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坐轮椅的美人
自那日被奚落后,那个传说中独宠雪妃的皇帝,接连数日,再也没驾临过颂雅轩,以至于雪妃这阵子只能独坐窗前,郁郁寡欢。
以往服侍完皇上后,雪妃都能得到各种赏赐,珍珠翡翠,美酒佳肴自然俱到。
雪妃心情好了,就喜欢弄花赏鱼,大方点还会赏赐丫鬟们少见的吃食,谭仙仙跟在她后头,时不时也能偷偷尝尝鲜。
如今却是悬了,别说是尝鲜,现在连吃饱饭都成了问题。
“呼”
谭仙仙跃出水面,扭头朝不远处亭子中静坐神伤的雪妃瞥了一眼,水珠子挂在银帘似的美睫上轻颤落下,鼓了鼓粉腮,她重重叹了口气。
这厮想男人想疯了吧,已经三天了,每天都在自怨自艾,除了一天一碗小清粥,几乎滴水未进,每每瞅见那淡成清水一样的粥,谭仙仙就胃痛。
她可还是一条将成年的小人鱼埃
哼,一切都要怪那个渣男皇帝!
不是说独宠吗?这么快就喜新厌旧!
心里刚这么一抱怨,天空陡然一阵炸响。
竟不知何时,早已乌云密布。
须臾,疾驰而来的雨滴瀑布似地泼洒在这无人问津的颂雅轩。
天空如墨泼就,黑黢黢的一片,阴沉浓重。
谭仙仙心底微有一丝不安。
大雨来势汹汹,仅一盏茶的功夫,便裹挟着暴风雨,几近将那青砖绿瓦掀翻。
颂雅轩外早已看不见人影儿,甚至连雪妃那娇养许久的睡莲都难逃厄运,在暴雨的拍打下七零八落,粉色的荷瓣千疮百孔。
谭仙仙的处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大雨下个不停,直到晚上,雨势稍缓。
湖水高涨,她平时休息的地方早已被淹,如今是没地儿去了。
夜越来越凉,谭仙仙绷着身子,哆嗦着潜伏在水底。
她已经在水里泡了一天了,又冷又饿,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她现在急需要吃东西补充能量!
就在她漫无边际地游的时候,一声巨响在她耳边炸开,谭仙仙本来累得半咪着的眼睛一下子瞪大,瞌睡虫都跑了一半儿。
细看之下,原来竟是一处围墙因高涨的湖水受压过大而倒塌。
湖水朝那边汹涌而去,谭仙仙想也不想,乘势游过去,结束了她在颂雅轩的第一站旅程。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怎么着她也得为自己着想才是,毕竟化人形前她的处境十分危险。
借着水势,谭仙仙不遗余力地游着,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安静。
过了许久她才停下,一时间不知身处何地。
沿途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四周皆是一片绿林翠柳,假山环绕,更有甚者,竟然还有小瀑布。
这里与颂雅轩不同,少了颂雅轩的别致奢华,更像是深山丛林里的桃花源一般。
此时大雨已停,已是凌晨时分,湖水面上飘着化不开的稠雾,隐秘而又疏离。
这地方别有洞天。
谭仙仙漫无目的地游着,想找个有人烟的地方,却惊讶地发现这里不仅没有人,甚至连清晨鸟叫也没有,安静得出奇,处处透露着诡异。
可是此时她已经无暇顾及了,连夜的凫水已经透支了她的体力,不得不向岸边游去找地方休息。
一游近岸边,谭仙仙这才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铮亮的金漆牌匾方方正正地写着三个大字——湖心亭
这是谭仙仙来到皇宫的第二站。
御书房外,太监李时安如往常一样,恭敬地守在殿外等候皇上出来,只此刻却是眉头紧锁。
方才听安总管说傅王手下抓捕的人鱼潜逃,搜寻无果,眼下是治不了皇上的腿疾了。
一想到早朝时柳尚书携百官以后宫子嗣空缺一事向皇上施压他就急得不行。
众所周知,皇上一直都有腿疾之痛,这子嗣本来就难,眼下被摆在明面上来说,他一个阉人都觉得没脸,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安总管在一旁见李时安急得嘴上冒泡,赶忙安抚:“公公也不必过于担心,咱王爷也是心疼皇上的,必定能找到药引治好皇上的。”
李时安点点头,眼下也只能寄希望于傅王了。
书房外的急躁沉浸下来,书房内的风波才刚卷起。
傅恒身穿一身紫色金线绣龙纹袍,过于俊美的脸此刻却是如缀寒冰,那紧抿着的唇线似乎透露着不甘。
傅盏立在一旁,面色凝重地看着越发清俊隽瘦的侄子,瞥见他座下的轮椅,心里顿时百味杂陈。
本应是佼佼者的天子,如今却折翼屈就在轮椅上,如何能不让人惋惜。
同时傅盏心里又暗恨自己无能,不能与之分担病痛。
他垂首侧立,郑重其事道:“搜捕人鱼一事臣会再派手下继续抓捕,皇帝乃一国之君,应以龙体为重,切莫气急攻心,伤了身子。”
回应傅盏的是一阵无言。
许久,傅恒手推动轮椅,徐徐来到傅盏面前。
“皇叔对朕已经仁至义尽了,切莫过于自责。”
傅盏直起身,朝他点点头,却听他继续道。
“眼下有一事要劳烦皇叔代侄儿去办。”
傅盏立马应允:“是何事?”
“朕要封天府府尹柳云中,都察院右御史柳祀和兵部侍郎陈同正的命1
傅盏听之一愣,心想这可不是早朝时拥护着柳尚书的官员吗?
他劝道:“皇上,这些大臣在朝中地位非同一般,如果真朝堂之上难免会有动荡。”
傅恒轻笑,眼里满是冷漠。
“朕都知道,所以需要皇叔为朕密谋。”
傅盏眉头紧蹙,柳尚书有错,但毕竟法不责众,皇上这一举动未免不妥,有心规劝却被傅恒打断。
“皇叔不必再说其他,由你计划行事,朕只想要结果1
“臣领旨。”
傅恒这时才满意地看着他。
自母妃离他而去后,就只有皇叔待他至亲了。
那老狐狸有胆识挑战他的威严,就要有胆识接受他的反击,等把他身后的靠山都铲平,看他如何耀武扬威。
至于雪妃,既然老狐狸这么宝贝着,那就先随他的意,左右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毕竟只有老狐狸有本事能与身为皇后父亲的安宰相较高低。
他只需坐山观虎斗。
等时机到了,一切都将重归于他的掌控。
是夜,在李时安的服侍下,傅恒沐浴完,从德清池被推了出来。
这位年轻的帝王,此刻微湿的长发披散,仅穿着雪白色长衫,微湿的长发披散着,那眉眼的慵懒更显风华绝代。
可伺候的太监和宫女却看也不敢看,只怕重蹈前任宫女太监惨死的覆辙。
众所周知,这位新登基不到五载的皇帝,生性残暴极端,龙颜稍有不悦,他们这些奴才便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总会有不怕死的触怒龙颜,奈何新帝容貌过于俊美出众,竟是看痴了。
惹怒龙颜的后果便是新换一批宫女太监,至于上一批,留个全尸算不错了。
李时安在后头弯腰,毕恭毕敬地推着轮椅,细声细气地道:“皇上,湖心亭到了。”
微憩的傅恒懒懒地睁开眼,手一抬。
李时安赶忙朝身后的太监示意退下。
顷刻间,偌大的地方只剩下傅恒一人。
四周无一丝生息,只有微风过后传来的树的沙沙声。
傅恒双手置于轮子位置,一前一后地推着,往前廊而去。
湖心亭就坐落于湖中心,穿过蜿蜒的白漆桥廊,最终停在湖心亭的门口。
明黄的柔嫩细纱搭就的门帘各立于门边,随着夜风,以曼妙的体态轻轻摆动。
亭子里燃着的安神香味传出入鼻,傅恒冷硬的面容终于舒展开来,那平日里邪肆的丹凤眼也变得柔和起来。
这里是皇宫的禁地,也是他傅恒唯一一个钟爱的地方
不等片刻,轮椅的滚轮已经迫不及待进去了。
此时,湖水面上漾起一阵波纹,那方向是跟在他的后面。
初次见雪妃时,谭仙仙只觉是美人中的翘楚,连那惠嫔梅侧妃姿色也不相上下,大夸皇帝艳福不浅,却没想到那只是冰山一角。
直到遇见这湖心亭的主人,她才知道,素美人要让人更为心动。
有时候甚至不需要说话,单从美人的举止、神态,就已让人心驰神往。
妃子们为得圣宠,平常最爱脸上抹抹粉,唇上涂涂脂,可这位妃子却意外的素雅干净。
一根枣红长发带,将瀑布似的黑色长发半系着,一缕青丝从额间滑落,未施粉黛的容颜看起来是那么温雅大方。
要是眼神再温暖一些就好了。
谭仙仙趴在远处的假山旁,眼睛希冀地望着湖心亭里那正优雅抚琴的美人儿身上。
香炉里青烟袅袅,飘过美人身边时,只觉得如梦似幻。
须臾,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悠扬的琴声骤停,谭仙仙立马正经危坐。
亭子里,傅恒看着因琴弦崩断而被划伤的指腹微有些愣神,随即手指一捻,红色的血珠子就消失了,那坏掉的琴也被他打翻在地。
原来素美人脾气也很大呢。
看着美人手推动着轮椅,毅然转身离开的背影。
谭仙仙心里微有些怪异,或许应该说是遗憾。
遗憾本应该完美的人却有一丝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