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缺席
周三。
太阳的照旧升起既是一种安慰，又是一种无情。
这个世界沐浴在光芒下，众生平等，头顶的光明并不会偏袒和垂怜任何人，痛苦之中如同浮萍的我们唯有自救，才够生活的本色。
程轩面容凝重地审阅着自己的作文的结尾写的这两段，又看了看答题卡上那个并不怎么令他满意的分数，陷入了沉思。
今天成绩已经出来了，他如愿以偿拿了年级第一，不过是和徐念并列第一。
徐念的英语在听力方面多错了几道，没有他答的好，而他则是在语文作文这块差她好几分，其他科目都是仅有一二分差距，综合下来两个人的总成绩一样。
语文作文满分六十，他只拿了48，而徐念则得了令人惊艳的56分，全年组第一。
到底差在哪了？
课间的时候，程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徐念的座位上，很自然地替她整理桌面上的一堆发下来的答题卡和卷子，顺手抽出了那张语文答题卡。
他拉开她的位子坐了下来，先通篇扫了一眼答题卡，那工整清隽的笔迹十分讨人喜欢，如同她人一样秀美。
然后他翻到作文那，从头逐字逐句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她作文的最后一句是：
与痛苦并肩作战的人，我们叫他英雄。
作文的主题是痛苦，程轩选择了深入痛苦的内涵，而徐念则是在讲如何与痛苦相处。
她文采斐然，引经据典如行云流水，且自然而雅致，观点独到有思想，乐观积极却又不假空做作。
程轩看得出来她一定是读了很多书，他不得不承认她写得很好，自己确实技不如人。
但他想自己的文章逻辑通顺、结构得当，描写细腻，也算优秀，怎么会才有这个分数，至少也得上五十才说得过去吧。
他去办公室找老师，语文老师一边喝茶，一边拿着他的作文指出：“你这个写的太悲了。”
程轩不解地望着老师：“老师，不能写悲吗？”
“可以写，不过整体一定要乐，要向上，你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要表达积极的东西。”
说着语文老师拿出红笔勾画了几行：“你看你这几句，给人觉得很消极，这样不好。”
老师拍了拍他的肩，随后又问他：“程轩，你看到徐念的作文没有？”
程轩点点头：“看过了。”
老师笑着问他：“写的好吧？”
“好。”他答得很是干脆。
“她的文字，让人看了觉得很有力量，尽管题目是负面的痛苦，但她作文里讲的东西都很正向，这应该是你们孩子的想法。”
“你们这个阶段，写作文要让别人觉得，自己是沐浴在关爱下成长的。”
程轩走出语文组办公室，只觉得像从天竺刚回来一样，满脑子取的无字经书，拿着答题卡回去。
现在已经上课了，这节自习给同学们提前写假期作业，程轩从后门想进去的时候，见班主任宋老师在小声地打电话。
他灵巧地绕到他背后，趁宋老师不注意就溜进了教室。
又到下课的时候，林修睿转过来找程轩聊天，他神神秘秘地：“诶，你知道为什么徐念今天没来吗？”
“为什么？”程轩确实有点好奇。
“她家出事了，隔壁邻居家煤气爆炸然后着火了，把她家也烧了。”
说着林修睿很是同情地叹了口气。
“啊？那她没事吧？”程轩瞪大眼睛紧张地问。
“她没事，不过她弟弟好像当时在家里，非常不幸没能获救，隔壁那家烧死的是一个男人。”
林修睿语气很是沉重。
程轩知道徐念有一个弟弟，她弟意外离世，想必她们家人已经痛不欲生。
真是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这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程轩疑惑地看着林修睿。
“我妈是晚报记者啊，她得到消息后马上就去现场了，又拍照片又采访，昨天挺晚才回来呢。”
林修睿挠了挠头，他这次考得一般，本来都在昨晚做好准备迎接爸妈的男女混合双训了，结果因为妈妈加班躲过一劫。
总榜已经出了，明天就开家长会，还要把这次评的奖学金发下去。
程轩本来想好好在徐念面前嘚瑟嘚瑟，让她知道她第一的位置不是她一个人的，可没想到因为她家里的事，他连见她一面都没有见到。
准备好的挑衅的话，顿时间觉得索然无味。
他现在希望她家里尽快渡过难关，希望那个活化石好好的。
然而第二天家长会徐念的位子上依然是空空如也。
徐念和她家长都没来，她桌面上已经堆一摞东西了，还是旁边女生好心帮忙整理好放在一个文件夹里。
家长会结束的时候，班里几个男生在收拾桌椅板凳，宋老师正忙着和几位还没走的家长进一步沟通孩子的学习情况。
程轩在扫地，他眼睛时不时瞄一眼前面讲台那围着的他妈妈，老妈真是的，有什么可问的，他都拿了第一了，还有啥问题要沟通啊？
班级里面清扫地差不多了，好多同学也已经背着书包和家长离开，只剩程轩和她妈妈还有宋老师。
程轩把书包搁在地上，闲的没事，到徐念这翻了翻，看她书桌还没有清空，按要求东西得放到后面柜子里。
作为老师的小帮手，同学的好榜样，程轩热血沸腾，发挥了助人为乐精神，把暑假作业和成绩单都给她装到一起放进袋子，其余不用的书本都给放到后面她的柜子里去了。
把窗户关上的时候，正好宋老师和他妈妈也聊完了，宋老师夸程轩有进步，他妈妈特别高兴，但总担心他不稳定。
宋老师看程轩把徐念东西都收拾好了，不禁表扬他：“程轩真是好孩子，知道关心同学，程轩妈妈你家孩子真的很优秀的。”
陈丽笑着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发，被不情愿地躲开了。
“老师，徐念她今天也没来，那她这东西怎么办啊？”
程轩问道。
宋老师把那袋子拎到手里：“不用担心，我联系她家长了，到时候我给她送过去。”
三个人出了教室并排走着，陈丽也在意起来了徐念家长没来这事，“宋老师，这徐念家长今天怎么没来呢？”
“他们家有点事，正在处理，挺忙的，没办法过来。”
宋老师没有多说。
陈丽想了想，那得是什么事这么着急，她估计情况肯定是不容乐观，也不再多问，随后带着儿子告别了宋老师。
在车里，陈丽高兴地问：“儿子，这次表现不错，考得挺好，给爸妈长脸，暑假带你去玩一圈，选个地方。”
程轩翘着二郎腿：“那我想看海。”
“那这两天买票咱们去马尔代夫，让你爸跟单位请几天假，咱们全家一起去。”
陈丽非常痛快地敲定了。
然而紧接着就是一盆冷水：“等你回来也正好赶上补课班开课，两不耽误，多好。”
程轩直接倒进椅背，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太阳穴。
啊，对啊，补课，无尽的补课，该死的补课。
“对了，我给你找了个特别有名的物理老师，你跟着他好好学，妈妈钱都交了。”
程轩拄着头，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陈丽打着方向盘：“你那个同学徐念，家里指不定是什么急事，要不然不可能不来开家长会。”
知道真相的程轩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回你俩还考一个分，还挺会考的呢，人小女孩学习好，长得也水灵，她家得老幸福了。”
程轩抱着胳膊，不悦地说：“那让她给你当女儿呗。”
陈丽乐了：“你赶明儿帮我问问徐念，她缺不缺干妈啊。”
说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瓜笑意盈盈的：“我夸她你吃醋了啊？”
“哼。”
程轩想，他才不会这么幼稚吃醋呢。
回到家，晚上吃过饭后，程轩非常坦然地卧在沙发里，光明正大地打psp，他这次考的好，谁也没话说，他可以随便玩。
他爸从厨房收拾完碗筷后坐到他身边，摁下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出新闻那一台。
播报的是本市的新闻，正在报道一条居民楼煤气爆炸失火的新闻，程建平看了一会，连忙喊陈丽过来：“老婆！你快来看，这怎么这么像轩轩他同学家长啊？”
陈丽正在卧室里擦护手霜，一听这事赶紧过来，十分惊讶：“啊？”
她站在那，盯着电视里的画面，一位记者正在采访当事人的情况。
她问程轩：“儿子，你快看，这不是徐念她爸妈吗？”
程轩抬头看向电视，只见正被采访着的男人面容憔悴而沧桑，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多岁，坐在身边的女人失神落魄的。
画面一转，几个经历了这次意外的同样在那栋楼里生活的居民在讲述当时的场景。
程建平把刚才的片段给陈丽讲了，陈丽不由得喃喃道：“天哪……怎么会出这种事儿啊。”
“家里的电器、用火这些东西可得注意。”程建平无奈地叹了口气，换了个台。
程轩双眼直直地望着电视屏幕，有些出神。
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了那句她在作文里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与痛苦并肩作战的人，我们叫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