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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第 1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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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炀回来这许多天, 汴京中的局势悄然发生改变,林家武将那边显然很高兴。

    宗室跟文官那边则低调不少,都怕撞纪炀手里。

    特别是听说他要当汴京府尹, 更是让人震惊。

    纪炀治下厉害, 这些大家都知道, 但他对百姓好,对豪强那可是灭绝人性的。

    一时间,朝中不少奏章都在反对这件事。

    还没等皇上处理,又传出纪炀在搜集反对的名单,并放出话,所有反对他的, 且没有正当理由的,肯定是心里有鬼。

    心里有鬼, 那他肯定清查。

    ???

    这也行。

    你是不是太嚣张了?

    可纪炀嚣张, 好像又很正常。

    对方也没被吓到,反对声音更大。

    皇上那边不动如山, 只让吏部处理文书, 等到九月份纪炀便上任。

    皇上看出来,纪炀这样做,就是故意抖抖这里面各个派系, 所以根本不插手。

    还有一个多月纪炀才上任,完全有时间慢慢来。

    宗室跟文家为首的文官,加上林家跟武将, 几方热热闹闹吵了好几架。

    那两份报纸更是打的有来有回。

    不过再怎么吵,再怎么争, 事情也还是在原点。

    上面有皇上稳住, 绝对不会让某一方势力过大, 他就像定海神针,只要能主事的皇上在,不至于让各方失衡。

    毕竟不动摇国本的清查某些党羽,是个技术活,皇上已经任命纪炀来做,那便不着急。

    皇上的耐心,可是非常足的。

    但皇上的耐心过于足了。

    纪炀看到乔装打扮的皇子被送到他身边时,一时有些无奈。

    他今日要去报纸小院看看,怎么皇子还来了。

    这也行?

    皇子还有些腼腆,认真道:“我早就想去看看报纸怎么印刷,怎么做的,只是一直没机会。这次央求了父皇,所以才能过来。”

    皇子身边还有一个内侍,两个护卫,暗地里不知还有多少人。

    可皇上唯一的皇子堵在伯爵府角门处也不是个事。

    纪炀干脆让平安把本来要去上学的小云中喊来。

    今日本来是婉芸带着两个孩子去国子监报到,依照两个人的身份,他们两个去国子监上学没什么问题。

    虽说跟国子监主簿不合,但国子监那样大,下面十三处机构,也不会刻意针对。

    两人一个去武学,一个去宗学。

    林婉芸自然是去医学当夫子,不过具体教不教课,还是看婉芸自己。

    原本三人要一起去国子监,现在想着江云中跟皇子年纪相仿,不如一起带上,他俩也有个伴。

    小云中小白鹤过来的时候,皇子还有些好奇,他自然知道他们兄妹俩,机缘巧合来在纪炀身边。

    看到江云中身板的时候,皇子由衷艳羡,明明两人同岁,他个子却要更高,体质明显更好。

    那江白鹤也是个机灵的。

    皇子跟江云中今年都是十四岁,正是少年郎的年纪,江白鹤十二,还是个小姑娘。

    皇子估计鲜少跟同龄人来往,显得很是高兴。

    既然这样,干脆大家一起去报纸小院好了。

    而且人多,也凸显不出皇子。

    纪炀有些头疼。

    可没想到接下来这几日,皇子竟然天天过来。

    甚至跟着小云中练武。

    纪炀:我还好,我挺好的。

    不过时间一久,大家也就习惯了。

    纪炀再出去的时候,干脆带着云中跟皇子,身后多派几个护卫即可。

    来这几趟,纪炀算熟悉皇子的性子,是个好脾气的,比当今皇上脾气还好。

    估计是宫中唯一的孩子,虽不是皇后亲生,却从小在皇后身边养大,跟他父皇母后的感情极好。

    这样长大的皇子,竟然没有皇室孩童的早熟。

    若不说出去,反而像个家境殷实父母和睦的温和少年。

    对于这样的少年皇子,纪炀稍稍放下心,做事的时候也会多说几句。

    算算年纪,以后自己肯定要在他手下当差!

    现在不打好关系,那他就是傻子!

    更意外的是,皇子跟江云中竟然关系不错,江云中不太知道皇子的身份,只当是纪大哥认识的人。

    这会去报纸小院看印刷的新报纸,两人甚至一起骑马过去。

    小白鹤欲言又止,到底什么都没讲。

    大概是觉得傻人有傻福?

    一般来说,报纸都会提前收集素材,然后排版印刷,所以到报纸出来的前一天,整个小院都会非常忙碌。

    映月郡主刚到门口,就被她夫君晁盛辉送了回去。

    那油墨闻多了对孩子不好。

    等晁盛辉回来,就看到纪炀,小云中,还有个叫余九少年一起看着他。

    明显在说,看看你对你媳妇的样子。

    晁盛辉摸摸鼻子:“等你们有媳妇就知道了。”

    晁盛辉又看看纪炀:“等你有孩子你就知道了。”

    纪炀干脆点头,好像说的没错。

    两个少年则面面相觑,对他们来说,什么媳妇不媳妇,不如印刷让他们感兴趣,两人甚至亲自动手试了试。

    纪炀看着皇子融入得非常顺畅,也就没说什么,看了明天要出的报纸。

    明日七月二十,正是报纸发行的时间。

    从昌盛三十八年二月二十五办的报纸,到现在有三年半的时间。

    三年半里,京都趣闻成为汴京,乃至整个承平国街头巷尾必看的报纸。

    本来按照皇上的意思,宽限几期也就行了。

    但京都趣闻一直恪守本分,绝对不妄议朝政,一来二去,也就继续办下去了。

    这几年里,其实也有几个小报纸出现,但到底不如京都趣闻有意思。

    更比不上汴京文报高雅。

    这两个报纸几乎占据了所有市场。

    也是两个党派的喉舌。

    就算以前那些老顽固的不知道报纸的好处,这么长时间过去,早就摸清内里的玩法。

    可惜了,他们的对手是纪炀。

    纪炀回来,自然多次来看京都趣闻,保证新奇又夸大,有意思还有真实性。

    这才是报纸长久不衰的秘诀,那些动辄夸张言论的,没多久就会被取缔。

    说起来,以后取缔报纸这差事,也是汴京府尹需要干的。

    毕竟发生在汴京府内。

    既然这样,他这的京都趣闻就更要小心谨慎。

    报纸既要有意思,还要有内容,更不能过线。

    广告也不能太多。

    听到纪炀这些要求,晁盛辉跟苗书杰两人都有点哀怨。

    听听,这是人类能提出的要求吗?

    跟在纪炀身边的其他小吏早就习惯了,他们都是从灌江府跟着出来的,这些要求?很难吗?没发现啊。

    说起来,从灌江府跟来的人,最近一段时间也算长见识了。

    汴京确实是好地方,他们大人也确实是厉害人物。

    能得知要在京都府当小吏的时候,小吏鲁战,岳文塞等人,那叫一个兴奋。

    跟对了领导,那一定能升职!

    不过大家也奇怪,一般来说任命下来

    ,虽说到九月份去任职,可都会提前去府衙看看。

    为什么他们大人气定神闲,这都七月底了,就算路过汴京府衙,那也是不进去的?

    纪炀还是那样淡定,笑道:“咱们不就在了解汴京府吗?谁说只有进了府衙,才是了解汴京?”

    “汴京城内外,到底是百姓多,还是那些官员多?”

    这还用讲,肯定是百姓多啊。

    特别是京郊百姓,周围种菜的卖花的做手工的织布的,全都在给汴京城提供生活用品。

    难道他们就不重要?

    要了解一个地方,不一定要去府衙了解。

    皇子徐九祥在旁边若有所思,他最近跟着纪炀,也算跑东跑西,汴京城内大多走了一遍。

    按照行程,后面半个月就要去京郊田地庙宇等地。

    为了安全起见,他是不应该去的。

    但徐九祥却隐隐觉得,自己不去那才是损失。

    纪炀没想到,因为自己一句话,当晚回宫的皇子又跟父皇请求跟着去京郊。

    所以第二天起来再看到徐九祥,纪炀忍不住摇头。

    算了,如今也算太平盛世,没人敢强行拐走皇子吧?

    接下来大半个月里,皇子跟着纪炀算是走遍汴京大大小小的地方,实地了解了自己生活的十四年的地方。

    越走下去,徐九祥越觉得天地宽广,他所在的皇宫实在太小了。

    江云中听此笑道:“这还叫大?你是没去过灌江府,灌江府才叫天地广阔。”

    “站在古博城上,更能知道,什么叫大漠孤烟直。”

    眼看徐九祥眼睛越来越亮,纪炀赶紧打断:“那里骑马都要走二十天,平常要去至少两三个月,多少商贩在半路上病倒。”

    “是不好走的。”

    不是他心狠,直接打断皇子的想法,是实在不能去啊。

    好在皇子徐九祥确实是听劝的,认真想过之后,叹息道:“是了,那里太远了。”

    是他这辈子都不能去的地方。

    纪炀见此,安慰道:“史记,袁盎晁错列传曾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有时候各司其职,更为重要。”

    这会身边人少,只有小云中在旁边,纪炀也大着胆子道:“您父亲也并未去过灌江府,却不妨碍他的英明决断。”

    徐九祥心里渐渐开阔,拱手作揖道:“是我想岔了。”

    江云中这才有些疑惑,这会要是再不能发现异常,那他是真的傻了。

    走过京郊各处田地,纪炀还要往远处走走,徐九祥自然不能跟着,但过了几日宫中下令,想让江云中去宫里当皇子伴读。

    江云中本人差点把手里筷子吃下去。

    怎么好端端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件事啊。

    纪炀,林婉芸,江白鹤倒是早有些预料。

    皇子确实需要伴读,宗室那边也喊了许久。

    最近皇子跟着出去办差的时候,隐约有这样的想法。

    反正总要找个伴读搪塞,不如找纪炀身边的人。

    江云中无父无母,只有纪炀这个认的哥哥,本身又习得好武艺,选江云中进宫,竟然再合适不过。

    江云中忍不住道:“他还真是皇子啊。”

    他刚开始只觉得是个好玩伴,谁能想到身份这么尊贵。

    皇上提用纪炀身边的人,自然又给他即将上任汴京府府尹一层保障。

    现在就差直白地说,纪炀,他亲信,不要惹!

    也是,要用他来动汴京那些宗室,不给点好处跟体面怎么行,就算是把刀,也该开开刃的。

    江云中对进皇宫当伴读,还是很兴奋的。

    别看他十

    四岁,但跟着也算走南闯北,又是在军营里练出来的骑射武功,再加上天赋好,其实当个护卫完全够格。

    江云中进宫后,皇上也考究一番,发现这少年郎确实可行,他既是伴读也是护卫,身份一跃而上。

    江白鹤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是在国子监里,更多人过来巴结而已。

    她上的国子监里的宗学,都是宗室子弟过来。

    刚开始也有人想欺负她,但小白鹤眼睛一转,完美继承纪炀跟林婉芸平时的做派,几番计谋之下,身后有一帮拥护者。

    单说见识这方面,可能国子监的夫子都没她走过的地方多。

    等纪炀特意寻了些灌江府送来的新鲜果子送过来,以小白鹤的名义给同学们尝个形象。

    这之后小白鹤的日子可太舒坦了。

    灌江府的果子,那都是有名的好吃,有名的难买。

    林婉芸更不用操心,她到国子监是当医学的夫子,再加上她本身跟着名医韩家大夫学习,本身实践经验还丰富。

    从种草药到问诊开方,都是极厉害的。

    林婉芸更有办女医馆的经验,应对国子监的事,简直不值一提。

    他们在外面受过的磨炼,用到汴京这里面,可以说游刃有余。

    林婉芸本就聪明,如今还有立身之本,便是回了林家,再面对母亲跟三姐,她也能坦然面对。

    以往总要做个她们喜欢的模样。

    如今却是不用了。

    更别说皇上给纪炀赐官的时候,又给林婉芸赐了跟夫君同品级的诰命,从三品的诰命夫人,直接高出身边人许多。

    平常的知府,比如纪炀在灌江府的时候,那会是正四品的知府。

    如今同样是知府,却因为是汴京都城的知府,品级自然高了一层,是从三品的府尹。

    他是从三品的官员,娘子自然也是从三品的诰命。

    从赐官封诰命,再到召他身边少年进宫当伴读。

    纪炀还未正式坐上京都府尹的位置,却有了把无形的尚方宝剑。

    至于他最近东跑西跑的,不少流言蜚语竟然渐渐找上门。

    说他还是同之前那般放浪形骸,仗着自己有点功绩,如此狂妄自大,依旧爱玩乐。

    眼看谣言起,稍微溯源一下,自然是打擂台的汴京文报写的。

    纪炀看了这些东西只是笑。

    他心态还好,跟在身边的小吏护卫们却十分不爽。

    在灌江府的时候,哪有人敢这么说他们大人?

    再说,最近大人带着他们去汴京内外,那是吃酒吗?

    吃确实吃了,更去了最后的酒楼,但也都是正正经经喝酒,半点污糟事都没有。

    剩下大多时间还是在看各处的情况,是在办差事。

    小吏们还好,护卫们叫嚣着要去堵汴京文报的门口。

    眼看小吏们要拦着,纪炀却想了想:“且慢,去的话,手里不要拿家伙,只在门口喊就是。”

    “便喊,无良报纸,春秋笔法。”

    都说他纨绔,还说他傲慢自大,不坐实谣言,岂不是白挨骂名了?

    纪炀又道:“让明日咱们的报纸大肆报道这件事,着重描写一下汴京文报里面读书人的脸色。”

    “咱们脸皮厚,咱们没事啊。”

    反而那些文人们,只怕头一个撑不住。

    明日京都趣闻的头版头条就给到他们了,看自己多大方,连版面费都不要的。

    护卫们听到有这种热闹可以玩,自然一口应下。

    等汴京文报被堵着门口骂的时候,里面春秋笔法的书生们果然沉不住气,有些给他们专门写稿子的大人同样气得捂着胸口。

    可惜了,胡乱编造的时候,就要有这个觉悟。

    等第二天京都趣闻把这件事绘声绘色写出来,并直接下了定义。

    什么汴京文报。

    就是假消息的发源地!

    说着,还列举了其中几个被证实是谣言的东西,他们发了谣言还没澄清,这不就是假消息发源地!

    其实说实话,任何报纸都会有写错东西的时候。

    纪炀的京都趣闻也不例外,可如果有错误的消息,会在弄清真相的时候登报道歉。

    他如此谨慎,反观汴京文报还不知晓,一个报道假新闻的报纸,那带来的危机则是毁灭性的。

    从此就会有无数人质疑其中真假。

    便是登了真的消息,也会被人问一句是不是真的啊,听说他们经常放假消息。

    时间到八月二十五,这期报纸几乎把对家汴京文报判了死刑。

    纪炀只是腾腾手,就让这些人吃了最大的一次苦头。

    上次的苦头,可能还是纪炀让整个京都趣闻的头版只登了呵呵两个字,从未街头巷尾各种闲话的源头。

    不知道什么意思?

    那你猜啊。

    这次,别猜了,在骂你呢。

    偏偏巧,马上就到纪炀上任的时候。

    还有几天时间,纪炀就要当汴京府尹了,汴京文报想报官让捕快抓捕门口闹事的护卫们。

    可惜这些捕快们惯怕这种事,根本不敢掺和里面,直接和稀泥。

    什么?府尹呢?

    府尹都快卸任了,怎么惹自己一身骚!

    那可是纪炀!能把你们整这么惨,报纸销量一落千丈,我们呢?我们不敢啊。

    不怪现在的府尹胆子小。

    只怪根本没人敢惹纨绔啊。

    纪炀回京没多久,事情又做了不少,直接让原本能跟京都趣闻平起平坐的汴京文报元气大伤。

    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再有他的行事做派,就两个字,嚣张。

    到他上任当汴京府尹那天,已经没什么人敢直接触霉头。

    纪炀穿着紫色绫官服,虽说不如之前绯红官服更英俊倜傥,但腰上的金玉带十三銙显得他身姿挺拔,整个人带了些凌厉之感。

    不笑的时候剑眉星目,面如刀削,让人不寒而栗。

    正所谓紫,绯,绿三色为九品之别。

    紫排在最前面,足可见如今的纪炀,已经成了高级官员。

    当知县时候朝服冠上为二梁,当灌江府知府的时候冠为四梁。

    如今做这汴京府的府尹,则是五梁,作为京官,以后每五日要上一次早朝。

    可以说,朝中位置,定然有他一个。

    而且这位置来得让人心服口服。

    说他纨绔,说他不着调,说他嚣张都可以。

    唯独不能说他治下不行。

    纪炀踩着皂靴前来,他身量本就比一般人高,练过武的身板还笔直,一进汴京府府衙,府衙内众人目光立刻跟随过来。

    完蛋。

    不比不知道,比了才难受。

    纪炀穿着紫色华服,只让人觉得他冷漠凌厉,而身边之前的府尹穿着官服竟然趁得丑了几分。

    这跟当初穿了红色官服去灌江府交接的知府一样。

    总感觉以后汴京要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了,不要跟纪炀同时穿官服站在一起!

    否则你会显得更丑!

    纪炀半点不在意这些事,笑眯眯道:“府尹大人,我是否来迟了?”

    前府尹连连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这位府尹同样和善,但说了这话之后就没了下文。

    纪炀心道有些不好,来了个软刀子的。

    前府尹其实心里也苦,按他自己的想法,自然是能跑多远跑多远,反正要外放了,汴京府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当初以为当汴京府尹是个好差事,但看到他的前任跑得多快,就应该知道这事难缠。

    什么昨天国公家孙儿跟户部哪哪侄儿打架。

    今天哪家武将当街纵马。

    还有公主世子侵占民田,还有哪个三品大员家强买强卖。

    反正一句话,是个人都比他官大。

    官没他大的,关系比他硬,说不定还直达天听。

    皇上那边还好,可他也不能个个案子都找皇上做主,那要他这个府尹还有什么用?

    可以说当府尹六年时间,多数时候他都在躲着其他官员,生怕刚判了个案,回头家长就找上门。

    这些家长哪个讲理啊。

    谁会不怕?

    他这种有背景,但背景不深的官员,只有认怂的道理。

    好不容易熬到头了,本以为把事情交给纪炀,自己就可以快乐外放。

    现在呢?

    现在呢?!

    赶在临到头的时候,昨天家中深夜有人来访,让他办件事,办好有赏,办不好自不用讲。

    府尹想到那些人的手腕,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这会看到纪炀又泄气一半。

    这不就是他当府尹的真实写照吗!

    全都得罪不起就对了!

    纪炀看他的模样,心中猜到七八分,他做事向来不会横冲直撞,汴京府衙的事情他是清楚的。

    不过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自然不会多问,只当是正常流程。

    汴京府衙的配置比其他地方简略了些,但该有的官职都有。

    行政长官便是他,也就是开封府尹,下面再设判官,推事,再有司录指挥使。

    另有帅司,漕司,宪司,仓司各一人。

    对比其他府的情况,汴京府到底面积不大,城内外处理更多的事情还是断断案,收收税。

    因在汴京,上传下达的政务少了些,但案件多了,情况更为复杂。

    说是处理政务,不如说处理人情世故。

    毕竟汴京这地方,到处都是皇亲国戚,到处都是高官子弟。

    但也有个好处,想要揪住谁的错处那也更加简单。

    纪炀被放在这个位置,那就是要肃清宗室,肃清各方势力贪下的民脂民膏。

    可怎么在肃清的同时保全自己,这就是大学问了。

    他们可不是灌江府裴刘鲍三家,而是久经官场的老油子,一招一式的,对他们不管用。

    这会前府尹一边介绍汴京府衙内里的情况,一边打量纪炀。

    他说的肯定比较浅显,都是明面上的事。

    纪炀只是听,他表情不多,眼神微挑,不像是个文官,倒像是个杀伐决断的俊朗将军。

    前府尹不知道自己摸鱼划水的行为有没有被发现,可看着纪炀的模样,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上午时间,前府尹“勤勤恳恳”介绍情况,等到中午休息,身边人少了些。

    前府尹刚想离开,就听纪炀开口道:“谁跟你打了招呼?”

    前府尹愣住。

    纪炀看似十分好脾气道:“国子监的,还是御史台的,又或者宗室。”

    “他们让你给我吃软钉子,是吗?”

    前府尹再次愣住。

    他心里有两个疑惑,纪炀怎么知道的?纪炀知道了,竟然不发火,他不是脾气很坏吗?

    平安等人把汴京如今最好酒楼的饭菜抬了过来,纪炀一边招呼前府

    尹吃菜,一边道:“你早点说,也能早点走,否则我就说自己做不好汴京府尹的差事,需要你在旁协作。”

    “协作个一两年吧。”

    ???

    留在汴京府一两年?

    还是新府尹都到了,还让他留下来?

    这是觉得他受的磋磨还不够啊!

    既要处理那么复杂的关系,还要看着纪炀脸色。

    这是当官吗?这分明是修道念佛。

    他留个一两年直接可以成神仙了。

    纪炀吃着菜,见他还是不答,笑道:“你只要说个人名,接下来该针对针对,我既不介意,你也能交差。怎么样?”

    只要说个人名,就能让纪炀不介意?

    前府尹脑子转了几圈,咬牙道:“国子监主簿。”

    又是他。

    当初在灌江府,当地学政就是给这位主簿写信,然后有了之后的报纸骂战。

    不过那学政因为传播谣言,之前被他扔到古博城修城墙,倒是罪不至死,这会应该离开了。

    但想想也是,这梁子结下,估计恨极了他。

    再加上前几日将他们辛辛苦苦办的汴京文报给拉下来,仇只会更深。

    纪炀笑:“虽未跟他见过,但也确实有仇。”

    前府尹有些无语。

    您到底跟多少人有仇啊!

    这没见过都能有仇吗?!

    纪炀听他说了人名,又道:“接下来无论两个府尹发生什么,希望你都不记仇,我也不会记仇。”

    “回头顺顺利利去外放。”

    那就是演戏了。

    能完成权利颇多的国子监主簿吩咐的事,还能让纪炀不记恨,这可太好了。

    前府尹跟纪炀接触这一上午时间,其实心里对纪炀并不厌恶,甚至觉得他做事利落,不愧是出名会治理地方的人。

    他所在的地方,都会天翻地覆。

    靠的根本不是所谓的纨绔无赖,这点前府尹还是确信的。

    看着纪炀做事不紧不慢,他都觉得值得信赖得很。

    这会两人说话间谈妥,眼看衙门小吏进来,两人立刻变成之前的模样,一个给软刀子,一个笑眯眯。

    那小吏看了会,确定自己离开不到一刻钟时间,他们应该也说不好什么,这才放心。

    就被支开一会,肯定没事。

    纪炀看看他,那前府尹为这个小吏捏把汗。

    人家一眼就看出你在做什么,可别装了。

    方才时间虽短,可人家一句话就说中痛点,他不交代都对不起刚刚的情况。

    纪炀正式在开封府任职,前府尹教了四五天时间,外面消息就传了四五天。

    什么纪炀跋扈,什么纪炀根本不懂开封府的事,什么他只会经营赚钱,对开封府这种政务一窍不通。

    连科考都没考过,律法更是一问三不知,这以后怎么断案啊。

    谁传的,为什么传,纪炀心知肚明。

    如果换了其他人,可能早就扛不住压力。

    毕竟官员要升迁,要名声要官声,再加上同僚排挤,肯定会服软。

    他们用这种方法整治过很多不听话的官员。

    眼前的前府尹就是其中一个。

    但纪炀是谁?

    他之前的名声又怎么样?

    所以毁清誉官声这事,还真拿他没办法。

    至于前府尹根本不交接工作,处处软刀子,让他融入不了府衙这事,纪炀也不着急。

    急有用吗?

    对方越让他着急,他越要慢悠悠的。

    耐心这种东西,他可从来都不缺。

    其实前府尹做的时候

    都是胆战心惊,生怕纪炀一个翻脸,那他就里外不是人了。

    可纪炀表现出的耐心跟大度,让他心里暗暗钦佩,其实心里有了转向。

    等前府尹走的时候,刚要说什么,纪炀朝他微微摇头。

    都这样了,还是利利索索外放,不要让人拿住把柄。

    实在没人的时候,前府尹才隐晦道:“那汴京府衙?”

    “放心,一切都会好的。”纪炀笑道,“外放也不容易,若有什么事,也可以写信给我。”

    写信给纪炀?!

    想到纪炀在外放时的功绩,前府尹觉得自己可耻地心动了!

    这可是纪炀啊!

    他做过多少事,还用说吗?

    陛下对他如此纵容,那都是因为外放时候的功绩。

    如果能有他指点,必然感激不尽。

    前府尹拱手感谢,等走了之后才忽然想到。

    明明自己奉命针对纪炀,纪炀也知道这回事,自己只讲了个他可能早就猜到的名字,他就把自己轻轻放过了?

    不仅丝毫没有追究府衙软刀子的事,甚至还说以后可以常联系。

    这是传闻中的纪炀?

    好脾气的有点过分?

    可转念一想,前府尹又明白过来。

    自己对人家来说,不过是个小人物,甚至是可以拉拢的小人物。

    对付他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还不如找准背后的人,何必随便结怨。

    前府尹也庆幸自己没有死扛,若纪炀试探自己时,自己坚持不说背后的人是谁,那他今日还能安安稳稳去外放?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纪炀此时不知道前府尹想明白其中关键,估计知道也不介意。

    他正在府衙正堂坐着,手底下带来的十几个小吏直接安排到各处,带着的二十兵士则轮流在办公的小院里值守。

    不到片刻,府衙各处都有他的人,办公的地方也是密不透风。

    当初他带着玉县丞凌县尉都敢闯灌江府,如今手底下十几个能干的小吏,那都是从最底层一点点历练上来,挑选最优的跟着。

    不用纪炀吩咐,他们都会找准自己的位置。

    身边的人自然还是平安,岳文塞,鲁战,三人各司其职,也有章法。

    这么多年的官,可不是白做的。

    纪炀翻翻近来的卷宗。

    没过片刻,汴京府衙判官跟推事便来了。

    两人手里捧着崭新的案子,进来就哭丧着脸道:“府尹大人,您快来管管吧,这又有人在汴京街上跑马,还伤了两个人,这要如何处置!”

    纪炀听了这话,心知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而且他刚送走前府尹,棘手的案子就来了,能这样巧?

    纪炀开口道:“把当街跑马的人抓起来即可,这么简单的案子,为何还要问怎么处置?”

    判官连忙回道:“若是普通人也就算了,跑马的人,是琨王的十二孙儿。”

    “琨王的脾气您应该知道,当初跟林大学士都叫板的,去王府抓他的孙子,我们哪敢啊。”

    纪炀看着他们笑,眼神轻扫片刻。

    这点笑意在俊朗的脸上显得格外嘲讽。

    似乎就在说,你们那点小把戏,在糊弄谁?

    判官跟推事两人还稳得住,能在汴京府衙待着的人,也不是寻常官员。

    其实他们两个只是想看看,遇到这种事,新府尹要怎么处置。

    宗室子弟在汴京闹事的情况十分常见,若这种事都处理不了,他们便知道以后汴京府衙要怎么行事了。

    说白了。

    对空降的领导试探一下,看看大家以后如何做事。

    纪炀觉得这两人倒是有意思,开口便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琨王的孙儿怎么了?该抓就抓。”

    判官跟推事两人见纪炀吩咐自己的护卫们前来,当时吓了一跳,他们新府尹是不是有点太虎了!直接派人去王府抓?

    他不要命了?

    不对,他不想在汴京混了?

    “别,别这样。”推事立刻道,“纪大人,您这么做,会得罪琨王的。按照以前的处理方法,您可以去找琨王说说,让他家孙儿给足伤者银钱,基本就能了结。”

    纪炀的架势明显真的要去抓人。

    如果真抓了,丢了面子的琨王还不直接找到府衙闹事?

    推事赶紧说了解决方法,心里既埋怨前府尹不认真教,又觉得纪炀恢复民生那种事还行,这种弯弯绕绕,只怕他根本不会。

    可惜到了汴京,人情世故才是第一,会做事反倒没什么大用。

    判官同样心灰意冷。

    上个府尹油滑,这个府尹愣头青。

    他们这汴京府衙,还是跟之前一样难过。

    他跟推事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还抱有希望啊,明明汴京府尹这差事,很难有人能做好。

    上个没做好,这个估计同样不成。

    纪炀听着他们俩的对策。

    其实不失个折中的方法。

    宗室子弟纵马伤了平民,让他们用钱来摆平伤者,一边不缺钱,一边为了钱忍忍委屈。

    这样下来,算是两边都好。

    可就是这样,才会治标不治本。

    赔偿那点银钱对宗室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对方敢狮子大张口,立刻反手告平民讹诈。

    赔钱赔的少,人家也不在乎,明日再纵马几次又如何?

    赔偿多,会告讹诈。

    这样的处理方法,其实在助涨行凶者的恶行。

    只有狠狠责罚,才能让行凶者长记性,让他们再次遇到这种事,就想到自己挨过的板子。

    纪炀见判官跟推事苦口婆心劝道,直接道:“本官主意已定,既是本官上任第一件案子,那就不能马虎,该赔的钱要赔,该打的板子还要打。”

    纪炀直接起身,对门口的护卫道:“去,跟捕快一起,去坤王传召琨王十二孙儿,再请伤者家眷来此。”

    “本官今日就要审审这个案子!”

    判官:???

    推事:???

    是个愣头青吧?

    真的是吧?

    这跟恢复任地民生不同啊!

    怎么可以这样简单粗暴!

    纪炀笑笑。

    别人都怕对上宗室。

    可谁又知道,他当这个汴京府尹,要的就是对上宗室。

    上任头一天便撞到自己手里,这简直正合他意。

    指望他直接放下?

    那不可能。

    不借题发挥,他就不是纪炀!

    判官跟推事看着纪大人的护卫催促捕快带路,他们以前在边关当将士,这点场面是不怕的。

    再说,他们完全信任纪大人。

    大人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这种信任别人都不懂!

    等跟他们大人多接触接触,就知道什么叫料事如神了!

    是不是料事如神汴京百姓还不知晓。

    但看着纪炀当上汴京府尹第一天,刚把前府尹送走,便立刻去抓宗室子弟,这种天大的热闹,他们一定要围观!

    爱凑热闹的汴京百姓,又怎会错过这个?!

    不看不是汴京人!

    纪大人头一次开堂审案,他们必须在场!

    百姓们想看热闹,宗室那边不敢置

    信。

    纪炀他没事吧?

    他跟宗室一直有仇怨,宗室还没提起他挪用关市税的,纪炀自己先来找茬了?

    简直欺人太甚!

    他们宗室有那么好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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