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娃娃
她拍一把脑门儿。
这个是她用来止住眼泪的方法。
如果是沾着凉水拍,更管用。
“……所以,你们真的没有收养他?”
爸和妈都在电话那边无奈地笑,“傻丫头……爸妈答应过你的,一切要以你的意见为转移。你如果不同意,我们一定不会办手续的。”
她这才放心下来,“那行吧。
放下电话他去找北辰。
烦死了,外婆竟然把那小破孩儿给安排在了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也就是凌大哥当初的房间。
因为外婆的用心,那些年“妙屋”的生意太好,所有房间都满了,就算暑假期间有的哥哥和姐姐回家了,也不肯退租来省房租——外婆就也笑眯眯地悄悄把他们假期的房租给免了,还继续为他们锁着屋子,并不肯另外租出去。
所以那小破孩儿来的时候,老屋里便没有空出来的房间了。
也只剩下一间,就是大凌哥的那间。
其实那个房间很抢手,因为大凌哥当年的名头响亮,所以有许多大学生慕名而来,都想住进那间房沾沾仙气。
即便老屋内原本的住客,其中也有想要挪进那间房去的。
可就因为那间房太抢手了,反倒叫外婆无法决定。为了不让大家失望,外婆索性将那间屋子锁了起来,说是留给她当书房用的。
外婆还笑说,“留砚的书读得好,正好霄霄也上高中了嘛,所以我也是想让霄霄沾沾仙气,能在那房间里安心学习。”
老人家用心良苦,大家都能理解,这间房便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可是,谁能想到竟然便宜了这个半道杀出来的小破孩儿!
她去砸门都是带着气急败坏的——哪怕他就只是慢了一秒钟,她也等得不耐烦。
结果他终于来打开房门的时候,头发丝儿还都是滴着水的。身上只来得及穿一件样式古老的纯白跨栏背心。
他站在门内局促地看她,眼神有些躲闪,颧骨上涌起淡淡的红。
——他,害羞了?
可是那时候的她非但不觉得可爱,反倒心下更觉烦躁。
结果她张嘴就是伤人:“我知道你们大沙漠大戈壁的,缺水。那你也不至于到了我们家,就这么浪费水吧?”
他望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她习惯了他的无言以对,她把这自然地当成他的理亏和笨拙,这反倒更激起她的成就感。
她便抱着膀子,毫不掩饰鄙夷,“……告诉你个事儿。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别太得意,也更别让我看见你笑!”
他拘谨地看她,拘谨地点头。
她这才傲慢地说,“我爸妈来电话了。鉴于你们那边教育环境太差,好一点的老师都是支教老师,来了一年可能就走的,朝不保夕,保证不了教育水平……所以,我爸妈看在孙伯伯的面子上呢,就帮你办了借读的手续。”
“你下个学期可以留在这儿上学。不过你可听清楚了哦,是借读,不是已经把学籍给转过来了,也就是说你也只是短暂地在这边上上课,体会体会这边的教育环境……然后,你将来还是要回去的。”
他悄然无声地看她,却没有出声。
她却只当没看见,完全无视他的注视,“还行,你没喜极忘形。那证明你还是明白你接下来的处境的……”
“我听说了,你的成绩在你们那边算好的。我想你好歹是我孙伯伯的儿子,孙伯伯是做学问的,肯定也没少了教你,所以你物理什么的好的话,那也是应该的……不过呢,你懂的,咱们国家呀,各地区的教育水平还是有梯度的,所以你们那边跟东边沿海城市还是没法比的。”
她刻薄地瞟他,“别太拿你在你们那边的成绩当回事,我告诉你,等你进了我们这边的学校,你才会明白什么叫残酷的降维打击!”
“别说你啊,就算我们本市各初中的尖子生,汇聚到重点高中来,有的也一下子就学霸变学渣了……这世上学习这回事呢,真是人比人得死。”
他静静望着她,就在她以为他这回又会乖乖“受教”的时候,他忽然幽幽开口,“……所以,你也经历过么?”
她呛着了。
不过她忍住了,没咳嗽,反而还哈哈大笑。
“哎哟行啊,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唤啊……你以为你这就伤着我了?我告诉你,你真想多了。”
她故意歪头瞟他,“你以为我在初中的时候是学霸?我咔咔咔,还真谢谢你抬举了。”
“我告诉你吧,姐姐我从来就不是学霸。所以对于姐姐来说,进了高中进可攻,退可守,压根儿就不存在学霸变学渣的落差感……”
她说得那么得意,原本期待看到他灰头土脸。
孰料,他却——乐了?
尽管他小心地控制了,那笑容就是一闪而逝,可……她还是看见了!
而且那笑容,该死的,还有点灿烂!
“你乐什么?”她瞪他。
他赶忙将所有笑容都吞回去,迅速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你还乐?”她跟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似的,他越是否认,她越是想要跳脚!
他一双眼因为刚刚的笑容而清光潋滟,落在她面上,“真的没什么。”
“你还不说?”她更恼了,举起拳头来,“你要是不说,那你,那你滚出来啊,你别住这个房间!”
她当然恨不得把他给直接赶出老屋去啊,可惜她没这个权力不是?
毕竟屋主是外婆,外婆那么善良,当然不会把他赶出去啊。再说他是爸妈请回来的客人,她脸她爸妈那层都越不过去不是?
不过这间房,她还是有点话语权的!
“这房间是外婆留给我的书房。我还要在里边学习呢,你凭什么住进去啊?”
他凝着她,瞳仁幽深,“……为什么非要是这个房间?”
她眨眨眼,“这房间有仙气儿,你管着吗?”
他仿佛无声叹息,“什么仙气儿?”
她眼珠乱转,一个主意很快成形,她掐腰骄傲地扬起下巴,“你知道这房间里以前住着谁么?我告诉你,你可洗耳恭听着:这房间里住着我大凌哥,他可是高中联考第一名,是所有人都公认的学神!”
“他住过的房间,你配住么?也不掂量掂量你能得几分儿……”
他眯眼看她,“他对你,很重要么?”
她白他一眼,“那当然啦!这房间我是不准任何人碰的,我要把大凌哥所有的痕迹都留下来……结果你来了,不受欢迎的闯入者,要不是我外婆肯收留你,我是绝不会让你住进这房间的!”
为了加重效果,她还故意凑近他,压低声音说,“告诉你吧,大凌哥他……可是我男票。他虽然出国了,可是他的痕迹却都在这个房间里呢。所以你给我听好了,这房间你什么都不许给我移动。要不,我一定把你给赶出来!”
“笃笃”,他忽然抬起手,屈指,敲响了门。
她有点糊涂了。
“你敲门干嘛?”门不是开着么?而且,本来是他在门里,她在门外,他已经给她打开了门啊……
这反逻辑的念头刺激着她的大脑皮层,让她一下子睁开了眼。
寒冷,忽然裹挟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原来她还在宿舍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上,面对大西北的浩荡长风和苍凉月色。
可是这么冷,她竟然……睡着了?
那刚刚的敲门声……?
她忙回头。
月光如银,闯过门玻璃,落在一张方才在梦里也在跟她对面而立的脸上。
她一个激灵。
梦里与她隔门而立的,是北辰;那这一刻……是谁?
梦与真交织在一起,这一刻反倒分不清,是现在是梦,还是方才是真。
看她发傻,他干脆直接自己开了门,走进来。
“这是冬天,而且是大西北的晚上,你放着好好的被窝不睡,却跑到阳台来睡?”他曼联的无奈,伸手按住她额头,“发烧了么?”
凌霄惊得后退,又醒醒神,看看他周遭,“可,可是你怎么进来的?”
他哑然失笑,“我为什么不能进来?这又不是学校的女生宿舍,楼下也没有宿管阿姨。”
凌霄摇头,“那也不对。”
就算不是学校的女生宿舍,可是主办方该注意的细节还是注意到了的,比方说跟着艺人入营的助理们,住宿也是分开两栋楼的。
就算白天助理们因为公事可以在彼此楼栋里进出,可是晚上还是要分开的。
楼下虽然没有宿管阿姨,可是晚上女助理们进出,是要刷门禁卡才能进出的。
所以她当然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女助理宿舍楼夜晚的门禁卡啊。
再说,这是二楼,他也不可能爬墙进来的吧?
还有,刚刚这阳台门,不是她给他打开的,倒好象是他自己打开的——不过这一点可以忽略不计了,因为她也并不能确定这阳台门的锁是在里面还是外面。
他眨眼看她,“我就是,走进来的啊。”
她扶额,“你又来了!”
上次他进她们学校宿舍,就这么避重就轻的。
他便微笑,又伸手罩住她眼睛,“好了……我怎么进来的都不重要,总之,只要我想见你,就没有什么是能拦得住我的。”
她微怔,面颊发热。
她忙咳嗽一声,心说自己怕是着凉了所致。
她冷脸看他,“找我有事么?怎么,也是今晚择床,睡不着?”
他望着她,勉强“唔”了一声。
她便叹口气,“我也明白。毕竟四个人一个房间,而且还都是素不相识的……不过节目组也不可能给你安排单间,你只有调整你自己来适应规则。”
“给自己做做心理暗示,或者,你有没有安抚物什么的?”
他便挑眉。
虽然没说话,可是她却还是咳嗽了。
“……你别胡思乱想,我没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我的意思是,就跟幼儿园小朋友似的,上幼儿园睡午觉,都需要带个家里的娃娃呀,或者是自己家里的小毯子之类的呀,反正有自己熟悉的味道的,能帮助入眠。”
他望着她。
“……你吧。”
凌霄一闭眼,“能认真点么?给你想解决办法呢。”
他耸肩,“我也没开玩笑。”
他眸光轻转,“所以,睡不着,就来见你了……”
凌霄原本该生气的,可是这一刻瞪着他,却不知怎么回事儿,那股气就是撑不到,只能那么小小一颗,只够梗在心口的。
是因为梦见了北辰,是不是?
她在梦里再一次审视了自己当年的傲慢、无礼,她在梦里都在无数次骂自己“笨蛋”……她亏欠那孩子太多。
所以对着眼前这张与北辰太过相似的脸,她原本应该吼他的,这一刻却都变成了柔声的安抚。
“那行吧。跟我说说话,然后你就赶紧回去睡。明天还要见媒体呢,你得保证休息,总不能明天顶着熊猫眼去吧?”
他凝着她,“只说话,不够。”
“嗄?”她有点没转过弯来。
他便也不说话,直接伸开手臂,张开怀抱。
凌霄直觉后退,“你,你过分了啊。”
他也还是不说话,就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
凌霄脸上的热又来了,她回头赶紧看看左右。
这,简直是扯淡,要是让人看见她家艺人抱着她……那明天整个营地就得直接爆了。
“你别闹啊,这个不是好玩的。”她咬牙警告他。
就好像猫咪会对入侵领地的陌生人发出“噗噗”喷的声音以示警告。
可惜,这一切对他没用。
他反倒放弃了等待,悠闲抬步,慢慢向她走了过来。
“……你说的,娃娃和小毯子啊,那难道不是都要抱在怀里,感知真实的存在,才能起到安抚的作用么?”
他已经将她逼到了栏杆上,他悠闲垂下头来,温暖的气息吞吐在了她发鬓之间。
“可我又不是娃娃和小毯子!”她负隅顽抗。
他轻笑,伸手轻轻滑过她鼻梁。
“……你现在,就是个不听话的娃娃。”
“喂!”她要跺脚。
他轻叹一声,“你都快冻坏了,傻瓜。”
还没等她来得及反应,他已然将她擒入怀中,紧紧裹住。
他的体温,绵密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