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只要热爱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汪国真
第二十七章时间
我在市图书馆见到了沈青。
这段时间，我姐到家里来住，为了避免再碰到她和大伯母吵架的时候问我意见的情况，在没有补习的周末，我就待在图书馆里做卷子、看书。
我是在书架子上找书时，无意中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沈青的。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书，看得认真而专注。
窗外渐渐升高的太阳，经过窗户的筛选，柔柔地将她额前没能扎上去的发丝染出了暖黄色。
我没去打扰她，静静地站在书架旁看着她一页一页安静地翻看着书本。而等阳光从她看的书页间翻过时，我低头快速地寻找我要借的书。
不过，我看是迟了一步，在我终于找到我要借的书想去跟沈青打招呼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座位上了。我拿着书匆匆走到门口，正好看到她转弯下楼梯。
我叹了口气，想着上学的时候再跟她说我也在这个图书馆看书。
回到家时，我姐正躺沙发上优哉游哉地看报纸，听到动静，从报纸里探头看我一眼后，又将头缩了回去：“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你不是说要去加班？”
“今天母上大人没追杀过来，就把班挪到明天加了，能闲一会儿是一会儿。”
“躲得过初一，逃不了十五。”
“爷爷在这儿呢，上次我妈骂了我之后，被爷爷说了一顿，你看，安静了多少天。”
“那你运气不好了，爷爷这两天要回去了。”
我姐将报纸一收，坐起来问道：“为什么，不是在这儿住得好好的吗？”
“说做梦梦到奶奶变成了只小鸟，整晚都站杨梅树上叫。”
我姐默了一瞬：“杨梅是不是快熟了。”
我点头。
“唉，住在原处吧，放不下，丢不开，整天想着念着；搬出来吧，又更加惦记、更加舍不得。如果家里给我介绍的人有爷爷一半的性情，我也不用像逃难似的到处躲了。”
我看她一眼，默默地将包里的书拿出来放茶几上。
“你说，我跟爷爷回去住怎么样？”
“爷爷嫌你话太多。”
我姐瞪我一眼，指了指我包里的糖果：“这是什么？”
“糖果，你要吃吗？”
“你如果塞回去慢一点，说这话会显得更有诚意一些。”
“家里有散的，你要是吃，我给你拿。”
“算了，我不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倒是你，还挺有心的嘛，买了还专门找个小盒子给装起来，啧啧啧，从去年就开始送了吧？”
我探身拿遥控器将电视打开。
“切~小年轻。”我姐叹了口气，“羡慕哦，羡慕完老的，又要接着羡慕小的。”
我偏头看向她，见她看着电视发呆，想了想还是说：“你也不用羡慕，把该放下的放下，或许就能不一样了；要是放不下，你就去找他，要个原因结果，你现在这样，伯母他们闹不清楚，你自己也难受。”
“小屁孩，懂什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我把遥控器递给她，拿了书包上楼。
周一，我和谢朗刚到校门口就碰到了李林一和戴玉妍，李林一笑道：“哎哟喂，今天怎么这么巧啊！”话音刚落，又猛地朝我们身后招手，“青儿妹妹！青儿妹妹！”
“早。”沈青笑着跟我们几个打招呼。
“你一大早的戴个帽子干什么？”谢朗说着伸手就要去拿，李林一往沈青方向一矮身，躲了过去，又压了压帽檐，没理谢朗，转着话头，“哇！今天一早就碰到了青儿妹妹，我有预感，我这次月考一定考得不错!”
谢朗同情地看了眼李林一：“你别预感了，你这次往下掉了几名。”
“不可能！我觉得这次的试卷十分简单，英语我甚至想提前半个小时交卷呢。”
“你英语和上次差不多，好像是你语文考得不好，我听老于念叨了你几句。”
“你誊的成绩？”
“嗯，昨天来学校被老于抓了壮丁，不过誊完理综我就走了，没细看你的卷子。”谢朗笑着看向沈青，“沈青这次考得好，成功实现了赶谢，离第二名只差了3分。”
李林一一听，将自己的疑惑甩掉，夸起了沈青：“青儿妹妹加把劲儿，把第一也给碾压过去！”
沈青笑道：“我和第一的距离，跟你和第一的距离是一样的。”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高一的时候，晖儿照样屈居你之下。”
“那个，我要先走了。”戴玉妍朝我们几个挥挥手，又指了指前面的人，“看到我们班同学了。”
李林一看着戴玉妍走远，转过头看了看我，想说点什么，不过忍了忍最终没说，又转头跟谢朗、沈青抱怨起自己的成绩来。
我们在李林一“语文怎么会差呢？”“成绩不可能下降啊”的念叨声里到了教室。
“还有十分钟早读，还不快坐好？”老于的声音从门旁边冒了出来。
“老于啊，你是把家搬到这里来了吗？”
“你快点给我坐好！待会儿早读好好念语文，该记记，该背背，你语文老师因为你这次的成绩直接连喝了三壶菊花茶。”
李林一吐了吐舌头，提了口气走到座位上才敢开口：“老于看我和青儿妹妹的眼神，就跟我妈看我和你的眼神一样。”
叶华听到他说的这话，回头笑道：“你要是能考青儿和班长或者学习委这样的成绩，我看你的眼神，也会变得像老于看青儿的眼神一样，或者像你妈看班长的眼神一样。”
“他们都说我语文考差了，我觉得不可能，我可是检查了好久呢，一定是老师改错了！”
李林一的笃定，在上语文课的时候变成了绝望。
“好不容易把字写端正了一点，这次直接给我来了个离题！”语文老师用痛心疾首、怒其不争地对着李林一念叨了整整大半节课，甚至下课时，还不忘这节课的核心，又痛批了李林一几分钟才端着她的空茶杯走了。
那节语文课，在十几年后的今天，仍然被反复提及。班里的同学说，那节课的语文老师不仅打败了严厉又爱念叨的唐老师，还成功地让班里的几十名同学在人生的后半阶段写任何
文章、文件都没敢“离题”。
语文老师之所以这么生气，用她的话说，就是李林一是她教学这么多年来唯一将作文写离题的学生，她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审好题打了水漂。
“老师今天是不是被唐老师附体了啊？这也太能说了。”
叶华回头说他：“好不容易英语提高了那么多，语文这一拉垮，又被打回了原形，也怪不得语文老师变唐老师。”
我将试卷还给李林一，喊了声沈青。
沈青也没问，直接将语文卷子递过来给我。
“我要是能考到青儿妹妹这个分数，叫我去操场裸奔一圈都行。”
谢朗刚好打水回来，递给李林一时听到这一句，说了声“倒也不必”。
“那是他知道自己考不了那么高。”叶华揶揄。
“你这次是作文离题了，才被扣那么多分，下次写好了，成绩不会差太多。”
“听听，听听，你们，妈呀，我都要流泪了，这一个早上，就只有青儿妹妹说的话熨帖人心，你们就只知道说风凉话。”李林一哼道，说着又问沈青，“青儿妹妹，你阅读题做得也好，有什么方法吗？”
“嗯……多阅读，保持阅读。”
“好！从现在开始我也要在课间读书。”
“那病句呢，病句怎么改？我每次看病句题，乍一看全都没错，再花点时间细看，又觉得全都有错，像上次……”叶华转过头找之前的试卷，沈青也跟着转了回去。
我低头看沈青的作文，谢朗也凑过来跟我一块看。
沈青的作文跟她的画一样，温暖细腻有力量，字里行间积淀着人生经历，探寻着生活的真谛，像从假山石旁开出的秋菊，借着阳光泼洒了一地的金黄，是灼目的，也是有力量的，以至于很难让人想起她的那些忧伤。
当初帖子的事，她被老于叫下去之后，连着两节课都没回教室，我是在楼顶上找到的她。她一直将头埋在膝盖里，我不知道她当时在想什么，但我知道那时的沈青，寂寥落寞。
我在她身后站了许久，然后转身下楼，买了两杯奶茶后才又重新上去找她。
想到这儿，我抬头看向沈青，她和叶华说完了话，现在正拿着本课外书安静地看着。我看着她，忽然想起了她在我生日那天说的那句汪国真的诗：“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只要热爱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我不知道她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她没有告诉我，我便不想私自跨越她的界限，但是那天楼顶上的身影，却比任何一次都要孤寂。我想，她肯定是逆着生活的寒流往前趟的，或许也收到过许多次像这次帖子的事一样的恶意，但是，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我又清晰地看出她热爱着生活。
我想，因为她热爱着生活，所以会在成长的过程中接纳所有的事情，然后通过时间的大浪，将那些发着光的温暖岁月储存起来，把那些腐朽的、虚假的、黑暗的经历一点点磨成珍珠。于是，在她自己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珍贵时，她的画先一步点染了生活，她的文章已经感染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