也让你成功混进了军营在里头立了足，可除非你一辈子甘愿当那冲锋陷阵的小兵卒子，否则只要你有了军功冒了头，稍微一查你的身份就瞒不住。”
“大邺虽无女子不得入军营的说法，可多的是那嘴碎无耻之人，会拿着你的身份来攻讦外祖父和宋家。”
“你若是能一战得功震慑朝堂也就罢了，可你如果想要一步一步的朝上爬，如同寻常兵将那样凭本事出人头地，恐怕还没等你冒头便已折戟。”
宋青雅紧抿着嘴唇，她不是不知道云锦初说的这些事情，可如果她连试都不试，岂不是连半点机会都没有。
她神情倔强地说道：“所以连你也觉得我该听我娘他们的话乖乖嫁人？”
“那倒不是，女子又不是只又嫁人这一途。”
云锦初淡声道，“想要建功立业又不是男人专属，女人凭什么就不行？我只是觉得你的方法选的不对，与其贸贸然去边关，留在其他地方也未必没有好前程。”
宋青雅愣住：“其他地方？”
“表姐可听说过青云武院？”
“当然听过。”
宋青雅眼睛顿亮。
大邺虽然重文轻武，可因北地、南境诸国进犯，武将也并非全然没有地位。
再加上如今天下并不算安稳，各方势力纠缠，时有战事发生，所以各国之间除了如国子监、云麓书院等一些为朝廷培养文臣的学院之外，还有一些专门培养武将的书院，这些书院便统称为武院。
武院之中不仅仅教授正常的四书五经，纲常人伦，更有骑射，武学，行军布阵等课程。
大邺武院之中，又以地处广宁府的青云武院最为有名，像是如今朝中的贺兰崇山，当年南境战死的老镇南王，以及北境边关有杀神之称的将军周仪，当年都曾在青云武院进学，宋青雅早就对武院向往至极，只是……
宋青雅眼里的光瞬间没了，瘪着嘴说道：“听过又没用，我又进不去。”
云锦初扬唇：“那可未必，青云武院可从来没有说过不收女学生。”
宋青雅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云锦初说道：“我听闻青云武院有一位女先生，名叫曾姝蔓，是南楚原柱国将军曾雍的女儿，曾家早年遭遇不平满门抄斩，曾姝蔓侥幸逃生被青云武院院长所救，后便一直留在武院之中。”
“她精通骑射，早年也曾随父上过沙场，有银面罗刹的称号，更曾与镇南王墨景岳交过手，且领三百军将于混战之中全身而退，险些要了墨景岳的命，论本事不输给如今朝中那些武将。”
“你若能拜得她为师，学一身本事，又能由青云武院历练军中，往后再想入军中未必有那么难，而且届时也不必女扮男装。”
青云武院的学子每年都会有一批入军中历练，或是边关，或是剿匪，或是一些战乱之地。
宋青雅想要以底层兵将女扮男装混进军中出人头地很难，也容易犯了忌讳，可如果是走青云武院的路子，在学院学得本事，又以历练积攒名望声威，先行以“女将”的身份服人，待到将来再入军中，哪怕是女子之身也无人敢以小瞧。
宋青雅听的眼睛亮晶晶的，心中疯狂跳动起来：“阿锦，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之前墨玄宸送给她了一堆“资料”，里头就有提到过那个曾姝蔓，因为跟墨景岳有关，她就多看了两眼，也对那个曾经险些要了墨景岳性命的“银面罗刹”极为感兴趣，顺带着便也知道了青云武院的事情。
云锦初说道：“你如果真有志战场，也不愿屈居于后院，武院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出路。”
“青云武院每三年招生一次，每次录取内院学员二十人，外院武生一百五十人，今年十月正好就是三年一次的招生，虽说武院以前没有招收女学员的先例，可也从未明文规定不录女弟子。”
“曾姝蔓从未有过弟子，你与她又同为女子，若她收了你让你入青云武院，我想就算是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也不会拒绝。”
宋青雅一个飞扑抱着云锦初高兴的哇哇大叫：“阿锦你有办法？”
“没有。”
云锦初一瓢冷水泼下来。
宋青雅笑容一垮：“那你还说……”
“我只是给你提供一条，比起你离家出走儿戏般地跟舅舅舅母抵抗不愿嫁人外更好的选择。”
云锦初看着宋青雅，“你向往战场，不像是寻常女子那样嫁人生子，居于后宅一辈子，想要实现你自己的理想和价值，那总要为之付出努力，而不是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曾姝蔓不是普通人，她的眼光也极高，否则这么多年她留于青云武院不会一个弟子都没收，你们二人虽然都是女子，可她未必会因此就高看你一眼，说不定还会因为她知道女子走这条路有多艰难所以对你更加严苛。”
“她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青云书院也是能让你实现理想最好的途径，可是能不能让曾姝蔓收你，甚至为你出头举荐送你入书院，这都全部要靠表姐你自己，如果你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那我劝你还是早些歇了这念头。”
云锦初神色清冷，语气也丝毫没有柔软，
“战场上没有捷径，血腥杀戮面前，没人会因为你是女子就对你留情。”
刀锋铁蹄之下，老弱妇孺皆是蝼蚁。
战争不会因为你是女的，就对你格外偏爱。
宋青雅对着云锦初幽黑沉静的眼眸，心里头原本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走捷径的侥幸瞬间散了个干净。
她其实早就知道这条路有多难，可再难那也是她自己选的，她绝不会后悔，也不会放弃。
“我会叫曾先生收了我！”
宋青雅说的郑重。
云锦初看着小姑娘脸上的坚毅忍不住轻笑起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宋青雅的性子，也喜欢她在这女子地位不高、处处被人束缚的朝代，却努力想要破开桎梏，争取自己想要的那股子冲劲。
她笑着说道：“有这信心是好，可表姐先要想的是，怎么才能说服舅舅舅母答应你去广宁。”
宋青雅：“……”
脸上的坚毅瞬间没了，杏眼垂着时脑袋都耷拉了下来。
她娘那性子向来都觉得女人嫁人生子才是正途，明明怯弱偏偏在这件事情上面又格外执着，还有她爹，性子古板老沉，不懂变通，最不喜欢的就是她舞刀弄枪的事情，他虽然不会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也给她请过女先生叫她入了族学。
可要是知道她生了“野心”竟是想要去三青武院，她爹非得气的打断她腿将她关起来，骂她不懂规矩毫无女子娴静之德。
“阿锦~~”
宋青雅垮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云锦初。
云锦初笑容满面，却格外无情地拍开她抱着自己的胳膊，朝着她握拳鼓劲：“表姐想要体会自由的甜美，总要为之付出努力，我相信表姐一定可以的。”
宋青雅：“……”
她不可以。
“阿锦，你帮帮我。”宋青雅可怜兮兮。
云锦初浅笑：“我不敢。”
宋青雅：“……你明明是不想。”别以为她没看出来她那瞧热闹的眼神。
云锦初露出一口白牙，浅笑。
宋青雅满脸幽怨地看着她：“阿锦，你这么无情真的好吗？”
“无情则刚，我心似铁。”
“……”
宋青雅瞪着眼气鼓鼓地瞧着笑容灿烂的云锦初，这一定不是她那个温柔可爱体贴善良的小表妹！
翡玉在旁瞧着两人的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宋青雅一个眼刀子过去。
翡玉连忙正襟危坐：“小姐，奴婢相信您可以。”
宋青雅：“……”
她还是离家出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