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插曲（五）
五条悟猛地一回头，身后的夏油杰早已没了踪影，面前的男人嘴里还一直叨着赶人的话语。
五条悟关上房门，退出他人的庭院，环顾四周，路边虬曲盘结着几颗樱花树，绯红的花瓣飘飘扬扬，落了满地，或背着背篓、或抱着孩子的人们行走在道路间，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六眼所反馈出来的情报无比准确，那些人都是正常的普通人。
根本就不对，五月份怎么还会有樱花。
更何况，那些人的穿着也并非是现代服饰。
也许是复古潮流？
五条悟发动术式的动作又被他压下。
算了，先探查一下吧。
而另一边，夏油杰满脸羞红地退出了房间，房内的夫妻二人不满的话语不断传进他的耳中，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等温度降下来后，抬眼看向那些盛开的樱花树。
村子里的时间与现实有差距，之前警察也有进来，为什么他们没有发现这一点？
是针对术师的阴谋么？
夏油杰踩着散落一地的樱花瓣，隐隐约约听见了村民讨论的声音，他脚步一转，径直向聚集的村民走去。
“秋井那家的孩子长得好生奇怪。”
夏油杰站定在一处离他们不远不近的位置，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话语。
“白头发红眼睛，那说不定是恶魔的孩子！”
“他看人那表情都让人觉得瘆人得慌！”
“这个孩子会给我们村子带来不幸的！”
村民的声音愈发激烈。
踩着草鞋头戴斗笠的男人路过，聚在一起的村民一哄而散。
男人背着一筐柴火，见四散的村民，轻轻地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家中赶去。
夏油杰扫了男人一眼，跟在了他的身后。
能让八卦的人立马结束讨论的，也只有八卦中心的人了，也许这位人物对他脱离现在的处境有帮助。
男人打开木质的栓栏，白发的孩子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名满脸担忧的女人。
夏油杰将目光落在那位白发的孩子身上。
孩子白皙的皮肤呈现出淡淡的粉色，浅色的头发与浅色的眉毛，连嘴唇都是近乎苍白的浅粉色。
他意外的敏锐，感受到夏油杰探究的视线，孩子从自己父亲的怀中抬起头，粉红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看向夏油杰。
浅发红瞳，是白化病么？
夏油杰躲在树后对着那个孩子温和地笑了笑，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孩子伸出了食指，指向了他藏身的这棵树。
男人探寻的目光也跟着孩子的手指追了过来。
夏油杰没有犹豫，从容地从树后走出，对着男人微微点头，脸上是做任务时常用的优等生微笑。
“你是……？”男人抱起孩子，挡在了自己妻子身前，警惕地扫视着夏油杰，在看见他并没有携带什么危险物品时——镰刀、武士刀这类——男人的身体放松了一些。
“我是家入硝，是……”夏油杰顿了一下，看向被男人抱在怀中的男孩，“是游历各地的一名医师。”
夏油杰并没有使用自己的本名，名字是最短的咒语，在做任务时他牢记着这一点。
他在心中默默给家入硝子道了个歉。
男人在听见夏油杰的自我介绍后，眼神突然亮起了期待的光芒，他将怀中的孩子递给妻子，搓了搓手，面带讨好地自我介绍道：“这位……家入大人，我是秋井忠。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到屋里坐一坐……”
夏油杰微微颔首，跟着男人一起进了那间木制的房子，被女人抱着的孩子趴在女人的肩上，始终冷冷地看着夏油杰。
和室的障子门被推开，夏油杰低念一声打扰了，褪去皮鞋踏入了室内，秋井忠递了一壶水放至小桌上，白发的孩子被他拉到了夏油杰面前。
“家入大人，这是犬子秋井诚，您看他这副模样……”男人的声音渐渐低弱，他看向夏油杰，态度诚恳地将孩子摁下，“可是得了什么怪病？”
白发的孩子跪坐在夏油杰面前，他的表情仍旧是漠然的，连淡粉色的眼中都空无一物。他看着夏油杰，微微歪了歪脑袋。
夏油杰仔细将孩子打量个遍，除了能看出来这孩子好像有白化病外，他什么都没发现。
单看他的表情，似乎这个孩子情绪波动很小，看人时的目光冷淡无比，有时候确实会让人感觉到一丝寒意。
似乎有一些不对劲，如果五条悟在，或许能看出来。
夏油杰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秋井先生，你的孩子是得了一种名为‘白化症’的病，得了这个病的孩子皮肤大多雪白，身上的毛发多为浅色，并且瞳孔为蓝色或粉色。”
并且，有这种病的孩子视力一般都不是很好，但这个孩子一瞬间就觉察到他的位置，或许是有什么隐情。
“家入大人，只要能治好我的孩子，我什么都愿意做！”秋井忠五体投地跪倒在夏油杰的身前，而让他放弃尊严的孩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没有丝毫的心疼与阻止的行动。
夏油杰叹了口气，他闭上眼，似乎是不忍再看见这位父亲卑微的面庞，“抱歉，现在这个病是没有治疗方法的。”
对于普通人，即使有可能是虚假的普通人，夏油杰都会保持一个近乎谦逊的礼貌态度。但实际上，他并不认为普通人有什么可怕之处。
秋井忠在听见夏油杰的话后身体震颤，他抬起头，目露悲切地搂住了自己的孩子，障子门后隐隐约约传来了女人呜咽的泣声。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看了孩子一眼，孩子从自己父亲的怀里扭过了脑袋，正好与夏油杰对上了视线，眼瞳中似乎出现了一个莫名的漩涡，紧接着，夏油杰一阵恍惚。
意识到不对劲的夏油杰赶紧闭上眼睛，等到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的景色早已变了个模样。
漆黑一片的天幕中挂着一轮残月，惨淡的月光透过那交错的树枝，稀稀拉拉地洒下，咒术师那良好的肉|体素质，让夏油杰看见了一圈圈围绕在树上草制的注连绳。
隐约可见一口藏在茂密草丛中的枯井，夏油杰手指微动，一只蝇头出现在他身边，夏油杰操控着蝇头飞了过去，在蝇头并未受到攻击时，夏油杰提起脚步，一步一步缓慢地向枯井靠近。
周围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夏油杰将咒灵收起，几步越上了树枝，他伏在树梢上，目光注视着那渐渐靠近的火光。
身着袢缠的村民举着火把，押着长着一头白发、略有几分熟悉的少年往那口枯井走去，村民高呼着“杀了他”，将少年的脸摁在了枯井上。
“秋井城，你害死了你的父母，你就是恶魔的转世！”
少年半阖着眼睛，眸子宛如一潭死水，平静得毫无波澜。
领头的男人拎起孩子的衣领，将瘦小的少年提高，他的表情憎恨中带着几分厌恶，“甚至，害得我们村今年颗粒无收，你死不足惜！”
看着这一幕，夏油杰拧着眉头，手掌翻转，一只只蝇头便冲着聚集的人群飞了过去，白发的少年掀起眼帘，接近透明的粉色瞳孔看着那群飞过来的蝇头，嘴角罕见地翘了起来。
飞舞的蝇头挤入人群中，撞向了那个男人，顺带着被他扯着领子的少年一起跌倒在地。
村民叽叽喳喳的声响变得惊恐无比——
“怪物、他一定是怪物！”
“是谁在碰我？谁在推我！！”
“烧死他！”
渐渐的，所有人的话语都凝成了一句“烧死他”。
夏油杰按捺住自己跳下去的想法。
刚才他看了秋井城的眼睛，一眨眼就换了个环境，而出现在眼前的是长大了许多的秋井城和那群村民，中间发生了些什么？
刚才他就不该贸然行事。
夏油杰维持着冷漠，看着少年被村民绑在了他对面的树上，木柴围绕在少年身边，领头的男人将手中的火把一甩，火焰顺着木头攀爬到少年身上，少年冷淡的眉眼在此刻染上了一丝妖艳的红。
紧接着，少年的嘴角慢慢翘起，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
他的目光射向夏油杰，无声地对着他做了个口型——“现在，正式开始。”
夏油杰瞳孔一缩，他跳下树枝，周围的环境忽然扭曲。夏油杰并拢双指，身体最为坚硬虹龙盘旋在他的身边，将他保护进去。
“轰”地一声，忽然炸裂的火焰将聚在一块儿的村民席卷进去，却又伴随着扭曲的空间消失不见。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夏油杰站定在樱花树下，眼睛危险地眯起，他的目光落在聚成一团讨论的村民身上，咒力凝聚在眼上，连一点残秽都没有发现，似乎每个村民的身上都没有咒力的存在。
越来越不对劲了。
一般来说，就算是普通人，身上也会有稀薄的咒力，可这些村民，就像是天与咒缚一样，没有逸散的咒力，自然，这座村庄也没有咒灵的存在。
他第一次站在这里时，那群普通人还算正常，而现在身上仅有的一丝咒力都消失了。
夏油杰快步往秋井家的方向走去。
那个少年也许就是源头，既然如此，把他杀了，这个轮回幻境或许就破除了。
而另一边，五条悟穿着样式简陋的袈裟，笑呵呵地对着看向他的村民比了个耶，紧接着，禇红色的光芒席卷了整个村庄，在众人的尖叫声中，装横华丽的神社被轰掉了一大半。
“你、你……”留着一撮小胡子的男人伸出食指，气得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妖僧、妖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