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捕快卫峰卫蓝仔仔细细回忆一遍, 他们确实把消息都通知到了,为了保证不出错,还让里长跟他们复述一遍, 确实没问题啊。
可这都两天过去了, 怎么还没消息?
为数不多来领批条的,还是衙门各家, 全都算好自己要领多少斤化肥,玉县丞这边登记一下, 他们便拿着条子去凌家湖了。
剩下的百姓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纪炀也看着空白批条疑惑, 扶江县一共三百二十户人家, 除开凌家湖的三十三户, 其他家里应该都需要化肥批条才是,怎么都不来?
难道他们担心明年六月还不清这些钱?
但随便算算账就知道。
粮食增产, 等于多赚钱, 那化肥这点成本完全顾得住。
而且他又不要利息,想还钱还钱, 想还粮食还粮食,实在不行跟着衙门去修路,总能抵账。
这为何不来?
纪炀对手下人道:“去查明情况, 问问乡亲们有什么顾虑。”
“实在不行, 让除凌家湖外的里长们来衙门一趟。”
卫峰卫蓝刚要称是,江小子一身泥的回来, 一看就是又给谁家帮忙赚饼子吃了。
可他一开口,就让捕快停下脚步。
“知县大人, 我知道婶子他们为什么不来领化肥。”
别看江小子今年才六岁,但他四岁失去双亲,从那时候带着一岁妹妹走街串巷讨饭吃, 心思明白着呢。
昨日他就知道知县大人在为化肥的事发愁,今天去给隔壁三江村的婶子家帮忙时,自然问到这件事。
纪炀听此,也不觉得他是个孩子,认真问道:“为何?”
“婶子们说,怕衙门骗他们!”
“虽说没有利息,还能交等价的粮食,又能做劳役偿还。”
“但万一等价粮食之余,再要些鼠耗,或者派些极为劳累的活计。”
“他们说,反正都是衙门张张嘴的事,谁知道到时候要他们做什么,所以他们宁愿去借些利息高的银子。”
此处说的鼠耗,原意是老鼠造成的损耗。
可也指百姓交田租时,要在原定的税收之上,多交一部分,来弥补运输途中,或者老鼠偷食造成的亏损。
实际上是官府巧立名目,让百姓多交钱。
首先运输途中有损耗是必然的,但百姓所交的鼠耗,绝对在正常损耗之上,多余的自然进衙门腰包。
这种现象十分普遍,也就今年纪炀来了,前段时间交田租的时候,鼠耗才几乎可以不算。
但在这之前,家家户户都出过这份钱,心里自然有所顾虑。
所以听到官府给的批条,第一时间并不觉得是好事,反而以为官府肯定借故多要钱粮。
外面放贷的好歹明说他们要多少利息,官府这批条,那是没定数的啊。
万一还东西的时候,多要一些,做活的时候多做一些,交银子?扶江县就没有交银子的传统,还是交谷物为多。
说到底,就是不信官府真吃这个亏。
扶江县那么多百姓,他们把化肥钱全都垫付了?还不要好处?
以他们朴实无华的人生经验,还是那句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等江小子解释过后,纪炀扶额。
他确实把这件事忽略了。
就连衙门众人也愣了下,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全心全意在做好差役,竟也忘了扶江县的实际情况。
百姓们本能不信任,这很正常。
更多的,还是害怕欠官府的东西,毕竟面对官府,他们确实弱势。
这种不信任倒也不是针对纪炀,更多是针对官府本身。
以扶江县这种偏远地方,其实跟朝堂也好,官府也好,也就交田租的时候接触,更多时候处于放养状态,对官府离心离德很正常。
还好,知道问题,就知道怎么解决。
纪炀无奈,让衙门周围不要慌乱,开口道:“既如此,就把规则细化。”
纪炀道:“借多少化肥偿还多少化肥,这一条不用说,后面保证他们绝对买到化肥就行。”
“第二条,以米麦偿还,本月米麦价为二百五十文一石,约莫两文钱一斤。只是现在刚过秋收,米麦价格低贱,所以按三百六十文一石算,也就是三文钱一斤米。”
“到时候可以用一斤米来偿还三斤化肥,按照现在大家对化肥的使用,一亩地基本需要十五斤左右,也就是一亩地成本增加十五文,五斤米,都是在承受范围之内。”
“第三条,以工代还,明年春后农闲时,修路每日三十文,修河堤每日四十文。”
“也就是说,做一日工,便能得三十斤化肥,足够两亩地用。按照每家十亩地左右,只要做满五天的工,便可偿还所有欠款。”
一条条下来,玉县丞手下写得飞快。
听到提高米麦估算价时,下意识抬头。
如果按照平时的价格,那一斤米只能换两斤化肥,但知县大人把价格定的虚高,一斤米便能换三斤化肥。
其中差价,自然是衙门补齐,等于说按照便宜的价格卖给百姓们?
这非但不要利息,还补贴了?!
后面用工偿还更让人振奋,一家出个劳力,去做五天的工,便能得到这一季的化肥,哪家不心动!
之前说的含糊,大家不敢相信,现在都一条条写下来了,白纸黑字,衙门也不好抵赖的!
这个化肥的使用,也是纪炀经过计算。
凌家湖出的鸟粪肥使用,基本一斤粪肥要拌两斤土来用,所以他给一亩地预估要买十五斤粪肥,施肥的时候差不多四十五斤,足够一季的庄稼使用。
虽说跟后代动辄的百斤没法比,可现在能用上化肥,已经很不错了。
经过这一波折,纪炀反而更加冷静。
有些事不仅要做,还要做得细致,平安跟滕显听了,只觉得纪炀如今真是好脾气。
他明明是在做好事,别人都那样个误会,他还不生气,须臾间又想出办法解决问题。
纪炀算是发现了,平安跟滕显简直要给他组成打抱不平阵营了。
纪炀微微摇头:“原本就是我的事没做好。”
“如果要生气,那还真就气不完了。”
说罢,纪炀摸摸江小子的头:“这事做得不错。”
等捕快再把新补充的条例一说,各个村子的人都坐不住了,就连几个里长也着急忙慌,他们家也缺化肥啊!他们也想去买!
时间越推移,化肥的好处越明显,这种情况农家人都坐不住的!
有些迷信的,甚至说这是上天赠予的神物,所以能让五谷丰登,庄稼长得好。
新条例一出,直接打消所有人的胆怯,实在不行就去做几日的工!他们就能还清的!
在里长的带动下,化肥的事终于有所进展。
只是这种新奇的方式他们从来没试过,里长去衙门领了各家的批条,各家再去凌家湖换化肥回来,过程无比顺利。
除了来回的路难走一点,其他都挺好。
接下来的事自不用说,先是衙门人满为患,然后是凌家湖那边围得水泄不通,看见化肥,就像看到丰收的希望!
也不知道今年的亩产能增加多少。
现在但凡去扶江县任何一个村子,听到的都是对化肥,对庄稼的讨论。
这种活力,扶江县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整个扶江县像是活过来一样,到处充满生机。
其中最有活力的,当然还是凌家湖。
当初说好半个月后知县大人去结账,所以凌家湖众人早早在村口翘首期盼。
纪炀自然如期而至。
半个月来,凌家湖这边一共卖出七万多斤化肥,挣得银子七十两,纪炀带着人对好账目,直接一次性付清,当着大家的面,直接把七十两银子交给凌里长,这已经是扣过山泽税的税后货款了!
凌里长一时有些激动。
说句丢人的,他这辈子都没拿过这样多的银子!
别看他是凌家湖里长,可平日顶多跟稻子打交道,不可能有这么多银钱的,此时瞧着眼泪差点掉下来。
周围村民更是忍不住擦擦眼睛,我的天,真的是银子!
这是他们挣来的银子!
从九月忙到如今十月下旬,其实不到两个月时间,他们就挣了这么多银子,大家如同做梦一般。
各家每次去做工,凌县尉都按照知县大人的要求登记好,如今统一算工筹也简单的很。
村里出力多的,那就多挣钱,出力少的少挣钱,但只要做事了,荷包就能鼓起来。
懒汉们自然只能看着别人家赚钱眼馋。
特别是连刘家寡妇都得了好几百文,一时让他们有些不忿。
这点不忿刚出现,凌县尉上去就是一脚。
凌县尉老娘也直接开骂:“瞪什么眼,前些日子你们都偷懒躲清闲,人家别的村过来买化肥,你们是账目也不会算,力气也不肯出。做事没你,分钱有你,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
因则凌里长跟凌县尉都是男子,不好帮刘家寡妇说话,凌家老娘自然上阵。
他们三人配合默契,直接把村里不安分的压制下去。
也有些村人开口道:“就是,天天闲出屁也不干活,眼红就去看病。”
更多人还是沉浸在收到钱的喜悦里,更是忍不住道:“媳妇要不你掐我一下,看看是不是做梦?”
“什么做梦,我们挣到钱了。今年过年,能给孩子们做新衣裳了。”
“也给你做一件,你之前的头绳也要换了,嘿嘿挣钱真好。”
“原来化肥真能挣钱啊。”
“我们之前还迷迷糊糊,觉得知县大人在诓我们。”
“知县大人也太厉害了。”
“以后都要听知县大人的话,说不定能挣更多钱呢。”
“又挣钱,地里庄稼长得也好,世上还有这样好的日子啊。”
凌里长看着,心里不由得激动,新知县来了半年时间,就给他们凌家湖带来这样大的变化。
如果继续下去,那他们凌家湖,甚至扶江县?
凌里长忽然不敢想下去,总觉得扶江县会在新知县手里,变得格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