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插曲（二）
伏黑甚尔躺在床上，细碎的黑发遮挡住他的眉眼，顶灯照在他的脸上，纤长的睫毛也因此投下了一块明显的阴影，他的嘴唇红润有光泽，胸脯随着均匀悠长的呼吸而上下起伏，要不是他头上那鲜红妖异的咒印，乍一看还以为是睡着了。
五条悟坐在凳子上，托着自己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伏黑甚尔，一旁的夏油杰正在辅导伏黑惠做作业，一年级的作业很简单，夏油杰的作用大概就是检查有无错误了。
“小弟弟，你爸被诅咒多久了？”五条悟的声音在这间不大的病房内响起，“居然还和三年前长得一模一样，连皱纹都没有，看起来根本不像快三十的男人啊。”
伏黑惠放下手中的笔，表情冷淡，而夏油杰瞥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伏黑甚尔这种情况很明显给这个家庭造成负担了，夏油杰找过去的时候，那位继母都已经支撑不住了——独自抚养两个孩子，还要照顾自己“得病”的丈夫，再有钱也经不起这样的挥霍，更何况她本来就只是和伏黑甚尔搭档，共同抚养孩子，但这条连接她和伏黑惠的桥梁已经断了。
“三年。”语气听起来没有多少起伏，但却格外的扎心，“三年前，津美纪的妈妈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他就开始躺在这里了。不过一年前津美纪的妈妈就没有再过来了，大概是知道有夏油先生照顾我们，所以心安理得地离开了吧。”
伏黑惠垂下眸子，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像是根本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你真的只是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吗？”五条悟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揉了揉伏黑惠炸开的头发，又重新咧开了嘴，
“那么，现在就不止有杰一个人照顾你了，还有我这样的大帅哥哟，开心吧~”
伏黑惠蓬松的海胆头被五条悟压实，两只眼睛变成了无语的形状，他拧着眉头看向笑眯眯的夏油杰。
这个白头发的人，看起来很不靠谱，说的话又超级轻浮，连带着在他面前表现得十分温柔成熟，一副大家长模样的夏油杰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好了悟，”夏油杰总算开口阻止了，“我要把我的行李搬到那边的公寓，还是先走吧。惠君，这个月开始我们就是领居了哦！”
一直放任两个小孩子在家，还是不太行啊，附近的领居时不时都会关注这家孩子，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们都要被送到福利院去了。
夏油杰毕业后就打算搬到埼玉县住，刚好两个孩子旁边的公寓挂了出售，夏油杰就买了下来。
既然五条悟来了，那么就可以利用他的身份为自己牟利，当然——不仅仅是夏油杰的利益，是他和五条悟合作的利益。
五条悟推着行李箱，直视着前方越来越老旧的街道，表情疏离又冷淡，“是唯让你去照顾他的吗？”
夏油杰轻笑一声，走在他的身边，
“你那是什么表情，这么严肃干什么？”
五条悟顿住脚步，整个人都面向夏油杰，一时没有刹住脚的夏油杰往前窜了一大步，直接将五条悟甩在了身后。
五条悟的表情一瞬间就破功了，他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嘴角翘起，扬声道：“因为真的很好奇嘛，杰。”
好奇为什么后藤唯知道那么多事情，好奇为什么只让夏油杰一个人去做这种事情，更好奇的是，为什么后藤唯不自己去照顾这个孩子。
毕竟他最后一次见到后藤唯，还是两年前和夏油杰一起堵人的时候，那时后藤唯身边就有两个小女孩。
夏油杰拉着行李箱对着五条悟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快点，等到五条悟走到他身旁时，夏油杰才悠悠开口：“唯说伏黑惠被他父亲卖给了禅院家——以10亿円的价格。他能看见咒灵，自然也有可能会有术式，现在他六岁，术式应该是出现了。”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五条悟吐槽道，“禅院家最喜欢研究的就是术式，偏偏又特别容易产生天与咒缚，即使是被称为御三家之一的名门贵族，实际上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
夏油杰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大概可以知晓后藤唯将那两个孩子托付给他的意思了。
第一，后藤唯在咒术界的眼中就是诅咒师，是咒术界高层的眼中钉，如果拥有禅院血脉的伏黑惠被后藤收养，大概也会跟着后藤唯成为他们眼中必须消灭的存在。
第二，夏油杰和五条悟需要支持拥护他们的人，伏黑惠自然也是最佳代表，并且伏黑甚尔将伏黑惠卖给了禅院家，如果没人提前将这两个孩子护入羽翼之下，伏黑惠就会变成禅院家的人……
“对了，他还有个姐姐啊？”五条悟并没有在乎夏油杰的沉默，脚步依旧轻快，“听他的语气，他家是重组家庭？”
二人在红绿灯处停住了脚步，夏油杰看着对面的红色指示灯，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嗯，伏黑甚尔是入赘到伏黑家的，他的姐姐是继母的孩子，不过是个普通人，本不该踏入那个危险的世界。”
身为非术师的伏黑津美纪更容易受到夏油杰的照顾，即使后藤唯再怎么劝说，夏油杰的思想仍带着一点过去的影子。
五条悟眼神怪异地看了夏油杰一眼，又回过头推着行李箱穿过马路，“这样也好，你在他身边，到时候就可以知道伏黑惠的术式是什么了，禅院那边的事情……我来解决吧。”
五条悟：杰现在居然有了几分唯的影子了。难道他俩真是兄弟？况且他居然很平淡地说出来普通人这种词语，不应该还要再加上几句类似于“弱者生存”“扶弱抑强”的话吗？
夏油杰低笑着从兜中掏出了自己的银|行卡，“学长给我打了钱的，既然悟要帮忙解决，那这钱我就私吞了。”
“哈！？不行，十亿都都够我买好几家甜品店了！！”
五条悟不满地将他手中的银|行卡夺了过来，撅着嘴巴提着行李箱风风火火地跑到了那栋公寓楼下。
夏油杰无奈地笑笑，跟在了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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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红色的轿车停在了早田私立小学校的门前，驾驶位的车窗被摇下，露出了一张颇为美艳的脸，女人点燃一根烟，白皙手臂搭在车窗上，升起的云雾将她的脸遮得模模糊糊，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放学的孩子一股脑地从校门口涌出，她一眼就看见了背着书包不紧不慢走过来的两位小女孩。
菅田真奈美掐掉烟，对着两位女孩招了招手。
菜菜子拉开车门，同美美子一起坐进了后排座椅。菅田真奈美启动引擎之后，菜菜子摇下车窗看着窗外，一边享受着微风拂面的感觉。
“后藤先生说他明天就回东京了，还问你们学校最近会不会举办什么亲子活动。”菅田真奈美把握着方向盘，抬眼看了眼后视镜，两位女孩正趴在窗边，额前的刘海都被吹得竖起。
后藤唯问这个，主要是想提前腾出时间，陪伴她们。
美美子深棕色的眼睛显露出一丝深思，她拍了拍菜菜子，轻声说道：
“好像三天后有什么足球交流赛，对不对呀，菜菜子？”
菜菜子摆了摆手，呼呼作响的风声将她的话吹得稀碎，“我们只是去看比赛的，这件事情不需要给后藤大人说吧。”
菅田真奈美噗嗤一笑，打开了车载音乐，节奏轻快的歌曲便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流淌。
“或许有什么文化祭、体育祭的活动？”她问道。
美美子：“我们只听见了足球交流赛的消息，如果学校要举办校园祭，应该会提前通知我们吧？”
菜菜子有些痛苦地扶额，她们两个完全没有关注过学校的活动，有时候是听见同学讨论才知道这些事情的，如果有通知，大概率她们两个都没有注意。
“明天可以问问其他同学。”菅田真奈美说，“如果有活动，后藤先生会腾出时间陪你们的。”
远在四国的后藤唯将手中的衣物递给祢木利久，在扫到少年脸上的伤疤时微微别过了眼，“……不会恨我吗？”
毕竟村子里的人都被他杀光了。
做出如此罪恶事情的他，还想成为别人眼中的英雄，想一想还是挺好笑的。
祢木利久穿上宽大的衣裳，伸出手接住散落的阳光，指尖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接近透明的白色，披散凝结成一缕一缕的头发遮挡住他晦涩的目光，“自从被囚禁之后，我就已经抛弃了对他们的感情。”
“我对他们只有恨。”
五岁之前，因为他能看见他们看不见的东西，说出来后被村里的孩子叫做撒谎精；五岁之后，因为无意间发动术式点燃了家中的房屋，还烧伤了自己的脸，他就成为了村民眼中的怪物，被强制关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小屋里，被水泥封门，只留一间铁制的小窗送饭，还都是馊掉的。
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杀了，又为什么让他苟活着？
祢木利久在这里关了快六年，每天都在想着自己出去后要怎么报仇，年幼时没有足够的力气对付那些大人，长大后又营养不良完全没有力气。
而后藤唯的出现，成了他世界里的第一簇光。
哪怕是虚假的、冰冷的、血红色的光。
他认真地看着后藤唯，
“请让我追随你吧。”
后藤唯微微一愣，转而看向郁郁葱葱的山林。
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推动剧情的发展，所代替的也许是属于夏油杰的羁绊。
但他别无选择，他是一个倔强的人，自己选的路怎么都会坚持到底。
想太多反而会害了自己，这个道理后藤唯是明白的。
夜风从容地吹着他的额发，夕阳残剩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后藤唯勾起嘴唇，话语飘散在轻柔的晚风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