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山谷
被“魔尊”所屠戮的村庄位于东岸和北渊交界的山谷深处，据说廖染青在那里留下了一枚特制的印记，才被人发现了他的行踪。
这么远，走路去肯定是费劲的，几个负责带路的东岸弟子已经将仙剑抽出，准备御剑而行。
长老们还特意毛遂自荐，无论如何让贺南初挑一个带着作为助力，被贺南初全都挡了回去。
他的理由四两拨千斤：“别见到廖掌门，还没什么动作呢，你们一嗓子嚎出来，邪祟也好魔修也罢，就立刻逃之夭夭了。”
众长老：“……”
那边他堵了个哑口无言，转头就将手递给了白清宁：“上来，我带你。”
白清宁看了那只手一眼，随即握住了他的手腕。
贺南初挑了挑眉，只见他的小徒弟垂眸踩上了他的仙剑：“多谢师尊了。”
仙剑在云层中穿梭而过，白清宁却只看着脚下这柄长剑。
他现在能够确定的是，他当真见过这柄剑，甚至于和这柄剑交过手，奈何贺南初的模样太过于陌生，他反复想了好几次，不用说见过，就连一面之缘应该与贺南初都没有。
可这柄剑是哪来的呢……
贺南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害怕么？”
白清宁眼睛都没动：“还好。”
“看起来你不畏高啊。”贺南初笑了下，“若觉得不舒服就说，我们即刻停下。”
“那不就真成拖累了。”白清宁也学着他笑了下，只可惜贺南初后面没长眼睛，要不然就能看见他唇角连扬都没扬起一分，“师尊安心。”
“贺掌门，前面就是了，我们下去吧。”
遥遥地，东岸弟子的声音随着风声传过来，贺南初朗声回了句好。
“抓紧了，下去不比上来，要更快些。”
白清宁没动。
“拿你没办法。”贺南初伸手往后一捉，就牢牢攥住了白清宁的手腕，脉搏在他的拇指下跳动，他握了一会儿，道，“身体仿佛比刚进来的时候好些。”
“多亏——”
话音未落，仙剑骤然自高处向下飞落，疾风吹过耳畔衣摆，衣袂翻飞间，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清楚。
白清宁心中暗骂：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贺南初就是故意的。
一行人稳稳落地，皆风姿有度，唯独白清宁脑袋上翘了一缕头发，远远望去跟长了株墨色的小草一样，正在迎风招展、东倒西歪、四处飘摇。
贺南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无视那人冷若冰霜的表情：“这样可爱多了。”
白清宁：“……”
我能让你更可爱，你要不要试试啊？！
贺南初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不闹了不闹了，这不是看你一路绷着张脸，想让你开心开心么。”
“你这不是让我开心，你这叫寻我开心。”白清宁右手将左手捏得“咔咔”作响，“而且你怎么说我绷着脸绷了一路？你看见了？”
“看见了。”贺南初指了指自己后脑，“长眼睛了。”
真是多少沾点儿……
白清宁心里又狠狠咽了一口气——他第一次有点儿后悔，为什么非要装病弱，如若不是这样，他绝对能打得贺南初现在脑袋后面真的长眼睛。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场闹剧被东岸小仙君亲手粉碎，只见其中一个靛蓝色衣袍的往前面一指：“贺掌门，就是前面了。”
白清宁敛了神色，顺着他的指尖往前看。
那是一处山坳，入口由两侧山峰倾倒式压下来自然构造而成，此时此刻一阵阵风沙顺着入口飘进去，寂静无声，仿佛一座鬼城。
它还有个很应景的名字，叫无烟谷。
“里面有村落，可是已经没人住了……”小仙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面有菜色，“每每半夜，总有人在哭，我们用探灵符去看也什么都找不见，只能听到天亮……那声音挺渗人的。”
宋渝问道：“既然怀疑有鬼魂，又查不出来灵魂的痕迹，没道理啊……”
“就是说呢。所以我们怀疑，是那魔尊杀完了人之后，又使邪术，将这些魂魄拘于此地，昼夜不得安息。”
东岸小仙君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看得白清宁一阵无语。
沈彦沉着开口：“原因呢？”
“魔尊杀人要什么原因，自然是想杀就杀呗。”
贺南初居然这时候笑了两声：“说得有点道理，小白，你觉得呢？”
众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白清宁：“……”
他已经木了。
短短几句话，多少盆脏水扣他脑袋上了，还好意思问他怎么觉得。
“没怎么觉得，还是找廖掌门要紧吧。”他眼观鼻鼻观心，大概是觉得太无语，看都看不下去了，于是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至于其他的，几位说什么便是什么。”
反正他名声已经到这儿了，无所谓多一桩少一桩。
“我倒是觉得，几位小仙君说得有点儿不对。”贺南初收回落在白清宁身上的目光，正色道，“那位新魔尊还真不一定是这种人。”
白清宁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魔界行事的确历来与修真界针锋相对，但魔修终归是魔修，都是人修炼出来的，是人，多多少少行事还是有些人性，这种惨无人道的事，若不是有什么陈年旧恨，不至于如此。”
东岸小仙君的表情有些凝固：“呃……贺掌门，你这是……”
在帮那新魔头说话？
贺南初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帮谁说话，实话实说而已，免得还未调查清楚就陷入了僵局，钻牛角尖进去出不来了，更耽误事。”
他这一顿话说完，几个东岸小仙君立刻站直了，拱手道：“晚辈受教。”
贺南初眼中这才带了些笑意，转头看白清宁道：“走吧，入谷。”
此处位于无烟谷深处，风沙较大，不知道那邪祟已经杀完人多久，房屋外、窗户上都垒了一小撮细细的尘土，若是屏气凝神，还能听到狂风吹入房舍里带来的共鸣声，诡异得很。
白清宁在入口处一抹，果然发现了他们口中属于廖染青的印记——的确出自廖染青之手，一抹栩栩如生的水纹。
廖染青是水属灵核的仙君。
东岸小仙君已经凑一堆儿抱团取暖了，宋渝挨着沈彦在左边，白清宁跟着贺南初走右侧，将这帮小仙君正好夹在了中间，增加了不少安全感。
白清宁眸色打量过这一些地方，只见身边的贺南初已经指尖凝力，进行打探了。
一缕金色的灵力自他掌心飞出，顷刻间化作万千流光散入七七八八的房舍，停顿片刻又飞了回来，在他掌心聚成一团，转瞬消散不见。
白清宁眉心轻轻一皱——果然，什么都没有。
若是有邪祟、魔修亦或者是修真界的仙君，那抹灵力之中必然夹杂其他灵流，可他掌心干干净净，怎么出去的就怎么回来的，一点杂志都没有，就相当于什么都不存在。
他们目光都聚了过来，其中一个东岸小仙君颤颤巍巍道：“贺掌门你看，我们之前来就是这样……这样的话，是不是相当于，廖掌门也没有再在这里了？他是不是走了啊？”
“还不好断言，在这里稍微停留吧。”贺南初扫了一圈，“我们来的人恰好为双，安全起见，两两一组，沈彦与宋渝，东岸弟子们自行组队，小白，你就跟着我。”
白清宁“嗯”了一声，抬眸看着贺南初那抹左耳骨上的金饰熠熠生光。
“今晚辛苦些，都不要睡了，强撑一会儿，入夜之后再看情况。”贺南初眸子一眯，“就算廖掌门走了，我也不信这里的邪祟什么都不知道——能抓哪个算哪个。”
白日里天光大盛，什么都打探不出，只能盼着晚上还有些别的动静，那些东岸小仙君是第二次来，轻车熟路，得了命令之后神经都放松下来，寻了个宽阔地方招呼他们坐下。
白清宁刚坐下，就被一个东岸小仙君端来了水壶：“白仙君喝两口解解渴吧。”
他目光从小仙君的脸上划过，嗯，正是方才说要把他活捉回去、挫骨扬灰、以儆效尤的那位。
而眼下他正笑得甜甜的，把水壶递到他眼前。
“多谢。”白清宁唇边酿了个笑，伸手接过，放在嘴边抿了口。
那小仙君笑眯眯道：“不客气不客气，之前长老交代过的，白仙君是贵客，要小心些招待。”
白清宁内心冒了个问号：“怎么？”
“您和临风仙君长得一模一样呀，虽然说您身体不好，但模样做不得假，实在不行，用来威慑九幽魔界也好呀。”那小孩子一脸天真，“您往阵前一站，我们把临风仙君的画像一摆，保准能吓退一半。”
白清宁这次是真的笑了。
“仙君？您笑什么？”
他伸出手，在那小仙君脑袋上狠狠一揉：“笑你可爱。”
他要是真的站到阵前，都不用摆临风仙君的画像，那帮魔界的人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站错边了。
那小仙君说的没错，保准能吓退一半，或者不止一半。
小仙君被揉得莫名其妙，但眼前白清宁模样好，笑起来更好看，他被摸得也心花怒放，小脸绯红着站起身，一溜烟跑回东岸那边去了。
贺南初在一旁目睹了全程：“你还挺受小孩子喜欢的，之前巡逻的时候，我也记得你挺喜欢小孩子。”
“挺热闹。”白清宁笑意未退，又喝了口水，“也挺可爱的。”
“你现在终于明白我看你是种什么感受了。”贺南初揶揄道，“挺热闹，也挺可爱的。”
白清宁斜睨他一眼：“热闹？可爱？哪个词能跟我沾边儿。”
“都能，嘶——”
贺南初一口凉气倒吸进来，进了满嘴的黄沙，连忙往嘴里倒水漱口。
白清宁不动声色地把踩他的那只脚收回来。
“行了，现在你占了热闹这一条了。”
“你啊……”贺南初无奈，只得苦笑。
白清宁收回目光，轻咳一声道：“你方才为什么替那魔尊说话？”
“什么？”贺南初刚刚漱完口，疑惑地看着他。
白清宁摆弄着水壶：“罢了，当我没问。”
“别呀，哪有问一半收回去的道理。”
“那哪有明明听清了又让别人再说一遍的道理？”
贺南初无奈地摇了摇头，顺手把水壶放在他身边：“我方才不是说了，实话实说，免得让他们钻牛角尖，一门心思就知道找魔尊的线索了，把一些其他线索忽略掉。”
白清宁定定地看着他。
“好吧，确实不尽然是这样。”贺南初沉吟片刻，忽然反问道，“我听说，世上魔修，有的是天生魔修之体，出生便身带魔息；有的是半路改换修行之路，进入魔道，从此与修真界背道而驰；还有的……”
白清宁问：“还有什么？”
“还有的，不晓得魔修之法，只能强改，我没见过，只是听说过。”贺南初目光飞向遥远的天际，“说，要手刃修士，血债累累，这时天外天会劈下雷劫，强行入魔。”
贺南初收回目光，转而与白清宁对视。
“你觉得，那新魔尊属于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