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
太子大婚,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头等要事。
代替太子前去迎亲,更是无上光荣。
皇上没选平王,没选林大学士, 也没选文学士,却选了纪炀。
本就在汴京是风口浪尖的人, 这下更是推到最高位, 你要在汴京却不认识纪炀, 都还以为你是不是好几年都没醒过来,否则会不知道他。
现在又被封为太子的迎亲礼官, 风头只会更盛。
当未来国君的迎亲礼官, 谁不高看一眼,就算以后有什么事,想着这一层关系, 未来国君都会对你好一些。
连文学士,国子监祭酒都想要的位置,能差吗。
纪炀接到圣旨之后, 笑着对林婉芸道:“好戏快开场了。”
“至少要在太子大婚之后, 他们不敢触皇上的霉头。”林婉芸整理着国子监的东西, 顺手给纪炀看。
林婉芸跟韩潇在国子监做事, 两人明显跟国子监祭酒, 主簿对立。
凭借两人的能力跟声势,是有些竞争力的。
纪炀看了看国子监如今的情况, 有娘子跟韩潇在,那边不是铁桶一块。
内里想要趁着改革分权力的人也不少。
或者说, 想站队纪炀的人不少。
纪炀早就成为后起之秀, 成为众多可以追随的势力之一, 不怪有人投诚。
可他娘子说得没错, 现在那些人确实恨透自己,恨不得让他立刻下台。
但所有的事,都会等到太子大婚之后。
否则皇上不可能绕过他们。
纪炀被命为迎亲礼官之后,又多了个差事,那就是跟着太子一起学迎亲的礼仪。
对于这事,太子跟小云中都很高兴。
他们可以在一起的时间又长了!
太子大婚,必然隆重正式奢华,毕竟代表整个承平国的脸面。
更意味着大婚之后,就会正式接管政务,完成承平国的权力交接。
这也意味着,大婚之后,朝堂绝对不会一如往常。
之前所有争斗,所有角逐,所有阴谋阳谋,都会在这时候落下尾声。
到底谁会赢,谁会在这权力更迭的时候占得上风。
就看太子大婚之后的一两个月了。
算下来,应该能在年前落幕。
越知道这场婚事的重要性,朝堂各处也就越上心。
而纪炀跟国子监长达三四个月的争斗,在这个时候竟然安静下来,有些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新旧两个势力,怎么才能分出胜负,看戏的可不止一个人。
朝中的甚至可以清晰明了划分阵营。
出头的国子监背后有着文家为首的世家。
纪炀背后,有着林家,以及零散的几个大家,再有武将。
这两个势力谁才会成为太子真的左右手,就看大婚之后了。
其中的金家,以及皇后娘家,更像是优先晋级,不用太过参与里面的争斗。
六部各有选择,不再赘述。
说到当朝皇后,纪炀学习礼官礼仪的时候见过几次,像个非常和善的长辈。
她性子温和,不争不抢,跟皇上是少年时候的情谊。
就连成婚多年未有生育,皇上也没有另纳妃子。
皇后还笑:“许是没时间,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很忙的。”
话是这样讲,但后宫只有一个皇后,已经足见感情。
实在没办法的时候,皇后主动给皇上纳了两个妃子,其中一个妃子怀有身孕,被抬为四妃之一,却也是不怎么出宫门的。
平日里吃喝待遇自然不错,可皇上不喜欢她凑上前,更不准她多看太子一眼
。
太子也知道有个生母在,但他从小养在温柔的母后身边,更有慈爱的父皇,自然不去多想,逢年过节的时候虽会多送些礼物。
但为着体弱的母后,为着一出生身上就有的重担,他都不会再有杂念。
这会太子行过一遍礼,皇后温和笑道:“很不错,吾儿长大了。”
纪炀在一旁跟着做事,规规矩矩一丝礼仪都不差。
上午忙完,皇后又留了纪炀吃午饭。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太子大婚当日。
纪炀跟林婉芸当然都要参加,特别是纪炀,他要作为迎亲礼官,跟着太子在皇宫祭天地,祭太庙,再从皇宫出发。
这个时候太子是不必去的,开口让纪炀以及几个近臣去迎,纪炀自然是主礼官,后面小云中也在其中。
作为太子伴读,这个身份足够了,还能彰显太子对太子妃的重视。
除了太子妃之外,还有两个侧妃,她们也有礼官迎接,但都是礼部跟宗正寺派人过去而且只走侧门。
大婚的现场跟她们没有关系。
不过场面也会非常隆重,等到明日大婚结束,两个侧妃再去太子正殿拜见太子跟太子妃。
等她们拜会之后,太子携太子妃拜见皇上皇后,算是最终礼成。
这期间纪炀基本要一直跟着,可见位置重要。
也不怪文学士跟国子监祭酒都有些皱眉。
纪炀倒是觉得急匆匆的,从早到晚,也只喝口水,连太子宴会都要跟着。
中间还是他娘子塞了糕饼给他垫垫肚子。
等到晚上睡在太子侧殿,纪炀也就知道,真正的血雨腥风便要来了。
他这次风头正盛,又持续让世家放了几个月的血,那可是真金白银送给各地百姓,谁家田地多,送出去的好处就越多。
这些人如何能不恨他。
现在他又当了迎亲主礼官,帮着太子迎妃,可想知道支持他改革国子监的官员只会更多。
如今他这鱼钩上已经下了重重的饵料。
那些人若是不咬,就要看着他把国子监改革成功,顺手再把权势交到韩潇跟自己娘子手中。
要么狠狠心,冲着鱼钩过去,试着把他拖下水。
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很快便会见分晓。
不过说起来。
这是他回汴京之后,头一次跟娘子分开。
今日她陪着皇后,估计也很累了。
但看着人家成亲,纪炀不由得想到自己成婚时。
他跟婉芸成亲匆忙,虽然场面盛大,可到底没那么细致。
他们两个那会相处并不多,可那时纪炀就知道,他们两个总有一天会心意相通,互相喜欢。
很难再找一个像林婉芸这样的女孩子。
纪炀笑笑,等天蒙蒙亮,又被喊起来。
人家成亲,他倒是比自己婚礼还累。
好在终于要礼成了。
太子大婚,全国放假三天。
中午纪炀从皇宫回家,竟然得了难得的悠闲时刻。
但所有人都知道。
这是最后的时间了。
等三天结束,早朝开始,新一轮的攻势就会正式开始。
暴风雨前的宁静不过如此。
纪炀一回家,便看到侧门处排着长队要来送礼的各家。
他这礼官还真没白当呀。
林婉芸已经在挨个招待,既然风头都这么盛了,不在乎再大些。
等到晚上,韩潇也来到伯爵府里。
现在伯爵府的主人只有纪炀跟林婉芸,这里里里外外早已换成自己人,韩潇秘密前来,也不会有人发
觉。
韩潇这次过来,自然是提文章的事。
也到时候了。
那些人不是说他没科举过,所以没资格做官。
如今就看看,他到底没有资格。
两日后,即将早朝的前一天晚上,韩潇主动进宫拜见皇上,更带去厚厚一沓文章。
通过笔墨痕迹,可以看出跨时至少七年之久。
再对比内容,从稚嫩到娴熟,完全可以从中看到成长痕迹。
而每一份文章的落款,都是纪炀两个字。
他的笔迹极为特殊,没人会认错他的字迹。
韩潇做完这些,手头更整理出另外一份,等到明日早朝,便可带过去了。
十月十五,太子大婚后第一次早朝,这次显然极为正式,在皇上侧边设立了单独的位置。
太子便要坐在旁边听政。
正式进入执政模式。
十五岁的太子穿着几乎跟皇上一致的衣服,只是朝冠上的珠子少了些,龙袍上的龙爪纹路没那么细致,其他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皇上亲自吩咐的,即使跟礼制不符,旁人也说不得。
皇上的手腕他们要是还不懂,那就是傻子。
现在还有人觉得,当初宗室的血腥味还在汴京内外。
所以没人挑衅皇权,只会去找另一些人的麻烦。
纪炀。
纪炀感觉自己还没睡醒,因为国子监主簿出来弹劾的,并非自己。
而一个户部官员,这个户部官员勾结吏部,让今科进士无法授职,等仔细查探才知道,他们竟然把官职卖了出去,收到银钱之后放到自己腰包。
这种卖官鬻爵之事,实在不能容忍。
“皇上,国子监有一学生,今年高中进士,原本在翰林院等待授官,但从四月到现在十月中旬一直没有合适位置。”
“要知道他是二甲进士,不管外放官职还是六部之中,总会有他的去处。”
“这学生苦闷,所以找国子监老师诉苦,等消息传到臣这,臣为着学生多方查探,这才知道内里原来有着天大的密事。”
“原来并非没有空位给到今科进士,只因为户部一个官员勾结吏部,将官职卖出去!以此谋利!”
“借孔方之力做官!这是何等风俗颓败之事!”
“以捐班之名,行卖官之实!”
孔方就是银子的意思。
就是说这些人借着捐官,来卖官。
这里也要说,捐官不就是买官吗。
自然不是。
捐官跟实际的买官还是有一定差距。
捐官,本意是在朝廷动荡没钱的时候,让大户出银钱买名声的事。
从秦代就已经有了。
但大多时候都是虚职,根本做不了什么实际的差事,
特别是战争,或者饥荒灾乱的时候,朝廷用好名头还换钱粮。
可但凡条例,总有空子可钻。
捐官之后,不代表自己就有实际职位,只是有个虚职而已。
可是如果买了虚职之后,还可以再出些钱,当候补官员。
当了候补官员之后,再给些银子,便能给实职。
如果说捐官还算有名目,后面便是游走在灰色当中,全看当朝管不管。
如今国子监主簿揭发的,便是户部官员于广平通过捐官运作,除了给到户部的钱之外,又跟买官之人收受贿赂。
通过跟吏部官员勾结,从而让目不识丁的人当上真正官员,排挤科举出来的人才。
这肯定是朝廷不允许的。
此处也要说一下,官员任职升迁,不是吏部的事吗,怎么跟户部扯上关系。
这还要从捐官的规则说起。
上面说过这些捐官的钱,都会给到户部用来赈灾。
户部收的钱,户部自然要递名单给吏部。
这也是正统科举官员跟捐官的区别之一。
前者直接吏部选拔,后者户部收钱给名册。
前者吏部选拔都能有空子来钻。
后者户部给钱买官,更是可以运作。
国子监主簿揭发的户部官员于广平就是利用捐班给虚职,从而过渡到候补官员,再过渡到正式官员。
中间看着是给了三次钱,但其实收贿赂的地方不止一处。
但当年原身买官的时候,走的绝对不是这个路子。
即使内里不是原身运作,但纪炀也明白,他这个官根本不用大费周章。
他是武侯的孙儿,又有庶弟舅舅在户部任职,这位舅舅花钱送他出去外放都行,还用贿赂吗。
可这里面到底怎么做的。
人证物证在哪。
不止纪炀不知道。
原身也不知道啊。
帮他运作此事的“好友”麻奋,早在六七年已经死了。
原身怎么会懂这些事,不过是麻奋说给钱就能做官,他便给了。
甚至麻奋在的话,估计也不知道详情,最了解这件事的,是前段时间已经死了的户部左侍郎。
也就是现在不能骂人。
纪炀听完这个户部于广平卖官鬻爵的案子,心里早就开始骂街了。
不愧是国子监,不愧是世家。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于广平的案子,定然会牵连到自己。
现在他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只能让人把贿赂的名头按在身上。
此时他跟他的人还不能开口求情,求情便是官官相护,直接扯上他。
而且,他也不想求情。
井旭刚要开口,见纪炀微微摇头。
一时间,这个案子处理的竟然极为顺畅。
毕竟动机清晰,案件明了,这个叫于广平的官员也当场认罪,证据更是不少。
一个买卖官帽的案件就这么定下。
国子监主簿看看纪炀等人,他们怎么不维护。
这会维护于广平,就等于维护纪炀。
若真的定了罪,纪炀的事可就不好说了。
他们就眼睁睁看着跟纪炀一样的人下狱吗。
不止他们惊讶,皇上也是屡屡看向纪炀。
他真的不辩解几句?
这个于广平定罪了,以后遇到同类案件,或多或少都会定纪炀的罪。
否则肯定说不过去。
朝堂上一时有些骚乱。
国子监的人不相信事情会这样顺利,纪炀的人为什么不阻拦。
他看不出来这件买卖官帽的案子其实在针对他?
纪炀的人也在皱眉,可纪炀不动如山,直接出来帮他说话,还会被他制止。
买卖官帽的案子,堪称今年朝堂解决最快,最顺利的案件。
国子监主簿心里虽然奇怪,可事情已经到这,按照设想的流程继续。
主簿慷慨激昂道:“皇上,太子殿下,这里还有通过户部于广平买官之人的名册,臣看来痛心疾首,这些人已然在承平国各地任职,还请皇上,太子早日召回!以免让奸臣当道!谄佞盈朝!”
手里不算厚的名册里,都是贿赂于广平做实官的名单。
既然于广平落网,那这些买官的人自然也要被革去职位,甚至还要入狱。
“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大婚,正式听政,臣斗胆请太子殿下主审此案,以正国法!”
纪炀轻笑。
好个环环相扣的案子。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名册里,肯定有他纪炀的大名。
这个案件已然没有翻案的可能,在大朝会上定下的罪名,首犯于广平落网认罪,供出吏部官员认罪。
再有这名册作为罪证。
所有名册上的人都是不可辨驳的犯人名单。
此时再请大婚后头一次执政的太子审理此案,直接断了太子暗中帮纪炀脱罪的可能。
执政头一件事,绝对不能出差错的,绝对不能徇私舞弊。
否则以后处理其他政务又该如何自处。
即使太子心善,拼上名声也要把纪炀捞出来,然后呢?世家是不是拿捏住这个把柄。
皇上又岂会同意。
世家,国子监。
用一桩定下的案子,要把纪炀打入不能翻身的境地。
所有流程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甚至文学士,国子监祭酒都没有站出来。
美中不足的是,纪炀没有全力辩驳,没有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跟气人功底讲话。
甚至带着赞许的目光看着他们,让他们给于广平定罪。
纪炀到底知不知道,给于广平定罪,就是给他定罪?!
一瞬间,文学士跟国子监祭酒都以为,他们是不是高看纪炀了,是不是找错对手了,太过高看纪炀。
不过这会场面上,还是国子监祭酒在对太子说话。
太子明显有些迟疑。
到底是皇上教出来的太子,他自然知道纪炀的官怎么来的,更知道这段时间的明争暗斗。
还知道纪炀不在意他们诋毁官声,更知道他们比着做个好官。
所以这会计划针对纪炀,太子自然看了出来,他并未第一时间接国子监祭酒的话,大有推脱这件事的意思。
只要不是他主审此案,那不管哪个官员审理,都会看在太子近臣的面子上网开一面。
说白了。
朝中谁都可以做户部官员买卖官帽案件的主审人,唯独太子不能做。
他做了,就不能偏护纪炀了。
太子缓缓道:“此事确实要紧,只是孤近来事多,还是另择主审吧。”
纪炀见太子推脱,心里约莫知道他的想法。
这个跟小云中小白鹤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到底是心慈了些。
但对这样的君主,纪炀倒是比对皇上要忠心那么一点点。
人都是相互的。
真心换真心,这很正常。
估计太子还不知道,他这么护着自己人,会让自己人更加忠心。
反而直接接下案子,然后秉公办理,做好执政第一件要案,难免心腹心寒。
背后的人借着于广平的案子,既拉他下水,又想让太子跟身边人疏远,最后趁虚而入。
可惜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天然克腹黑。
再多的阴谋诡计,在朝中难得的良善跟真心面前,竟然显得有些苍白。
这是不太属于朝廷的底色。
也是太子不同于皇上的地方。
国子监祭酒听到太子的推脱,下意识有些着急:“于广平贿赂公行,指方补价,利用户部捐官便利,私下卖了不知多少官职。”
“如今捐班,却能做到实职,如此倒行逆施,早晚有一日会让国之不国,朝中皆是庸才为上。什么官都靠银子衡量,那百姓怎么办,江山怎么办,天下怎么办!”
“如此要事,必然请未来国君定夺才是。”
后面立刻有人附和:“这是殿下头一次执政,怎么好推脱。”
“太子殿下主审,必然能明察秋毫。”
“此事案情简单,不
会麻烦太子殿下太多时间。”
太子皱眉,看着这些人眼神有些不爽,他头一次高高在上看着朝堂下面的人,这才体会到父皇的视角是什么样子。
如此胆大妄为,如此威逼利诱。
怎么斟酌,怎么平衡,怎么让这个朝堂继续维持下去,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坐在高位,下面众人一举一动皆在掌握。
目光扫到纪炀那里的时候,只见纪炀朝他微微点头,明显是让他接下案件的意思。
接下案件,那纪炀怎么办。
纪炀目光温和,依旧是鼓励他同意。
太子眼神微垂,想到纪炀的心思,这才抬眼道:“既如此,孤便主审买卖官帽一案。”
皇上老神在在,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些动作。
自从太子大婚之后,他精力一日不如一日,像是心中大事放下,加速衰老一般。
但他还没有老糊涂,依旧看得懂朝堂这些事。
不过今日他却不打算管。
既然让太子执政,那就是他执政。
现在做错了,他还有指点的机会。
以后做错,那就是真错了。
再说,世家做的事并未触及他的底线,只是在他和太子面前争宠而已。
争谁更得青眼而已。
至于纪炀。
皇上笑笑。
好戏还没结束,下面那些人不至于高兴的。
果然,就在国子监众人要弹冠相庆之时,纪炀主动站出来,开口道:“禀太子殿下,于广平供出的名单,可容微臣看一看。”
朝堂上安静下来,怎么会有这种直接要翻名单的人?
太子福至心灵,问道:“翻名单,为何。”
纪炀拱手:“微臣当初也是捐官做最穷的扶江县知县,可当时并非微臣自己经办此事,所以不太清楚跟这位于广平有没有关系。”
意思是。
他确实是捐官,但绝对没有行贿。
唯二可以证明这件事的人,一个麻奋,死了,另一个庶弟他舅,也死了。
真真死无对证。
背后的人定然知道这些事,所以才敢这样做。
毕竟纪炀说自己不清楚,那就不清楚?
国子监主簿立刻道:“真是天大的笑话,你纪炀何等聪颖,竟然还有糊涂的时候。”
“莫不是早知道名单上有自己的名字,故意逃脱罪责吧。”
纪炀听此,故作惊讶:“看来这名册上还真有微臣的名字。”
主簿嗤笑:“都到这个时候了,纪炀你就别装了!”
接下来听着国子监主簿,以及几个老臣子痛心疾首骂一个官员不孝,骂一个官员驱赶生父去庄子,骂他霸占伯爵府,更骂他悬秤买官,捐纳至通显。
这些话以前都听过,今天又来了点新鲜的。
说他想要把控国子监,让女子去内里当官,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把控朝堂,让更多像他一样买官的人跟国子监正统科举的学生平起平坐。
纪炀你自己买官也就算了,是不是想利用国子监改革,把持更多权力。
前面那么多事,终于骂到正题。
纪炀并不恼怒,只是笑着听他们说完,甚至想让他们喝口水歇歇。
见他们说的差不多了。
纪炀才道:“其他杂论,暂且不说。”
“捐官之事,纪炀确实做了。”
“当时纪某不通文墨,不晓事理,才会托人做出此等糊涂之事。便是当了小知县之后潜心学习,也不能补过。”
“既如此,还请太子殿下,革去纪某官职,以儆效尤,以示国法。”
“这怎么行
,你纪炀的本事,天下谁人不知。”太子下意识起身拒绝,等他说完,朝堂哗然。
准确说,国子监等人哗然,可又不好反驳。
太子刚说完,他们就反驳吗。
当皇上闭上眼不说话,就真的听不到?
纪炀跟太子一唱一和,先把这件事的底会托住了。
纪炀要辞官,太子不肯,又因是太子第一次执政,下面人不好直接驳斥。
毕竟他们的目的只是拉纪炀下水,并非真的跟太子为敌。
好个纪炀。
开口就让这件事有了底限。
他算准太子不会同意辞官,算准国子监文学士等人不敢反驳。
倒是宗室在的话,他们是不要脸的,估计会顶撞太子。
但这些大臣却是不想的。
以后的日子,还要依附这位好说话的君主,怎么会得罪他!
纪炀。
他到底长了多少玲珑心。
这段时间的低调,难道让他们都忘记了纪炀的能力。
自从来汴京之后从未主动出击,就以为他只有这点本事。
纪炀又扬起许多人熟悉的笑。
见过这个笑的人不少,潞州扶江县最初流窜过去的乡绅,灌江府太新县的三家,以及之后的雷温两家。
再有古博城王室。
要是里面仅存的裴家主在这,肯定下意识后退。
纪炀是好惹的?
纪炀是好惹的?
语言贫瘠的裴家主只能发出这种感叹。
纪炀一句话托了底,让事情不至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更说明了,不会按照你们的剧本走。
接着纪炀认真道:“当初微臣年幼无知,不懂得做官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若真知道其中罪责,微臣怎么不求荫封,说明臣不可能知法犯法。”
这是大实话。
纪炀的祖父是武侯。
武侯的后人,就算再不成器如纪伯爵,周围也是没人敢惹的。
纪炀去求个荫封,凭借皇上的大度,必然能成。
一个知法犯法故意贿赂,一个是打个招呼的事。
谁会怎么选。
纪炀会明知前者有罪,还会选吗。
“如此简单的道理,三岁小儿都懂。”
三岁小孩都懂,你们就别质疑了,再质疑就是连小孩都不如。
不等旁人说话,纪炀叹口气:“说到底,就是那时候读书太少的缘故,若多读些书,自然不会犯这种错。”
“那时候读书少,如今读书就多了?”
不止国子监那边谁嘟囔一句。
纪炀又笑。
韩潇也笑,终于到他出场了。
太不容易了。
为了给纪炀洗名声,他都来汴京当了几个月的官。
韩潇站了出来,拱手道:“皇上,太子殿下,微臣想替纪炀纪大人求情。”
“当初他远赴潞州扶江县做个穷地方的小知县,那时还不到十六,被有心人蒙骗到那么远的地方,还背负如此罪名,却依旧能一心为民,做出令人侧目的政绩。”
“更别说,纪大人为民做事的同时,私下刻苦钻研。以臣来看,纪大人的学识不亚于当朝任何一位进士。”
“就跟臣私下说的一样,若纪炀去科考,必然能中。”
纪炀去科考?
必然能中?
科考有那么简单吗。
“当年韩家迁徙到纪炀所在的扶江县,从那开始私下便与纪炀来往,臣与韩家族老,都教导过纪炀读书。从八年前开始,从未间断。”
“所以臣敢断言,朝中所说
纪大人学识不够,不能为官,纯属缪言。”
“若非今日之事直指纪炀,臣也不会站出说明此事。”
“臣不能看着这样一位好官,因为被人嫉妒,受人红眼,所以就被拖下水。”
韩潇说的都是大白话,但句句情真意切,言辞诚恳。
最后还阴阳了一句,你们就是嫉妒纪炀,所以才这么做的。
自己是看不下去了,所以过来澄清!
什么?
问证据?
证据在皇上那!
皇上看过纪炀的文章!
他昨天送过去的,你们傻眼了吧!
说到底,今日提出买卖官帽的案子,就是跟之前说纪炀没有学识不配做官,不配指点国子监联系起来。
其根源还是在纪炀到底有没有这个学问,有没有资格跟学富五车的同僚们相谈甚欢。
这朝中没有科举的人不少。
比如井旭就是一个。
为什么不攻击他,因为他没有对国子监指指点点。
纪炀插手什么不好,偏偏插手自己最弱项的一个。
于是,国子监等人便拿学问,科举,买官这种事反击。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
可现在纪炀先跟太子一唱一和,再算准他们不敢反驳太子,直接保住官职。
韩潇,这位极有学问的韩家家主再出来说,纪炀有八斗之才,更是登高能赋之人?
韩家名声承平国皆知。
在韩潇到国子监之前,那也只是知道。
可他到国子监三个多月,跟人辩经论道,跟人谈经论典,没有一次落于下风。
说他出口成章,妙笔生花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给纪炀做保?
他都夸纪炀。
还把文章拿给皇上看?
有韩家鼎立支持纪炀,似乎让纪炀有些底气。
井旭开口道:“韩先生都夸纪炀文章好,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对啊!你们有韩先生的学识吗。”
“不行跟韩先生比比。”
纪炀这边的人立刻找到话头,场上眼看要吵成一团。
国子监主簿咬牙道:“纪炀,跟你学?莫不是在骗人吧。”
韩潇认真道:“纪炀这么多年的文章,其中半数已经交给给皇上,你们若不信,我这还有几篇文章,若说他写得不好,那我可是不认的。”
韩潇早有准备,直接从袖子中拿出纪炀所写的文章。
今科状元叶锡元好奇接了一篇,看完之后,整个人呆若木鸡,喃喃道:“若,若纪大人去科举,哪有我什么事。”
这个叶锡元本就机灵。
此刻半分真半分假,倒是让人想笑。
不过他敢这样讲,也就说明纪炀的文章绝对没有问题,甚至让人拍案叫绝。
一个韩先生。
一个今科状元。
全都夸纪炀。
剩下的人里。
林大学士跟文学士也传阅两份。
两人方才一言不发,但自然也有立场,这会往文章上扫了一眼,就能看出笔者功底深厚,文章文辞俱佳,言之有物。
明显跟普通科举学子大不相同,既有理论还有实践,更能引经据典,其中还能看出笔者的凌云之志。
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是值得夸赞的好文章。
其见解让文学士都暗暗称赞,甚至颇有些后悔,若当初真让女儿嫁给纪炀,他也用不着跟纪炀对立了。
朝中一时间,竟然开始传阅起纪炀的小作文。
满朝文官,基本都是满腹经纶,自然看得出文章好坏。
纵然有些不服气的,也会被怼一句。
“别说当年科考了,现在你能写出来这样的文章吗。”
自是不能。
纪炀的胸襟气势,纪炀的雄心壮志,在文章里也隐隐体现,这份气度就不是他们能有的。
文章自然直接落了下成。
这些人当中,纪炀下意识往武官那边站了站。
别夸了。
再夸人都要麻了。
也就是许多武官看不懂。
他可以清静一点。
试想刚刚还在指责你,突然变脸夸你,你怕不怕。
什么国尔忘家,什么涓滴归公,什么先公后私,什么非异人任。
都能从他文章看出来?
纪炀恨不得堵住耳朵。
要不然咱们还是吵一架吧!
你们夸的还怪尴尬的!
等太子也看过这些文章之后,更是两眼放光。
纪炀纪大人,你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
孤有你这样的能臣,真是三生有幸啊。
太子的表情几乎写在脸上,这让国子监祭酒暗暗皱眉,摸了抹花白的胡子,轻咳上前。
这位老大人德高望重,在朝中很有威望,不少大臣都算他半个学生。
此刻他上前,众人自然收声。
国子监祭酒拱手:“韩先生的学识,我等都明白,只是韩先生到底深居多年,又跟纪炀来往甚密,怕是不了解他的性格。韩先生,莫要一叶障目。”
意思是,你们俩的关系来做保。
能行吗。
“纪大人学识如何,这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当初他是否真的买官。”
“卖官鬻爵,至赃官污吏,遍满天下时,我等又该如何自处。”
“倘若因纪炀如今学识,放过当年买官之罪。”
“那名册上其他犯人,是否也有话说。”
“虽说可以功过相抵,但如今,还是要把过先论出来,这才能以示公正,以示太子英明。”
这位一出手,便把事情拉回正题。
他意识到,用学问攻击纪炀怕是不成,到底还是要回到官位不正上。
只要这根上不正,那面上的枝叶再繁茂,也经不过风吹。
这也是纪炀不让直接拿出文章的原因。
纵然他文章再华丽,再好。
终究不是问题的根源。
国子监这些人,在乎的不是他有没有学问,在乎的是以此来让他名声受损,让他不再着实改革。
否则朝堂上那么官位不正的人,怎么不去处置。
难么多靠着荫封,靠着世族举荐当官的怎么不管。
他们的公正从来都不是公正,是妨碍到他们了,所以去以“公正”的名义来铲除异己。
好在纪炀是不怕的。
纵然这会众人都担忧看向他。
他也是不怕的。
所有人都等着他的回应,看看巧舌如簧的他,又该如何应对国子监祭酒这句话。
如何应对得当,如何争取到他想要的改革权。
纪炀拱手:“臣确实有罪。”
纪炀对皇上跟太子道:“臣自做知县以来,算是勤勤恳恳,不敢耽误一日。”
“虽不敢以功请赏,但今日有一事,还请皇上,太子恩准。”
皇上看向他,心里也拿不准纪炀有什么想法。
其他臣子想做什么,他都能猜个七七八八,除了纪炀。
可想到他的为人,皇上缓缓道:“爱卿有何事,说来听听。”
国子监祭酒,文学士等人脸色微变。
爱卿?
皇
上久久不说话,开口便是偏了纪炀。
纪炀到底有什么好,让皇上跟太子都如此偏心。
只听纪炀道:“臣斗胆,请皇上太子加开恩科,让天下所有靠捐官,举荐所做实职之人,全都参加一次科考。”
“有能力者戴罪立功。”
“无能者直接免职。”
不管怎么样,捐官的做到实职确实不对。
虽说朝中一向有捐官的特例,又处于灰色地带,所以勉强合乎道理。
可纪炀还是认罚。
今日虽因党同伐异,所以才把他揪出来。
纪炀也要说一句揪得好,方才对户部于广平的审判时他并不吭声也是这个原因。
既如此,不如趁此机会,把天底下所有捐官的人都揪出来,重新考核。
哦。
捐官的人揪出来了。
你们世家互相举荐的人呢?
靠着世家举荐做官的人,是不是也该出来重新考核?
纪炀看看韩潇,韩潇立刻拱手:“臣便是靠韩家名声举荐做官,既如此,臣也该参加这次考核。”
国子监祭酒脸色涨红。
这么多年,他举荐出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全都揪出来。
全都出来科考。
他们若是有科考的本事,也不用找举荐了!
当下有人偷笑。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纪炀怕考核吗?
韩潇怕考核吗?
自然不怕!
怕考核的人,该是朝中真正的蛀虫!
你们想让纪炀身上按个官位不正的名头,早干嘛去了。
还硬要安个贿赂公行的罪名。
纪炀可不惯着你们。
带着你的人一起,大家一起科考啊。
看看到底时候有多少被举荐的官员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