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用完早膳,在丫头们的伺候下漱了口,便在屋里走动着想消消食。
门帘子一掀,李嬷嬷走了进来,上前来笑问道:“老夫人吃好了么?”
孙氏“唔”了一声,对李嬷嬷道:“你去各院知会一声,今日不要来给我请安了。”
孙氏平日里若是想念念佛经或者是躲躲清静也会吩咐各院不用来给她请安,李嬷嬷闻言忙躬身应着退下了。
李嬷嬷出了正房,找来几个小丫头吩咐道:“你们去各院里知会主子们一声,老夫人今日不用他们过来请安了。”
李嬷嬷想了想又道:“荷风院那边我去走一趟。”
小丫头们领命去了,李嬷嬷在院子里站了会儿,便往荷风院去了。
这边,常嬷嬷领着李家的进了松龄院,守在孙氏门口的三等丫头半夏见常嬷嬷带了个面生的婆子进了孙氏的正房,想起昨日里得到的吩咐便想着这事儿等会定要上报给李嬷嬷。可惜不得吩咐她不能进孙氏的房里,不然还可以听听常嬷嬷带这婆子来所为何事。
李家的见了孙氏,忙上前跪拜请安,孙氏淡淡点了点头让她起了。
李家的平日里,极少见到孙氏,加上今天本就心中忐忑忐忑,因此站在那里有些拘谨。
常嬷嬷笑道:“李家的,老夫人就是找你过来问问话,你别拘着。只要你都如实答了,老夫人向来赏罚分明,是不会为难你的。”
孙氏示意常嬷嬷道:“你问吧,我听着。”对低等的婆子丫头的问话,孙氏一向是交给身边的大丫头或者嬷嬷,从不曾亲自过问。
常嬷嬷是知道孙氏这个规矩的,因此也不推辞,只躬身应了。而李家的见问话的是常嬷嬷也松了一口气,心中想着今天这孝敬没有白给,这常嬷嬷在孙氏面前还是有些脸面的。
“李家的,刚听你提了昨日西城宝瓶街的何家夫人称已故的何老夫人马氏是舅老夫人的的同宗姐妹,因此带着媳妇前来给老夫人请安,可有此事?”
李家的低头答道:“确有此事。”
常嬷嬷又道:“拜帖送进内院来了么?”
李家的答道:“是奴婢送进来的,交给了李嬷嬷。”
常嬷嬷疑惑道:“可是为何老夫人却不知道此事?不会是你们见那何家只是一个商家,所以故意怠慢了吧?”
李家的一惊,抬头看向常嬷嬷,见常嬷嬷给了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心里便平静了些,想起刚刚常嬷嬷嘱咐她的话,便道:“奴婢们哪有那个胆子敢怠慢老夫人的亲戚,奴婢确是把帖子送到了内院李嬷嬷手上。只是李嬷嬷说老夫人当时正与大夫人接见前来拜会的知州夫人,不得空,让奴婢这样去回了何家的人。”
常嬷嬷怒道:“你这婆子,自己失了职反到攀扯起了李嬷嬷,李嬷嬷若是得知这件事情,怎么没有在老夫人面前提起过?还不快说出实情!”
李家的闻言忙跪趴在孙氏面前:“老夫人,奴婢说的具是实情。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门房婆子,哪里敢胡乱攀扯管事的嬷嬷?”
常嬷嬷皱眉,又要说话。
孙氏突然伸手止住常嬷嬷:“好了,让她下去吧。”
常嬷嬷看了孙氏一眼,见她闭目靠在了榻上,便又对李家的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李家的终于松了口气,磕了头退了出去。
“老夫人,想是李嬷嬷以为这何家是舅老夫人的远亲这件事儿连她也没有听闻过,所以认为这何家是在故意攀亲才打发了的。”
孙氏没有答话,片刻后却突然抬手将手边的茶碗扫了下来,一声脆响,那只粉彩云蝠纹盖碗被摔得四分五裂。
常嬷嬷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了。
半响,孙氏道:“找人来收拾了。”
常嬷嬷闻言,忙去叫门前候着的丫鬟。
一会儿,半夏便进了来。她一眼看到了地上的摔碎的瓷碗,心中吃了一惊,抬眼看孙氏在榻上闭目养神,面上也看不出什么。
“快把这些收拾了出去。”常嬷嬷低声吩咐道。
半夏也不敢多看,忙把碎瓷片拾起用衣摆兜住了,再把地上的茶叶水渍都收拾了干尽,然后退了出去。
“奴婢再去给老夫人唤一杯茶。”常嬷嬷小心道。
孙氏闻言睁开了双眼,却没有回应常嬷嬷的话,只是看着地面上隐隐残留的水渍缓缓道:“这些年我是太纵着她了,纵得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常嬷嬷自然是知道这个她是指谁,忙赔笑道:“这次许是有什么误会,李嬷嬷她定不是故意要欺瞒的,这样做她又能得了什么好?”
孙氏哼了一声:“能得什么好?她无非是想越过我这当娘的讨好大房而已。”
常嬷嬷不解道:“请恕奴婢愚钝,不知这与大房有何关系?”
孙氏闭了闭眼,有些疲累的样子。
常嬷嬷忙上前道:“老夫人,我给您捏捏肩膀?”
孙氏没有反对,常嬷嬷便上前给孙氏按捏起来。
“你也是跟着我的老人了,有些事我也不瞒你。老大他是个好的,人也孝顺,只是平日里来往应酬多,在花钱上也没个法度。平日里我也是变着法子补贴他一些,这一次他为了买何家的一个园子,尽然打起了外院夏日里用的冰的主意。眼见着三伏天就要来了,他这个窟窿却没有补上。他怕我怪罪,便让李嬷嬷帮忙遮掩。”
说到这里孙氏气道:“这个逆子!他是我亲生的儿子,我难道不向着他吗?虽说平日里我面上对他严厉了一些,可那是为了多敲打他一下好不让他在外头吃了外人的亏。可是他哪里明白我这当娘的苦心?竟然窜同自己的乳娘来欺瞒我这个当母亲的。当年我在这府中处境艰难,日盼夜盼盼来了这么个儿子,他可是我的命啊!我对他难道不比对养在太夫人膝下的三儿看重?他……”
听到这里常嬷嬷忙打断孙氏道:“看老夫人气得糊涂的,说话也糊涂了。大老爷,三老爷都是老夫人生的,自然是同样看重的,那养在谁膝下的话,以后可不要再提。”
孙氏也觉得自己失言,拍了拍常嬷嬷的手道:“我确实是气糊涂了,多亏了你提醒。这府里也就你能这样跟我说实话而不怕我责怪了,你年轻时就是这么一付性子,记得母亲当年还说,这样的人才能放心信任。母亲看人果然是没有差的。”
常嬷嬷道:“都是您与当年的夫人抬举,奴婢只是做自己的分内事罢了。”
孙氏摇摇头道:“这道理虽然简单,能做到却是难。”
常嬷嬷道:“老夫人刚刚说李嬷嬷是为了替大老爷遮掩他买了何家的园子的事情才把何家人打发了的?”
孙氏冷声道:“她怕何家人到了我跟前,老大买院子的事情就遮掩不住了。她跟了我这些年难道不知道我平日里对老大多有补贴?我还能为了一个园子真的让他难堪?无非是想卖好罢了,却不想想她这样做置我这个亲娘于何地?”
常嬷嬷道:“李嬷嬷是大老爷的乳娘,自然会偏帮一些。”
“乳娘?哼!她恐怕是巴望着我死了之后好当老大的亲娘,在这府中称王称霸!”
“呸呸呸!神灵莫怪神灵莫怪!老夫人,您别把那个字念出口,不吉利。”
孙氏还是有些愤愤:“这我还在呢,她就敢欺上瞒下起来!别人还好说,现在就连大嫂的亲戚她都敢背着我往外撵了!虽说这何家与大嫂定是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可是这要是传了出去,人家会怎么看我们王家?怎么看我这个老夫人?若是传到了大嫂耳朵里,让我以后又怎么在大嫂面前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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