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向西三里三
“你寻断龙山所为何事？”
看着李锦瑟，秦奋想起了申屠口中的断龙刀，更是想到了闻人识香口中的烽火莲台。
“说不上是为了某件具体的事，只是听的多了，便起了心思。”秦奋轻轻的走到李锦瑟的身边，并肩站立在木桥之上，迎面而来的是微微寒风，鼻尖嗅入的是淡淡清香。
“我曾问过老乞丐，他身为一个地地道道的老长安人，却也不知道断龙山的所在。可能越是如此吧，我便好奇心越重。所有人都似有似无的想让我找到它，那必然是有一定的理由。我不想想太多，也想不到太多，总之若是能找到断龙山，至少可以确定我是有利可图的，至于弊端，预料不到，就算是预料到，只怕也是无可奈何。”
李锦瑟轻轻笑了笑，道：“你倒是显得豁达，更是乐观。”
秦奋苦笑道：“天下的中心，长安可不仅仅只是个熙攘地。我能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估计不少人都觉得是个奇迹。莫名其妙的便得罪人，又莫名其妙的入人法眼，到了此时，我对我自己，对长安城，也是莫名其妙了。”
李锦瑟微微侧脸，一双眸子直愣愣的看着秦奋，虽然无神，却显得凝神：“雾里看花大抵便是如此，就好像我这个瞎子，看什么都是一个颜色。长安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波涛汹涌，天下还是李家的天下，小丑也依旧成不了主角。但是却又不得不说，长安也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样风平浪静，毕竟自古以来，每每历经更朝换代之初，总是不乏蠢蠢欲动之辈。你现在应该庆幸，你先踏上了我给你的跳板，若是别人，或许你早已身处深渊。”
秦奋愣愣的看着李锦瑟，他从不曾想到这个娘们会如此开门见山的明言她对自己的招揽抑或说是步步为营的引诱。既然上了船，总得齐心协力才好，若是乱了方向，翻船是必然的。
而恰恰，秦奋是个旱鸭子，李锦瑟却会水。
翻船不可怕，就怕淹死。
“如果，我说的确实只是如果。”秦奋看着李锦瑟特意的腔调了一番，接着说道：“当初我没有答应你的条件，你是不是便不会帮我？”
“那是自然。”
秦奋无奈说道：“只怪我当初太执着。”
“执着于李明玉的西郊宅院？”
“难道不是吗？”
李锦瑟微微摇了摇头，道：“执着不是坏事，怪只怪你太过于依赖，或者说是，习惯于受虐。”
“受虐？”
“通俗的说，便是非得要人拿着鞭子抽打，你才会言听计从。”
秦奋苦笑了一声，看着今天不似往日那般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反而是趋向于人间烟火的李锦瑟，身心稍稍有些平缓，也是多了几分思索性。
“不得不说，我遇到的问题都太过棘手，而你能给予的帮助又太过诱人。”秦奋冲着李锦瑟笑了笑，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跟你所谓的你情我愿一样，只是你的说法比较文雅也比较好听一点。之所以习惯于受虐，是因为想在交易中博得更多的筹码，即便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却也未尝不可一试。再者，受虐所获得的，总归会大于受虐本身。”
李锦瑟浅笑着看了眼秦奋，道：“貌似，我和你的每一桩交易，你的习惯于受虐，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能说你的道行太深，我这点野狐禅斗不过。”
李锦瑟破天荒的开怀大笑，看着秦奋，神色多了几分轻柔：“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夸我，但是我听起来却又别扭，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觉得你的甘拜下风来的太快也太容易。事出无常便是妖，看来你多少藏着一些耐人寻味的阴谋。”
“聪明的人往往是以灰暗的眼睛看待世界，这便是腹黑的凝聚性体现。”秦奋轻轻的趴到木桥边上，看了眼李锦瑟，道：“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坏人，更没有那么多的阴谋，之所以有阴谋论，是因为人自身内心的自相矛盾而产生的质疑。以自我为中心的看待世界，眼睛便充满了怀疑，世人皆是唯利是图，万事皆是早有预谋。”
李锦瑟不语，良久之后微微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内心很阴暗？”
“至少，你应该很久很久没有袒露心胸了。”
李锦瑟轻轻拧着眉头看着秦奋，道：“你说，赫连圣图会不会老死在佛家？”
秦奋一愣，听着李锦瑟骤然岔开的话题，一时间应接不暇，却还是正正经经的回答道：“不会。”
“为什么？”
秦奋想了想，突然笑道：“我在想，如果赫连圣图老死在了佛家，往生路上遇见了柳如风，他该自称老道还是贫僧？他又会称呼柳如风是道友还是师兄？”
稍稍沉静，两人身后，左右骤然开声：“师傅定然会以道家尊师的身份升往极乐世界。”
李锦瑟循着声源微微侧脸，顿了顿笑道：“你可知道，极乐世界便是佛家之语。”
“可它却也是世人的天堂。”左右来到两人中间，微微仰头看着李锦瑟，道：“柳如风胜了佛家却败了自己，师傅半途归佛，便是要胜佛胜己。”
秦奋微微看了眼李锦瑟，冲着左右笑了笑，道：“你如何知道？”
“因为我了解师傅的心思。”
李锦瑟笑道：“你虽然跟随赫连圣图云游天下十年，算得上是世间难得的通灵之人，可你是否知道，赫连圣图是如何的圣人？”
左右静静的看着李锦瑟皱眉沉思，而秦奋却是心中大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李锦瑟称呼赫连圣图为圣人，这便意味着，赫连圣图的能耐，他所知道的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你方才说想去见见你师父，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左右转脸看了眼秦奋，道：“我说了，你属于六根之列。”
“可是我觉得，我跟你一道，你师父定然会见我。”
“你为何要见师父？”
秦奋想了想说道：“问问题。”
“关于断龙山一百零八冢？”
秦奋意外的看着左右，道：“你会读心术？”
左右没有回答秦奋，而是看了眼李锦瑟，道：“关于断龙山，你来静音观是最正确的做法，她知道的很详细。”
李锦瑟看了眼始终是高冷淡然从不曾展现一丝笑容的左右，笑道：“你倒是实诚，将我的底透个干净。”
左右说道：“他既然来找你，便是觉得天下之大，却只有能解他之惑，这值得骄傲。”
所谓一物降一物，素来咄咄逼人的李锦瑟，面对直来直去的左右也是颇为无奈，这算是难得一见的神仙斗法。轻轻点了点头，李锦瑟说道：“确实，断龙山之事我稍有了解，却决计不敢说是详细。毕竟不曾亲眼目睹，众口相传之下，真相早以被传说击打的支离破碎，偏离的太过广远。”
“那断龙山究竟在哪？”
李锦瑟摇头说道：“要想知道断龙山在哪，需得先知断龙山的由来。”
“洗耳恭听。”
李锦瑟微微瞪了眼秦奋，稍稍停顿，道：“断龙山伫立已久历经沧桑几经变革，春秋之际，名为庆元坡，秦天下之时，名为龙王山，三国之时又更名拒北山，后经数百年至隋，炀帝游玩至此，赐名望月坡。”
秦奋聆听不语，静待下文。
“当年炀帝文治武功，可天下却哀声载道。群雄并起天下垂危，便是此时的皇上，当年的秦王，苦心建功立业却无良策。驻足漠北之际，遇上了一位自称可上天入地的老弥勒。以三百两黄金换一命的说法，从老弥勒那儿得到了一个锦囊。”
秦奋看了眼打住的李锦瑟，想了想问道：“三百两黄金换一命为何说法？”
“三百两是酬金，老弥勒若是显不出神通，便死路一条。”
秦奋心中一沉，又是一叹。
果然是帝王无慈悲。
“抬头望月瑶池景，回首断龙夜无眠。”
“这便是老弥勒的锦囊之言？”
李锦瑟点了点头，道：“秦王百思不得解，遂命人杀了老弥勒。”
“后来呢？”
“后来？”李锦瑟自顾自的笑了笑，道：“后来李东横破解天机，身处百越之地遥指正北，望月更名断龙，此后果真一夜无眠，天下归唐！李东横至此为大学士，门生遍地！老弥勒枉死荒野，世间少一仙人！”
秦奋静静的看着神色骤然有些恻隐的李锦瑟，紧皱眉头，心中盘旋。
断龙，断大隋龙脉！
一夜无眠，玄武弑兄定江山！
好一个上天入地的老弥勒！
好一个大学士李东横！
好一个天子李世民！
又是好一个悲天悯人的李锦瑟
“玲珑阁向西三里三，便是那葬尽一百零八他乡忠骨的断龙山。”
玲珑阁向西三里三？
秦奋独自呢喃，骤然脑海一闪，猛地抬头看向已是沉浸天外神色缥缈的李锦瑟，心中大震！
玲珑阁向西三里三！
大唐皇宫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