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赵归明原本犯不着在众人面前表演笔尖削丧尸。
他从废墟中苏醒开始，便有意识地察觉到自己能够命令街头上那些直立行走的生物。
那些腐烂的行尸走肉并不是像人类所认为的毫无理智，如果耐心探究，甚至还能体会到他们的吼叫在朦朦胧胧抒发饥饿的同时，甚至还会隐隐夹杂着抱怨食物连续几日并不理想的抗诉。
总而言之，最初等的丧尸并不是情感和思考微不可察的虫子，而更像是智力没有得到充分发展的小猫或者小狗。但毫无例外，它们都对赵归明的存在表达敬畏多于惧怕的服从。
丑陋但是听话，简单并且率直。
直立生物们是新生的物种，短短的时间里还未体现出足以称道之处，赵归明对于它们的兴趣显然要低于人类。
他大可以命令那个攀爬者直接离开，但是介于先前被拯救的人类避之不及的前车之鉴，于是只好勉为其难地在众人面前用签字笔削掉了丧尸的头。
人类很脆弱，普通的个体根本无法战胜稍稍经过发育的丧尸。
人类也很胆小，赵归明同他们处于同一个空间，能听见柳停云现在还未镇定下来的心跳声。
——这两点尤其要记在备忘录上，日后更加小心地对待。
赵归明这样想着，手里摁着签字笔的动作一顿，然后柳停云便瞧见青年再还没等来他们回答的情况下，毫无留恋地转头。
“赵、赵哥！”
蔺梦怡在同伴们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出言叫住了赵归明。
小姑娘出身于有钱人的家庭，和言善笑，又讨人喜爱，从小到大父母与他人间的迎来送往不知道见了几许，自然比一直防备着赵归明的柳停云更懂如何与人套近乎。
她带着真心的崇拜一瞬间脱口而出：“赵哥你好厉害啊，没想到那么强大的丧尸都不是你的一合之敌！”
这话落在赵归明的耳里，其实并不算得上什么值得开心的称赞，蔺梦怡也显然知道这一点，于是立马主动提议道：“赵哥你还想在超市里找什么东西，找了没有？要不要我们陪你一起找？”
赵归明果然因此感到意动，他垂下眼，把手里‘处决’攀爬者的工具给这个小姑娘看。
“笔，”他言简意赅地说，“这一支脏了，我去换一只。”
言毕，赵归明又想了想，似乎是要给蔺梦怡一个接话的机会：“你觉得圆珠笔好还是签字笔比较好？”
要蔺梦怡说，圆珠笔和中性笔都不是很好，要是能不用笔的话最好。
她是琴台大学的大一学生，步入校园刚刚一个学年。这三个多月里，她所动笔的次数还没有高三时期一个礼拜做题的次数多。
一想到笔，蔺梦怡就想到来自于升学压力的噩梦，那些写字时会粘在手上的油墨，依旧会勾起她心里的烦闷情绪。
“这个嘛……各有各的优点。”
说到这里，在赵归明充满求知欲的注视下，蔺梦怡顿时有些卡壳。
只要经历过义务教育，相信不会有人不知道圆珠笔和中性笔的区别，但是赵归明依旧这样问，只能说明其中别有深意——
没错，就像是东联邦的南北地区每年都会掀起一股关于‘粽子该吃甜的还是咸的’的话题，赵归明既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那么说至少在他的心里，圆珠笔’和‘签字笔’间也一定涉及了流派之争。
“这个不好妄下断语，圆珠笔有胜于中性笔之处，中性笔有胜于圆珠笔之处。”
全因为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站在哪边，蔺梦怡瞬间变身成为了擅长废话文学的端水大师。
但是赵归明却将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听得分外认真，甚至还仿佛第一次了解到这些知识般，做出思考的神情：“你说得不错……”
“有的笔纸盒包装上面有产品介绍书，他们说圆珠笔不慎摔过就很容易断水，我刚刚试过了，可是连中性笔都这样。”
不用解释也知道赵归明是用什么东西试的笔，攀爬者的脑袋，就连蔺元思全力掷出去的长柄消防斧都不能对这种变异丧尸造成影响行动的伤口，更遑论是用那种随便往地上一摔就要换新的签字笔的笔头。
众人听罢以后一阵默然，只有蔺梦怡用保守的、充满斟酌的语气试探性地提议道：“要我们不把赵哥喜欢的都带走？”
他们的车内空间很大，但是这是吃了这顿就可能找不到下顿的末世，再大的空间也不能拿来去装这些在末日中不是必需品物资质，换做其他人这么做，蔺元思此刻肯定早就出言制止。
但这是赵归明，轻描淡写就能削掉变异丧尸的猛人。
换做一天前，如果有人告诉他世间存在飞花摘叶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强者，蔺元思只会和好友柳停云一起哈哈大笑，认为这件事的可信性还比不过他们公司的猫每天趁所有人下班以后用马桶栓子玩电脑。
因为太具有想象色彩了，所以才这么好笑。
可是真当遇见了这样的强者，蔺元思觉得哪怕今天不补充物资，将后备箱里所有剩下的空间装他喜欢的非必需品都不过分。
赵归明今天能将他们从攀爬者手中救出，以后也能使他们避免许多的危险，更能令他们返程寻找家人的路上添加坚固的保障。何况他根本不讨厌赵归明，甚至对这位雨夜拦车的青年第一印象极好。
自打末日以后，蔺元思就对于能否保护好妹妹这件事充满了自我怀疑和焦虑。
赵归明如果正式成为他们队友的话，他们的压力也会减小许多。因此对于妹妹挽留赵归明的举动，蔺元思可以说是举双手赞成。
他分余光去瞥好友的表情，柳停云此刻的脸紧绷绷的，没有直接反对，显然就是他此刻最能表示态度的举动。
只是赵归明的性格竟然出乎常理的平和，他摇头：“不用，一支就好了。”
青年将地上原先为了方便逃跑而丢弃的包拾起来，轻轻巧巧地抛给了蔺元思。
和他对视的时候，蔺家兄妹顿时又为赵归明的外貌感到了些许动容。
毫无疑问青年的长相非常俊美，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瑰丽，使旁人的视线简直不敢过多的在他脸上停留一秒，不可捉摸的同时又令人生出隐隐的畏惧。
蔺梦怡相信赵归明的相貌使他在这一生中，令别人产生出了许许多多的遗憾。
他们摸不准赵归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不过青年的神色总是很轻松，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每时每刻都非常自在轻快，所作所为都仿佛全凭自己的志趣——
这样就足够了，在末世中能力极差，但又因势而为成为头领的人很多，他们的脾气通常都十分古怪，仿佛要将末世之前，整个世界、整个社会对他们的亏欠都加倍补偿回去。
蔺元思明白他们四人虽然相互信任，目前为止都生活得具有尊严和体面，但是这样的小队在大灾难的面前，如同枯叶遇到了狂风骤雨，如果不依托着什么更大更稳固的存在，绝对没有办法一直支撑下去。
赵归明回去拿笔，蔺梦怡下意识想要跟上，却见青年挥了挥手示意不用：“附近没有其他的丧尸，你们快点收拾一下，多装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于是蔺元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青年的背影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他惊觉先前柳停云‘到城里便好’的提醒，并且由此感到了忐忑不安，因为不知道赵归明会不会和他继续同行。
好在他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蔺元思打开车门，便瞧见青年正优哉游哉地坐在后座，借着车载的灯光看着一页纸。
他们车上一共有三个人可以开车，东联邦的法定成年年龄是二十岁，因此驾驶机动车这种事对于蔺梦怡这种才升入大学的未成年人还为时尚早。
虽然末世之中可没有交警检查驾照，可大家还是只敢让她尝试着开一些平摊笔直的道路，并且副驾驶还要坐上一个人把关，否则一不小心蔺梦怡便会将车开进沟里。
蔺元思开了一晚上的车，柳停云才刚刚经历了危险，众人自然不会让他们继续疲劳驾驶。
两位女孩和两个男性的位置在这之后发生了对调，由薛素玄负责开车，蔺梦怡拆了一包久违的薯片，此刻正‘咯吱咯吱’地像仓鼠一样在副驾驶位吃得正开心。
柳停云没有挨着赵归明坐，有了救命之恩以后，他对于青年的感官说不出的复杂。蔺元思只好挤在好友和青年中间，昏暗的灯光下，他眼神轻轻扫过赵归明的那张纸，便识别了它的正体。
——东联邦为丢失证件的居民提供的纸质临时身份证明。
在末世之中，钱成为了废纸，黄金成为了无用的金属，秩序崩坏的当下很少有人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中，能将这些物品保管得如此之好。
蔺元思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一个熟悉的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