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八月, 女皇生辰，宫中大摆筵席，朝中官员均可带一名家属入席。
宴席在太晨宫举行，时辰快到时, 大大小小官员皆已就坐, 官员中没有家室的只有一人入座, 而携带家眷的一般分为两种, 一种是带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出来见见世面的同时也可以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到时候对仕途有益；另一种就是带上家里漂亮而又未定亲事的儿子, 若是能入得皇帝青眼，还能进宫当个娘娘。
章文钰软磨硬泡才让丞相母亲这次带自己进宫，并不是像别的男子是为了女皇, 而是知道祁王夫妇今天肯定会到场, 他想通过这次机会见叶临西一面。
是叶临西，不是慕瑶。
平日里慕瑶将人护的太好, 他连靠近一步都没办法，更别说想跟他见一面谈些什么，反倒是慕瑶, 他偶尔硬是去堵人的话还是能成功几次的, 只不过最后都是并不让他愉快地散场就是。
所以这次，他有些话一定要跟叶临西说。
就在他快要等到不耐烦时, 门口突然传来通报声：“祁王、祁王妃到！”
包括章文钰在内, 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门口投去。
无外其他, 他们都很好奇，这对堪称奇葩的夫妇婚后到底过得怎么样。
当初两人大婚时，有羡慕的, 有等着观望的，也有直接唱衰的。
不过整体还是第三者所占比重更大，毕竟一个草包王爷，一个丑男人，很难让人想象他们的婚后生活会是什么样。
当时甚至有人恶意地想，祁王会不会被叶临西的容貌吓到连洞房都入不了，可现在这个一个多月过去好像无事发生，外加上曾经和祁王一起玩乐的狐朋狗友们纷纷抱怨她娶了正君后就拒绝了和她们所有的酒局饭局，一副好女人不在外面乱混的模样，就让一群人更加好奇了。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一对男女携手而来，慕瑶一身淡雅紫衣，眉目如画，卸去了往日的艳丽之后，更像那清冷出尘的天上仙子，叫人移不开视线。
而她身边的男子，一袭月白长衫，白色腰封将劲瘦的腰部勾勒出来，颀长挺拔的身姿煞是好看，甚至让那张不怎么好看的脸也衬得有些顺眼起来。
而且叶临西的脸上没有任何婚后不顺遂留下的痕迹，反倒因为爱意的滋养变得由内而外地自信起来，眼中也有了鲜活和神采，叫人一眼便看出他过得很好。
想看好戏的，提前唱衰的那群人顿时失望了，两人看上去幸福顺遂，那他们还怎么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两人都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在离女皇最近的位置上落座，他们的正对面本该是安王的位置，不过安王死了，这位置便向下顺延归了丞相，恰好，章文钰也坐在那里。
见到两人坐下后还私下牵在一起的手，章文钰只觉得碍眼极了。
可他还是不自觉地朝那边看去，他看到慕瑶朝叶将军和叶小姐的方向点头示意，看到她似是怕男人会饿推了一碟糕点到叶临西面前，也看到她在桌子下面悄悄玩着叶临西的手指。
玩手指的时候，章文钰还注意到，叶临西本来只是耳朵有一点微红，可在慕瑶突然对他悄悄说了什么后，那张脸顿时都染上了绯红。
他不知道，慕瑶说的是只有已婚男子才懂的闺中私密，若是听到了具体内容，怕更是要嫉妒横生。
待人都来齐，女皇和君后终于姗姗来迟，坐在了最高的位置上。
一番君臣寒暄之后，宴席正式开始上菜，由于地位等级的不同，不同等级的人可以尝到的菜肴也是不同的，女皇和君后的地位最高，能享用到的菜也是最多。
不过慕瑾宠妹妹，一道只有她这桌才有的菜刚上，慕瑾便对宫侍道：“把这道‘凤凰涅槃’给祁王送过去，她就爱吃这个。”
菜名听上去很是高大上，实际上就是一盘辣子鸡，原主以前就爱吃辣的，宫宴上有什么她吃不到的辣菜，慕瑾都会赏给妹妹。
以前原主都是欣然接受，不过这是慕瑶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参加宫宴，她却拒绝了：“不用皇姐，临西他吃不了辣。”
慕瑾刚想说他吃不了你不是能吃，就看见妹妹身旁的夫郎因为她的这句话羞红了脸，嘴角扬着幸福的微笑，于是慕瑾的话到嘴边一转变成了调侃：“好啊你，娶了夫郎也知道心疼人了。”
辣子鸡没再赐下，慕瑾又赐了道香甜糕点，慕瑶这回高兴地收下。
在下面听着的一群人牙齿一酸，就你慕瑶会秀恩爱。
不少跟着母亲来的未婚男子们听着慕瑶的理由也是脸颊泛红，同时心底忍不住生出羡慕。
要是他们也能嫁给一个如此贴心的妻主就好了，没看到叶临西都被爱情滋润得没那么难看了吗？
章文钰更是嫉妒得双眼发红，以前他因为心疾不能吃辣，慕瑶每次请他吃饭时就从不点她自己爱吃的辣菜，就是生怕他误夹了吃下去，可现在她这样做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此刻他恨不得将叶临西从慕瑶身边推开，自己取而代之，要是眼神可以杀人，叶临西怕是早就死了好多次。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章文钰忽然他注意到叶临西好像跟慕瑶说了什么，然后暂时离了席，他顿时找到了机会，和母亲编了个借口后，从宴会上偷偷溜了出去，准备跟上对方。
不过皇宫太大，他又是第一次来，出来后没看见人影他不敢乱跑，还是在回太晨宫的必经之路上才蹲到了叶临西。
陡然被人拦了去路，对方还是曾经的情敌，叶临西警惕道：“章公子有何事？”
这外面除了宫侍此刻只有他，章文钰是冲着谁来的不言而喻。
“我有事跟你谈谈，我们换个地方？”章文钰想找个周围没人的地方再说。
“不用，如果章公子不想说可以让一下路，阿瑶好在等我回去。”叶临西扫了一眼周围，这里没有水池，人也很多，不适合陷害，就在这里刚刚好。
章文钰不想让他走，只有在这里压低着声音说道：“我嫁进王府，你我同为正君，平起平坐，如何？”
叶临西陡然睁大双眼，像是在看疯子一样的表情：“你要与我当平夫？”
况且谁要娶他？阿瑶答应了吗？
实际上这只是章文钰自己的想法，如今安王一死，他想嫁给对方做正君的梦想完全破灭，家里便又催起了他的婚事，而他自己也很着急。
他今年已经十八岁，在男子中已算年龄大的，他当初为了安王才拖到现在，如今要是再拖，想嫁个好的妻主就更难了。
可现在想挑一个合适的妻主也并不容易，皇宫他不想进，慕瑶已经娶了正君，其他世家子弟中，优秀的与他门当户对的往往也早已娶了正君，剩下没娶的，要不身份太低，章文钰不愿下嫁，要不资质平庸，他根本瞧不上。
挑来挑去，竟然还是慕瑶最让他能接受，虽然她长得不大女人，无能无才，可她身份尊贵，除了女皇几乎没人能尊贵得过她，况且她以前还那么爱他，而他如果嫁给其他人，无论如何都会被叶临西压了一头，都必须向他行礼。
这让心高气傲的章文钰无法接受。
因此他便想到了平夫，章文钰对叶临西说道：“你觉得以你容貌能让她觉得新鲜多久？女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等她这股新鲜劲过去，侧君、侍君只会源源不断地被抬进祁王府，你觉得你能比得上那些年轻漂亮的男子吗？”
他没有停顿地接着道：“而我跟你不同，她以前那么爱我，现在只是一时生了我的气而已，只要我向她服个软，她依然会像以前一样对我好，只要我进了门，可以帮着你一起对付那些外面的小妖精，有我在就不可能让他们进门，然后我们俩再各凭本事，如何？”
若不是大魏朝有规定，女子想要娶平夫需由正君同意，章文钰才不愿意来跟叶临西废话。
刚刚那番话对叶临西确实有那么些影响，但他脑袋很清醒，表情平静道：“我为什么要同意，阿瑶难道已经答应娶你了？”
章文钰避开这个问题不答：“那你以为仅凭你自己就能抓住慕瑶的心一辈子？你能防得住外面的那些狐狸精？到时候当了弃夫就自己哭去吧。”
因为这段时间被慕瑶宠着爱着，叶临西已经自信了很多，他道：“你说的这些现在根本就没有发生，我为什么要担心还没有发生的事？”
如果仅仅因为一件未来不确定会不会发生的事就放弃努力和追求幸福，那永远都不可能成功和幸福。
章文钰被他的油盐不进气恼：“你冥顽不灵！只要慕瑶答应，你还不是得同意！”
“哦？本王怎么不知道本王答应了娶你做平夫？”
慕瑶的声音突然响起，把章文钰吓了一跳，叶临西则是惊喜地看着她：“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见你这么久没回来担心你。”慕瑶温柔地与他对视。
章文钰不满慕瑶的目光只在叶临西身上，当即扑到她怀里，双手搂住她的腰，语气放软道：“慕瑶，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是我太任性了，这些日子我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离不开你啊！”
他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慕瑶，将自己最好看的角度呈现在她面前，知道怎样才更显得楚楚可怜：“阿瑶，我愿意做平夫的，只要能嫁给你。”
他的语气真挚，仿佛一心只有你，只能依赖着你的模样的确容易让人心生怜惜，不过最后那句，好似做平夫还是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已经忍让的结果，让叶临西这个原配正君听了着实膈应。
他忍不住去看慕瑶的反应，虽然他刚刚拒绝得很有底气，可心里到底也还会有点害怕，章文钰已经这么放下了矜持，可以说是主动送上门的美色，曾经那么喜欢过他的慕瑶会同意吗？
然而下一刻慕瑶却毫不留情地将人推开，一脸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好像被什么脏东西黏上了似的：“章公子什么时候喜欢上了破坏别人的家庭？章丞相就是这么教儿子的吗？不知廉耻。”
“你……你说我什么？”章文钰脸色骤然苍白，他是一个男子，名声是一个男子最重要的东西，他只不过想要把自己全部献给她，她怎么可以对他说这么重的话！
与此同时慕瑶想的却是，如果这都能原谅，那得是舔到什么程度！
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她甚至连多余的情绪都不给，声音冷淡：“本王之前应该警告过你，不要接近临西，这是第二次警告，如果还有下次，本王可就不能保证丞相府的下场会不会和安王一样了。”
听到安王这个称呼，章文钰都是下意识一抖，流放到岭南……不，他绝对接受不了那种可怕的生活。
“本王也可以直接告诉你，祁王府永远不会有平夫，也不会有侧君侍君，只会有临西一人。”说完这一句，慕瑶最后在章文钰耳边留下几个字，便揽着叶临西的腰缓缓朝大殿上走去。
章文钰不可置信地踉跄退了几步，随后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失魂落魄。
【章文钰好感度：50，虐心值：60。】
系统听得清楚，宿主刚刚在章文钰耳边说的是：你弃之如敝的东西，自有人珍之重之。
【可这好像只能让虐心值暴涨啊，怎么好感度也涨了？】它疑惑道。
【因为这话会让他觉得，我还是爱他的，只是因为赌气，才故意娶别人来气他。】慕瑶说，【可是现实又会给他狠狠一个巴掌，我已经明确告诉了他不会有嫁进王府的机会，君后梦和王妃梦纷纷破碎，不知道他最后会嫁给哪家女子呢？】
三人前后回到了宴席上，八卦者立马好奇起这三人刚刚发生了什么，看祁王夫妇两人除了更加甜蜜好像无事发生，倒是丞相公子失魂落魄的，时不时还看向慕瑶一眼目露哀怨。
难不成是丞相公子突然回心转意，想要挽回祁王殿下，可被已得真正心上人的祁王冷漠拒绝了？
啧啧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宴席还在主客皆欢地进行，忽然丞相那边传来了异动。
只见原本好好坐着的章文钰唇色殷红，面色却因疼痛变得苍白，捂着胸口靠在丞相身上，像是随时都会一口气喘不上来要去了的模样。
慕瑶一看便知道他是心疾犯了，丞相果然也焦急地询问怀里的儿子：“药呢？你把药放哪儿了？”
女皇微微蹙眉：“怎么回事？快请太医！”
章文钰在疼得昏厥之前，心中生出绝望，完了，他的婚事彻底完了。
之前章文钰有心疾一事从未向外界宣扬，除了女皇和慕瑶等少数人知晓，丞相府以外的人基本毫不知情。
因为心疾，章文钰从小也伴随着体弱，很难致使女子怀孕，而一个不能让妻主怀孕的男子，谁家愿意娶回去做正君呢？
而如今他在女皇寿宴上晕倒，还有太医问诊，宴会上人多口杂，这件事很快只会在世家贵族间人尽皆知。
他之前因为外貌才情和丞相嫡子的身份有多招贵族女子的追捧，之后就会因为心疾体弱而无人愿娶。
曾经唯一不在意这一点的原主也被他间接害死，这又怪得了谁呢？
系统：【他怎么突然病发了？】
慕瑶抿了一口果酒，唇角微微上扬：【大概是刚刚被我气糊涂了，不小心尝了放了辣的菜吧。】
……
丞相府。
一阵又一阵的哭声从嫡公子的院子里传来，伴随着哭声的，还有瓷器被砸落在地上碎掉的声音。
顾不上自己刚刚被撒出来的药汁烫到的手，正君汪氏安慰着发脾气不肯吃药的儿子：“快不哭了，身体刚好一点不能不喝药啊，你娘是丞相，难道还怕之后嫁不出去？”
他这话也真的只能算作安慰，因为心疾一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他的儿子想做个好人家的正君的确有不小难度。
章文钰哽咽着叫道：“嫁的出去有什么用！我才不用嫁给那些纨绔草包！”
“我儿那么优秀，爹怎么舍得让你嫁给那些女子。”汪氏顺着他的话说。
“可是现在谁还肯娶我？”章文钰越想越伤心，忽然他想起什么，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天山雪莲！只要有了天山雪莲就可以治我的病，那天慕瑶把它作为生辰贺礼送给了女皇陛下，母亲只要从女皇那儿求来雪莲，我的病就可以痊愈了！”
他期待地望向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母亲，汪氏也一起看向妻主：“妻主，您看可不可以……”
他欲言又止，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章丞相长袖一摆，脸色不佳：“这是胡闹！”
她先是指责了汪氏：“就是你慈父多败儿！”然后转头教训起儿子，“要不是你这次非要去宫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还想让为母从女皇那里为你讨祁王送的东西，真当陛下不知道你和安王的那些事吗？！”
章文钰一下子停止了啜泣，不敢置信地看着母亲：“什么？陛下知道？”
“从祁王追你，而你看不上人家起，女皇在朝堂上就没给过为母好脸色，后来你和安王有了联系，为母也是一时糊涂，因为不满陛下冷待居然放纵了你和安王来往，差点就酿成了杀身灭族之祸！”
杀身灭族……
章文钰听着就是一个冷颤，而且母亲居然早就知道他和安王的来往，原来他才是那个傻子，以为能瞒天过海，谁都不知道。
章丞相也是一阵后怕，伴君如伴虎，女皇没有弄死她们一家，她已经谢天谢地，哪容得下儿子还如此不知好歹。
“这雪莲你想都不要想，别因为你一个成了全族的罪人！你也不要再去招惹祁王，她已有正君，你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母亲的话让他突然想起了那天慕瑶所说，她说她不会娶平夫，更不会娶侧君侍君。
可真的有女人能做到一辈子只娶一个正君吗？
可不管他信不信，待他恢复之后，章丞相就给章文钰挑好了一个妻主，对方是京兆尹的嫡次女，正好因为没收心一直未娶正君。
“我不要！那就是一个花心的纨绔女，怎么配得上我！”章文钰听说对方还未娶正君，屋里就已经有了好几房侍君通房，顿时满心抗拒。
而且京兆尹才是一个多大点的官，一个京兆尹的女儿怎么配得上做他的妻主。
章丞相斥责道：“现在容不得你放肆，你看看这偌大的京城，还有人愿意上门来提亲吗？！”
若不是京兆尹是她的下属，希望能攀着她的关系往上升，她还找不到这样一个人选。
章文钰向父亲求救，可汪氏也是一脸为难，若是有的选择，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嫁得更好呢？可他心里清楚，的确是没有人再上门询问他儿子的婚配了。
“文钰，你总不能终身不嫁，年龄再大些，就更不好嫁出去了。”
章文钰没有做好像叶临西之前那般终身不嫁的准备，也没有叶将军和叶琳鸢那样支持他终身不嫁的底气，更没有叶临西的好运，在失望甚至是绝望的时候遇到了慕瑶。
看不到希望的章文钰失控叫道：“若不是你们一生下我就带来这个病，我现在怎么会嫁不出去，都是因为你们！”
这番话着实伤了汪氏的心，也叫章丞相大发雷霆：“你要是不愿，可以现在就离开丞相府，不要享受府里带给你的一切！要是舍不得走，就给我留下来乖乖嫁人！”
终于在哭了大半个月，都快把眼睛哭瞎后，章文钰不情不愿、满心怨怼地坐上了花轿。
然而因为章丞相不想大肆招摇，怕招人口舌，女方家也因为地位不高，家世条件有限，这场婚礼举办得并不隆重。
稀稀落落的送亲队伍，简单又摇晃不稳的花轿，一只手就能数清的聘礼箱数，甚至还没有他自带的嫁妆有排面。
曾想象无数次的八抬大轿，盛世婚礼都成了泡影，章文钰想象中的婚礼，该是慕瑶给叶临西的那样。
可如今无论是慕瑶还是那样的婚礼，什么都不属于他。
【章文钰好感度：70，虐心值：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