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这话阴阳怪气语调还拐了百八十个弯, 闻初颇为奇怪地看了季寒砚一眼,没搞明白火药味是从哪来的。
最后想了想,也只能归结于这人太过奇怪。
李泽听到季寒砚的质问后脸“唰”的一下白了,他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我……”
看着这人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 闻初主动解释道:“他没送给我, 是看我有点冷, 借我穿一下。”
李泽眼睛看向地面, 然后点了下头。
季寒砚依旧是那副语气, 他冷冷笑道:“哦, 那还真是多谢瑞王关心我的护卫了。不过这衣服殿下还是拿回去吧, 要是被别人见到,到时候该说世子府太寒酸了些,连衣服都要向外借。”
原来是觉得丢了面子, 闻初想,怪不得火气会这么大。
李泽刚伸出手,季寒砚便将裘衣毫不留情地扔了过去。然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闻初跟了上去, 把手里拿着的季寒砚的裘衣递给他,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早?”
季寒砚没接, 反而慢慢停下了脚步。
闻初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季寒砚问。
这明晃晃的质问让闻初懵了一瞬,他脸上的神色淡了下去,手上捏着柔软的绒毛, 语气也骤然冷了几度:“世子以为我们在聊什么?”
季寒砚看着他的神色, 心里就这么突了一下, 嘴上却依旧不饶人:“谁知道你们在聊什么,如果我当时没有回来,你是不是就穿着李泽的衣服跟着他走了?”
闻初嗤笑了一声:“是啊, 那可不就跟着他走了,冷了瑞王还把他自己的衣服给我穿,比着每天在这里受气,瑞王府里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季寒砚猛地回头看着他,垂在一边的手被他紧紧握着,因为闻初刚才的那句话胸前像是堵了一口闷气,他面容如常,不知道是强装镇定还是一点都不在意,他冷冷道:“你说过不会背叛我的。”
“我说了你又不信,”闻初声音也提了上去,不耐烦道,“说了有什么用吗?”
“那你要我怎么信?”季寒砚笑了一声,“一个没见面就看到你们有说有笑的,你要我怎么信?”
“哦,”闻初冷冷地看着他,“所以世子以为我们是在交换情报,是不是还觉得下一秒我们就要联起手来对付你了。”
季寒砚对上闻初冰冷的目光,他心里虽然不这么想,却还是别开了头,咬着牙道:“是!”
闻初听到这个字反而都平静下来,他站在原地呆了一会,觉得背后又开始阵阵发疼。他把手里的衣服再次递了过去,声音平淡无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想世子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季寒砚还是没接。
闻初不舍得这么好这么干净的衣服直接扔在地上,便弯腰把衣服直接塞进了季寒砚手里,淡声道:“既然世子这么不相信我,那我们要不还是就此别过吧。”
“反正我卖身契还在你那里,要杀要剐随你的便,”闻初道,“若是念及一点情分让我离开也行,这项任务我是做不下去了。”
季寒砚已经低下了头,闻初看不清他的神色。
闻初转身就准备离开,手腕却忽然被人拉住,力气很大,捏得他腕骨生疼。
随即听到身后的人开口,没了刚开始的那种戾气,似乎是在压抑着语气:“那今天早上的比赛呢。”
闻初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什么问题,口头上一个协议,他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就这么不管不顾,没办法不管这个任务,也没办法不去做自己答应的事。
他无奈地叹口气,想了想还是道:“我们没聊什么,瑞王只是觉得我有些冷给我套了件衣服。”
“你手里不是有吗?”季寒砚急道,“为什么还要他的?”
闻初转头看了眼被季寒砚握在手里的狐裘大衣,然后抬眸看了他一眼,此时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一开始的意思——这人的想法大概和瑞王一样。
想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穿,却还不直接说,要绕个十万八千里让人去猜。
他就说这大冷天的怎么会突然觉得热。
可闻初怎么可能会想到那个方面去,先不说他那副要打人的语气,就凭两人平常呛成这副模样和季寒砚对他的态度,打死他也想不到季寒砚是在关心他。
闻初井没有多感动,他揉了揉眉心,风呼呼地吹着,太阳穴发紧,一阵一阵的疼。来的时候也就只吃了两口饭,此时被这人气得觉得大脑有些缺氧,还有一点晕。
在心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真他妈的累啊……
他指着那件衣服,有气无力道:“我手上的那件,是你用一种很欠揍的语气说让我拿着,您觉得我敢穿吗?”
季寒砚抿着唇没有说话。
“世子,我真心觉得我们俩相处不了,”闻初十分诚恳道,“这样的弯弯绕绕我猜不到,也不想猜,为了防止我们俩以后打起来耽误了你的事,这项任务世子还是另寻高明吧。”
闻初本以为他自己说的够清楚了,语气也比较平和,但面前这人却依旧没有一点要放手的意思。
他扭头看向季寒砚,这人张了张嘴唇,脸也涨红了些,似乎是要对他说些什么。
只是还没听到声音,背后忽然传来些痒意,紧接着便是猛烈的疼,连同着太阳穴上的疼一齐刺入大脑,他身形晃了一下,随即眼前一黑,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歪去。
季寒砚还在思索着怎么开口,怀里却忽然多了一个人,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手忙脚乱地接住闻初的身体。
刚刚就紧绷着的弦似乎被拉得更紧了些,季寒砚呼吸粗重了一瞬,伸手碰了下闻初的额头,有些发烫。
他立刻把手里拿着的狐裘裹在了闻初身上,随即将人抱起,快步朝着马车走去。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世子府内,季寒砚把人放在了房间的床上,又请了大夫给闻初看病。
他就站在旁边寸步不离地看着。
“中了点风寒,身上毒素在体内还有残留,身体虚弱的时候容易导致毒素发作。”大夫说,“我开个药方,让他注意保养身体,过一段时间就没什么问题了。”
季寒砚派人取来了纸笔,等大夫把药方写好后又立刻让人去抓了药。
等做完这一切后,一直急速跳动着的心脏才慢慢平复了下去,自己身上也急得出了些汗。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季寒砚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床边。闻初脸上因发热有些泛红,蹙着眉,就连呼吸也是滚烫的。
季寒砚就站在那呆了一会,渐渐安静下来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他忽然想到了两人之前的争吵。
平常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就算是万人之上的皇上也要顾及他的几分面子,这一个小小的影卫竟然敢给他甩脸色。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朝廷上和人理论向来是游刃有余,也没有像那样失态过。
季寒砚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脾气也不怎么好,若是有人像刚才那样对他,早该把人杀了砍了,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受这种气。
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
看人晕倒了就一阵心悸,着急地带回来给他治疗看病。他从来都没有这么伺候过人。
季寒砚一阵胸闷,可这人居然还不领情,甚至想着回到瑞王府里去。
看到闻初忽眨的眼睫,季寒砚心里又跳了一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怕闻初睁开眼会看到自己,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翌日,天气变得更冷了些,终日没有什么阳光。
季寒砚下了早朝后又去闻初房间里看了一眼,听照顾闻初的小厮说他半夜醒了一次,吃了点东西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他问完得到结果后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关心他做什么。
饶是这样想着,季寒砚还是在那发呆似的看了闻初一会,这才离开。
季寒砚从闻初房间离开后直接去了归元寺。
归元寺就在京都,只是地方处于偏僻的郊外。
他以前跟着母亲去过不少次,是在每次季将军打仗前打仗后,打仗前去是为了祈福,打仗后是为了还愿。
他那个时候还小,不明白母亲做这些有什么用,只是看着她跪坐在棉团上,虔诚地望着神像祈福,愿他的父亲每次都能平安归来。
但没想到最先离开的却是她自己。
据推测蓝琥珀就应该在这里,因为以前常来的缘故,季寒砚甚至没带什么侍从,只身一人来到了这里。
归元寺周围地形平坦宽阔,不会出现像上次在风雷宗那样不利的状况,在这种情况下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而且来的时候也没告诉任何人,不至于会暴露了行踪。
归元寺分为两部分,半部分招待前来烧香拜佛的人,半部分是寺内僧人方丈居住的场所和门派的势力范围。
他熟门熟路从归元寺后面的小门绕了过去,刚推开锗色的小门,一根棍棒扑面而来。
季寒砚往后退了一步,伸手一挑,便将棍棒从那人手里挣了出去。随即侧身躲过耳边的拳头,从容不迫地化去那人一招又一招。
“好家伙,你小子进步不小。”长山见自己实在是打不过,还挨了几招,往后退了些不肯再出手了。
季寒砚走到一旁,脚腕一动将落在地上的长棍挑起来,伸手接住,然后递给了他:“你一点进步也没有。”
“……”
就是这嘴依旧这么毒。
“怎么可能,”长山把长棍接过来,“我现在都能打得过师兄了,本来想着和你好好切磋一下,结果你这个没良心的都多久没来了?”
季寒砚没说话。
“算了算了,”长山摆摆手,“知道你忙,不来算了。要不是蓝琥珀,你这一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果然在这。”
“方丈在大殿等你老久了,”长山朝他翻了个白眼,“把东西拿了赶紧走。”
季寒砚说:“下次有机会再切磋。”
大殿在寺庙前面,是开放性的,所幸现在天气格外冷,又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此时几乎没有人来。
穿过几条小路,季寒砚来到了大殿。
敲击木鱼的声响一下下从空旷的殿堂里传了出来。
——梆梆梆。
抬脚跨过脚下红色的门槛,一眼便看到了穿着袈裟跪坐在其间的人。
季寒砚走过去跪在了旁边的棉团上,方丈没有出声,他便一直这么跪坐着,同样不说话,听那一遍又一遍的梆梆声。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方丈才慢慢开口道:“自从长公主离开后,你很久都没来过了。”他手中的动作没停,依旧闭着眼睛。
季寒砚说:“她来这里是拜佛,我来这里又没什么事可干。”
“季将军倒是常来。”
季寒砚手蓦地攥紧了些,他冷哼一声,不屑道:“他来这干什么?还要背着我来?”
“做你母亲生前做的事情。”
“给他自己祈福吗?”季寒砚冷嗤道,“保佑这大好山河,保住他的名声和职位,等到死了也能功勋满身。”
“不。”方丈说。
季寒砚愣了一下。
“他在祈福,为你母亲祈福。”方丈说,“希望她在天上能过得好一些。”
大殿内没了说话的声音,只剩下不间断的敲击声。
半响后季寒砚才开口:“活着的时候不知道好好珍惜,等死了来这惺惺作态还有什么用。”
“人大概总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敲击声停了下来,方丈睁开眼看向他。
不带什么感情的目光直直得对着他,季寒砚有一瞬觉得自己仿佛是被看透了似的。
“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方丈移开视线,继续敲起了木鱼。
季寒砚抿了下唇,半响后道:“没有。”
“当真?”
季寒砚犹豫了一会,有些迷茫地看向方丈:“我不知道。”
“蓝琥珀在供台上,”方丈说,“拿着便走吧。”
季寒砚却没动,过了会他问:“若是有这么一件东西,你觉得他和别的都不一样,然后就在那件东西上多了点注意……”
方丈打断他的话:“喜欢吗?”
季寒砚愣了一下,脑子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问的这个问题:“当然不喜欢。”
“不喜欢便扔了。”方丈说。
季寒砚不说了话了,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落在地上的衣角:“不扔。”
他看向供台上的蓝琥珀,继续开口道:“就像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手镯,拿到手才发现不合适,自己戴不上去。”
“拿宝物来举例,还不舍得扔,”方丈问,“当真不喜欢?”
“不喜欢。”
方丈语气依旧淡淡的,极有耐心道:“那就改变自己。”
季寒砚看向他:“要怎么改变?”
“这应该问你自己。愿不愿意改变也该看你对这件宝物有多喜欢。”
“不要像你的父亲一样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方丈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将木棍放在了一边,站起身道,“外面下雪了,出去看看吧。”
季寒砚闻言扭头看去,外面果然飘起了点点白雪。落在地面和周围枯白的树枝上,又落在红色的屋檐上。
他的目光忽然凝住了。
季寒砚站起身,连琥珀也没拿,出了大殿。
他在这白茫茫的一片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披着纯白色的狐裘,墨色长发披散着,俊美的面容却颇有些苍白,红色的唇点缀在其间,添上了点颜色,长身玉立般站在漫天白雪中。
季寒砚一下便被晃了神,沉寂的心蓦地剧烈跳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长,发得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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