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知语
游船越来越多，明显是各地的花魁都来了，毕竟一旦得了第一名，身价还是名望都会瞬间增长百倍，更重要的是，即使面对高官贵人，她也不是随意被人玩弄的对象，而且不止第一名，而是前三名都有奖励，听说曾经就有一位当选第一名的花魁，她选择的就是自赎自身，离开这风月场所。
花魁即使卖艺不卖身，也终究是以色侍人，第一名的确只有一个，可是古往以来又有多少个第一名，若是不趁着这次机会离开，恐怕以后就更难了，毕竟选择权也得见到那个让你选择的人，而这最是不能确定。
而此刻明宽眨巴着眼睛看着孟长锦，大大的眼睛满是好奇，整个人乖巧的如同一个好学的学生一般，一时间孟长锦不禁心跳了下，勉强控制心神，他看了眼越来越多的人，想了想径直把她拉到一旁的树下，压低了声音轻声的说道。
“其实这事我也是以前偶尔听到的，不过如今一般人很少知道了。”
明宽看着他神秘的样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绝不说出去。
孟长锦好笑了一番，不过也没解释。
“这是开国先祖时期的事情了，当时前朝昏君无道，先祖的父亲正直不阿，多次上书劝谏，因此让帝王很是不满，再加上先祖一门皆是武将出身，在民间很有威望，只是越是这样，当时的帝王心中就越是憎恨他们，直到先祖他十五岁生辰那年，一群官兵涌入府中，从密室内找到了一件龙袍，从而直接定了他们的谋反罪名，哪怕当时所有人都不信，可也挡不住昏君奸臣的决心，甚至为了平息民意，直接免了九族之罪，而判了满门抄斩。”
“只是世人的眼睛终究是雪亮的，而当时看守的一名狱卒不忍忠臣被如此迫害，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为了盛家留下一个后，就在行刑前夜直接趁着夜晚放走了先祖，然后一把火烧光了大牢，而他自己为了不暴露，也葬身在了火海中，充当了先祖的替身。”
“先祖本不愿苟且偷生，若是可以，他宁愿和家人死在一起，只是当时被他父亲直接一掌劈晕，等他清醒的时候，这世间只剩下他一人，经历了家破人亡后，他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之后数年的流浪让他见识到了人世间的疾苦，他忽然发现其实这并不是他一人的悲剧，而是所有人的，曾经他想的是为自己报仇，而到了最后，他明白他是要为天下百姓求得一个机会，一个活命的机会，只是即使前朝早已病入膏肓，起义也是艰难的，先祖花了十五年的时间，才能得以去和前朝抗衡。”
“而在这十五年间，先祖虽然被人背叛而在这其中也受到了很多人的保护，而在这其中就有一人极为特殊，她是先祖曾经的未婚妻，可也是天下第一名妓知语。”
明宽听到这不可置信的看着孟长锦。
孟长锦语气中也有着唏嘘，对于这段往事，每一次说起，胸口间都有一种压抑，如今的山河海晏，是多少人的鲜血铸成的，它不该成为后人争权夺利的借口。
“是非恩怨谁能说得清呢，当年知语全家因先祖之故，皆受牵连，五岁以上的男子全部充军，只有个五岁的孩子和女眷没入贱籍，没入贱籍的时候，其他女眷都在进入青楼的当天选择了自尽，唯有知语选择活了下来，还有那个孩子。”
“她”
“那个孩子被保护的很好，知语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替他挡住了所有黑暗，虽然也是贱籍但是知语却教他读书写字，哪怕那个时候贱籍是不能科举的，而也因为知语的身份，整个青楼无人敢欺负他。”
说到这孟长锦的眼神满是复杂，语气中也有了丝不忍。
“后来先祖被人背叛，中了一箭，在生死逃亡之际，却偶然遇到当时已经成为天下第一名妓的知语，二人相遇的时候，知语深受贵族子弟追捧，当时有人花千金只为见她一面，而先祖却乔装打扮成一个乞丐，只是擦肩而过的瞬间，二人对视间就认出了彼此，只是往事早已不可追，相见不如不见，而那个时候因为先祖之事，全城关闭，官兵一家一户的搜，誓要擒获先祖，甚至生死不论，就在危机之际，知语第一次主动上了城中驻军首领的门，三天之后，知语踏出了驻军首领府，而就在当日夜晚，一辆马车瞧瞧出了城门。”
明宽听到这忽然鼻子有点酸，也不知是为知语还是为了那段往事，她忍不住问道。
“后来呢？”
“后来先祖成功改朝换代，只是去找她时，她已经出家了。”
“出家了？”
明宽一时间心中很是闷得慌。
“恩，她最后留给先祖的是一个人，还有一封信，她说她终于可以将南归还给他了，如今她只想青灯古佛一生，不想被打扰，若是他对她依然愧疚，那就帮她做一件事：那就是青楼女子虽低贱，可是并不是全然无心，如果真的亏欠她，那就给她们一个选择机会吧。至此后，先祖再也没有见过她，哪怕她身死的那一刻。”
“南归”
明宽听到这有点茫然，不是很明白。
“南归是先祖弟弟的小名，知语的弟弟和先祖的弟弟差不多大，但是身体一直不好，狱中的生活和惊吓，让他在入狱后的第二天便没了生命，但当时没有人能接受这个事情，他的母亲更是崩溃，只知道抱着他，而当时对于陆家而言，盛家才是关注重点，所以当时也就瞒过去了，当时两家距离的不是很远，一丝动静都能听到，在听到对面的计划时，知语的父亲做了一个决定，便是换子，本以为这一切陆夫人会不同意，可是没想到她却同意了，他们互换衣服后，盛南归就成了知语的弟弟。”
“其实陆夫人也是想给知语留一个希望吧，不然当时知语根本撑不下来。”
明宽忽然说道，孟长锦听到这也沉默了一瞬。
是啊，若不是为了南归，知语不可能在那样的世界中活了下来，她抛弃了曾经的一切骄傲，只是为了保护南归。
“知语应该很爱先祖吧。”
“这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先祖一生未曾娶妻，就在得知知语去世的当天，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了很久，后来便将皇位传给了他的弟弟，南归，也就是太宗，在太宗稳住朝堂后便去世了，死后只留一个遗愿，把他火化，和知语一样洒在天地间，随风而去。”
听到这个故事，明宽觉得很难过，若是不曾发生那些，他们其实可以很幸福的。
“而当初这个比赛就是先祖定的，为的就是能够提高她们的身份，毕竟即使先祖是帝王，但是很多事情他也无法掌控，只能给予她们一个选择的机会，而太宗亲身看过青楼女子的生活，直接出了另一项政策，那就是青楼女子中凡是想要脱籍的，都可以前去官府报备，由官府衡定赎身的钱财，由官府先行垫付，之后由她赚钱慢慢还给官府，当时有无数的青楼女子脱籍，重新获得新的人生，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项政策虽在，但是却也形同虚设。”
孟长锦说到这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地位的变高，青楼女子的身份相对应而言并没有以前那么低，更加上官府的保护，她们的日子好过了很多，至少她们有了接客的选择，只是到了最后，习惯了锦衣玉食，习惯了锦衣华服，习惯了别人的掌声与鲜花，也慢慢有人不适应普通人的生活，到了后来，愿意脱籍的人也就越来越少，到了如今，恐怕已经没有人还记得这项规定了。
不知何时天上的太阳已经慢慢落了下来，江边游船上的花灯也慢慢亮了起来，很是漂亮，每一家青楼都是不一样的灯光，就仿佛是一种欣欣向上的光。
“其实现在真的很好，它已经改变了很多了，至少如今大部分的青楼并不会太过压榨那些姑娘，况且，这个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救她，当初知语所希望的也是给那些姑娘一个选择，只是这种选择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不是吗？”
明宽看着水面上不断亮起的花灯，微笑着说道。
花灯中，她看到了一股希望。
“孟长锦，你怎么知道啊，这种事不应该是皇家秘事吗？”
孟长锦听到这看了一眼明宽。
“或许对于其他皇帝是，但是对于先祖不是，先祖曾没有想过要让知语永远隐藏在阴影之下，而对于太宗而言，知语如同他的母亲一般，只不过到了后来便忌讳了点，不再提起，但是稍一打听都能知道。”
明宽这倒是点了点头，毕竟谁没事会去问这个。
“风之语，知语，他是希望风能将这些都告诉她吧。”
“或许吧。”
孟长锦的声音很淡，一时间二人心中都有一种压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