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申屠
一如南宫烜奕的失魂落魄，东方年离开闻香阁也是魂不守舍。
东方年的自信不仅仅表现在城府，应该是无处不在。他的容颜，他那颗温暖的几乎可以融化任何一个女人的心，还有他的安静、文雅
高傲如此，东方年却也从不曾直言他对女人的感情，可是他觉得，八年光景，女人就算是没有收起杀心，也该磨去了獠牙。
事实并非如此，而且女人对东方年算是利用的利用，让他有一种挫败感！
这是东方年第一次独自一人都在回家的路上。
那似年迈之人般的蹒跚步履，随风摆荡的披肩，还有口中那时不时传出的几声咳嗽，一切都与繁华的长灯街格格不入。他轻轻低着头，一步一步追寻着路面上自己那看起来有些单薄更有些扭曲的夸张的影子，看着万家灯火各有欢闹，嘴角微微翘起了一丝似有似无的弧度。
虽然东方年从来没有明确的界限去摒弃那些酒池肉林，但是他对长安的喧闹向来都没有亲近之心。
东方年在所有人眼里都是骄傲的人，可是在他自己的心里，他知道他的自卑从未消散过。
十年前，那个男人的消逝，打破了长安金陵这两个算是大唐仅有的中心的格局。随之而来的是金陵拔地而起三座王府，四大世家皆遭灭门，朝中特设扬威将军领兵十万驻守金陵，李复李开元主仆远走长安，李锦瑟栖身静音观，东方年异军突起登台唱戏。
当然，最为主要的，还有这个天下在那时候，便已经注定了花落谁家。
东方年一直觉得自己的历史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传奇，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极其的珍惜爱护他眼下所拥有的一切。他时刻告诫自己，哪怕是一丁点无伤大雅的错误，于他来说，都是不可饶恕的。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犯下了一个他自己愿意犯的错，那就是将那个女人留在了自己的身边，而且一留便是八年！
南宫烜奕说过，东方年这个举动是出于他赌徒的心里，可是东方年有句话没有告诉南宫烜奕，他之所以留下女人，是因为他相信一见钟情。
很多时候东方年会恍惚的想着自己与李锦瑟的区别，不同点太多，可是他发现，相同点竟然是那样的神似。
李锦瑟放走李复是九死一生，他留下女人又何尝不是？
唉！
李锦瑟的选择是出于恨，而东方年的选择却是处于爱，很多时候，或许爱与恨，本就是互相相同的东西。
东方年突然停下脚步，不远处那个亮着昏黄灯光的茶馆让他有了些许的停顿。
很多人都说酒能消愁，于他来说，茶比酒更好，所以稍稍犹豫，他便坐进了茶馆。
此时的茶馆已经鲜有茶客，古稀老儿正在收拾着茶客们留下的瓜皮果壳，而那老妇人却是就着炉火正在与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娃娃说笑着。
老儿看见粗糙陈旧的桌椅与其雍容华贵极其不匹配的东方年，微微一愣，却还是秉持着进门便是客的道理，笑呵呵的上前打了招呼：“小哥儿，您喝些什么？”
“你这儿是茶馆，我来自然是喝茶了。”
看着静静的望着自己的东方年，老儿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赔笑说道：“小哥儿说的是，只是我这儿的茶虽然都是最常见不过的，但也还分些种类，老汉不知您要喝哪种。”
东方年听了竟是认真的想了想，望向老儿轻轻笑道：“你这儿有什么茶种？”
“花茶，客人们喝的最多的是花茶，而且是菊花茶。毕竟这菊花茶便宜，但是功效不错，可降火，可凝神。”老儿说着笑了笑，道：“还有大麦茶，喝的人也不少，然后就是黄茶，白茶。”
东方年点了点头，道：“你这儿的菊花茶，是出自哪儿的菊花？”
老儿微微一愣，骤然笑着说道：“就咱们长安的！每年九月的时候，北山遍野菊花，而且芽儿很甜嫩，晒干泡茶口感最好，所以我和老婆子每年都会在那时候去采。”
“江南盛产白菊，此菊泡茶最佳。”东方年说着笑了笑，道：“就给我来一壶菊花茶。”
东方年的前半句让老儿直以为这公子的挑剔，后半句就让他放了心，笑着应了一声走开，没一会提来一壶茶，饮茶的器具是碗。
“小哥儿，您看您要不要来点吃物？”
“当然好。”东方年喝了口茶，虽然原料很差，而且泡茶的手艺于他而言简直是粗糙的不能再粗糙，但是他却觉得，此情此景喝此茶，别有一番风味：“有山楂吗？”
“有！”
老儿说着便拿出来一盘山楂，小心的放到东方年面前，笑道：“小哥儿，看您这模样，不像是能来我这喝茶的主儿！”
“此话怎讲？”
老儿想了想，尴尬的笑着说道：“要老汉说，就您身上的这披肩便能换我这座茶馆！我这儿也就是些个寻常百姓闲来无事来听听书聊个家常的地方，您这身份，第一人。”
“喝茶便和一日三餐一样，只要你需要，在哪吃可以，而只要能填饱肚子，在哪吃都一样。”
老儿听了一阵高兴，道：“小哥儿明白人，说话实在！”
东方年笑了笑却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往日饮茶那般浅尝辄止，而是一口气将碗中的茶一饮而尽，他突然觉得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
老儿似乎是意识到眼前的公子没有与自己说话的欲望，道了声慢用便去到了老妇人与小娃娃的身边。
不知何时，茶馆又走进一人，老儿刚想起身招呼，却见那人摆手示意，嘴角邪魅的笑意，微微翻着白眼紧紧的盯着东方年，老儿心晓这人便是应该来找这公子的，在老妇人细微的拉扯下又坐了回去。
来人是个男人，虽然样貌不似东方年惊艳，着装也不像东方年那般华贵，但是他手中的那柄剑，却是比东方年更让老夫妇二人侧目。
男人走到东方年的对面，视线一直不曾离开东方年，将剑放到桌上，横在了两人中间。东方年微微看了眼男人但没有作声，依旧只顾饮茶，却也没有要与男人同饮的想法。
“跑遍了长安的酒家青楼都没找到你，没想到你却躲在了这么个破茶馆里。”男人起身将屁股底下的小凳踢开，随手将不远处的唯一一张座椅拉了过来，坐下之后索性躺倒了椅背上，看了眼东方年嬉笑着说道：“我听说，前几天冷元失手了是不是？”
“你既然知道，还特地来问我？”
男人立刻坐直身子，紧紧的看着东方年说道：“我虽然是特地来找你，但是为了问他的事！”
“那你想问什么？”
男人斜眼看了看东方年，突然笑道：“自诩从未失手的冷元失了手，对于我们这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江湖之人来说，已经是坏了规矩，也就没有再拿那份银子的资格。冷元是个什么人我比你清楚，自命清高，还总是为自己的心慈手软找借口。我和他不同，只要有钱，我谁都能杀！你看看，是不是考虑一下，以后冷元的银子，我拿！你要杀的人，我杀！”
“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我这可是为你好啊！”男人邪笑着看着东方年，道：“你那点儿事我门清，你那点心思我也知道。你想成事，我缺银子，刚好！你出钱我出力，咱合规矩！要不然，我没了钱你也不好过不说，万一冷元坏了你的大事，那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申屠，你当真我杀不了？”
“别！别别别！”名叫申屠的男人对着东方年连连摆手，微微转脸看了看紧紧躲在老太婆怀里的小娃娃，道：“老人家和孩子，杀不杀的，太血腥！”
东方年抬头看着不远处炉火旁依偎在以前眼露惊慌的三人，轻微的皱了皱眉，看向申屠说道：“说吧，这次要多少？”
“什么要多少？”申屠满脸佯装疑惑的看着东方年，突然却又了然的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说道：“哦！你的意思是，咱的交易不成？”
“只要有钱，你谁都能杀，若日有一天有人出钱让你杀我，你”
“那就五百两！”
果断的打断了东方年的话，申屠骤然举起手掌静静的看着东方年，顿了顿拧着脸，自顾自的摇了摇头，道：“不行！五百两好像有点过分了！那就三百两！不还价啊！”
东方年看了眼自顾嬉笑的申屠，微微从袖口掏出钱袋丢到了桌上。
“哎呦！还真是三百两啊！”申屠接过钱袋看了一眼，望向东方年笑了笑，却又渐渐散去笑容：“谢了啊！冲着银子的面子，我再好心跟你一句，以后别再让冷元来杀我了。第一他不是我的对手，第二我是他的师兄，他那样的伪君子，可背不起残害同门的骂名。我已经放了他两次，没有第三次了。”
东方年静静的看着申屠，纵然他此时心中杀意万千，却终究奈何不了这个人一丝一毫。
“掌柜的！”
满意的接受了东方年的隐忍，申屠拿出一锭银子掷在桌上，对着身后的老儿招了招手。
老儿求救般的望向东方年，可东方年却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老儿踌躇一番，还是起身缓缓走了过来。
“看到这银子没？给我上酒！最好的酒！”
老儿一听申屠的话，顿时一阵为难，纠结半天只好赔笑着说道：“爷，小老儿这是茶馆，没有”
“嘘！”
申屠前倾着身子，将手指竖到嘴边，对着老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撇着嘴瞪了瞪眼，吓得老儿一阵乱颤！
“没有，没关系！去买！剩下多少都是你的！至于这茶钱”申屠说着皱起眉头满是为难，煞有其事的想了好一会，突然伸手指向东方年：“他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