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沿江路附近只有一所医院，陈城多半被送去了那。十五分钟后，周扬在省立三院门口停下了车。
他小声开口道：“烛九，我知道现在说这个有点晚了，但我们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他仍在思索报酬的事情。
他清楚路灯开门做的是生意，不是慈善，拿钱办事那是天经地义。但这次情况特殊，报酬是不是可以适当的调整一下，比如只拿陈城一半的气运？
老百姓常说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这种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对于气运低的人来简直就是日常，更何况是一点气运都没有的人呢。
虽说这笔生意如果他们不做，以陈城的情况，他只有死路一条，做了就等于是救他的命，但拿走他全部气运，不也就相当于让他生不如死了？
周扬有些于心不忍。
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应答，他察觉到不对。往后一看，座椅上空空荡荡，就连整条街上也只有他一个，连点烛九的影子都看不见。
“靠！”
周扬揣着陈城来到了医院的服务台，“麻烦问下，今晚车祸送来的伤者在哪个病房，沿江路大桥那个？”
“那个啊，家属已经把他带走了。”
“是说不在医院，回家了是吗？”
“不是啊，他死了。”
“死了？！”
没了魂魄的肉|体至少还有七天寿命，就算死也不能是现在啊。周扬想和护士确认一下是不是弄错了，这时陈城忽然现身，口中大喊着什么跑了出去。
若是和周扬离得远了，相当于离开了路灯的照拂范围，陈城很有可能再次迷失在虚无中。眼看着他已经上了电梯，周扬只好赶紧跟了过去。
电梯里面的人看见他朝这边跑来，便帮忙按了开门键。他紧跑几步跨进电梯，冲对方道：“阿姨，谢谢您啊。”
“客气了。小伙子，你去几楼啊？”
去几楼？这个他还真不知道，这时陈城在一旁道：“周老板，这是我妈。”
周扬立即反应过来，扫了眼已经亮起的楼层按键，对陈程母亲道：“我也是去二楼。”
陈城母亲点了点头后没再说话，眉头紧锁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双眼红肿满是血丝，嘴唇干瘪起皮，显然是累坏了。
连周扬都注意到了这些，陈城不可能没有看到，他心疼母亲为自己操心受累，又红了眼眶。
周扬正想提醒他控制自己时，电梯门打开了。门外的墙上挂着三个大字：妇产科。
眼看着陈城母亲走了出去，周扬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心说老太太是不是伤心过度，一时糊涂走错楼层了啊？
陈城忽然一拍大腿，“坏了！我老婆！”说完他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既然来对了地方，就不用担心他会跑丢了，周扬便没急着跟上去。他转过拐角时，陈城已经跑进了病房。而病房外伫立着一道瘦高的身影，正是烛九。
“你怎么在这？”
烛九眯着眼睛笑了笑，没有答话。刚走到病房门口的陈城母亲转过身，有些疑惑地问道：“小伙子，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周扬才意识到，烛九隐了身除了自己谁也看不见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啊，是、是啊。那个，阿姨您是陈城的妈妈吧。”
“我是，你认识阿城？”
“呃，认识，我是他朋友，来看看他。”周扬说完，烛九便嘲笑了他一声。他自己说完也意识到了，哪有人空着手来医院探病的。
“不好意思啊，阿姨。来得急，没带什么东西。”
陈城妈妈摇摇头，眼眶一下子红了，拉着他的手道：“出了这种事，能来看阿城就不错了。孩子，你有心了。”
“阿姨，您这说的哪的话啊。这、这不是朋友应该做的么。再说了，陈城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啊。”
“他想不到？”陈城妈妈抹了把眼泪，情绪激动了起来，“他怎么能想不到呢！这么大的人了，喝了酒不能开车他不懂吗！”
“阿姨，您说什么？”
周扬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喝酒？开车？！
“周老板。”
陈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边，眼神空洞。
“我老婆醒了。”
周扬只好先压下心中的震惊和疑惑，略微思索后对陈城母亲轻声道：“阿姨，我听病房里有动静，您要不先进去看看吧。”
陈城母亲听后点了点头又抹了把眼泪，转身朝病房走去。刚迈出步子身子突然一歪，周扬手快给扶住了，干脆搀着她一块进了病房。
这一次陈城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流泪，只是站在病房外，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全都想起来了。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几个哥们打电话叫他去喝酒。他看着时间知道老婆一会就睡了，于是换上运动衣骗老婆说是去跑步。他这样做过很多次了，甚至为了逼真时不时会真的出来夜跑，因此他老婆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喝的正高兴时，他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老婆打的。路边摊人声嘈杂，他怕被老婆发现自己是在喝酒，没敢接。虽然没接，但他猜多半是老婆半夜醒了发现他还没回去，想问他在哪。于是他跟哥几个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喝完酒的时间点一般不好打车，他都是自己开车出来，这次也不例外。上了车后，像往常一样，他觉得自己没有喝多，便没有叫代驾。
开上沿江路大桥的时候，老婆的电话又打来了，他心里盘算着，下了桥往西有条小路，路上没有摄像头，开得快一点几分钟后就到家了，于是又没有接。
意外便是在他驶上那条小路后发生的。等他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落在地上不动了。
他打开车门，还没有走近便闻见了很重的血腥味。地上躺着的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运动服，款式和他身上的那件一模一样。
他四肢僵硬地盯着那个男人，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最后却汇聚成了同一个字：跑！
他将车子开回家，停在了楼下。老旧小区没有电梯，他三步并做两步在楼梯上玩命的向上爬，眼看着还有半层就到家，脚下忽然踏空，头磕在台阶上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身体倒下了，魂魄却还保持着往前跑的姿态冲了出去。
刚离体的魂魄懵懂，什么也不记得，更不知道自己不是人。看见自己一身运动服便认为自己是去夜跑的。
于是又下了楼
回想到这，陈城已经明白他怨不得任何人，自己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害。如果现在回到身体里，等待他的只有法律的严惩。
这便是他花光自己所有气运换回来的下场，可真是讽刺啊。
不行，不能回去！做鬼也比回去活受罪强！
一不做二不休，陈城决意要逃跑。他瞥了眼屋内的周扬，见他没有注意自己后便悄悄转过了身。
周扬从病房里出来时顺手把门也带上了，烛九在他关好门后才开腔，问他里面情况如何。
周扬摇了摇头，“孩子没了。死者家属不知道从哪听说陈城也在这住院后，闹到了他的病房，说要一命换一命，他妈一个劲的给人家磕头道歉，推搡中他老婆摔在了地上。”
他回想了一下病房里那两人可以跟白墙媲美的苍白脸色后，叹了口气，“她俩说孩子的事是意外，不怨死者家属，还说能理解家属的心情。因为被撞得那个人，据说当时还有救，要不是陈城丢下人跑了造孽啊。”
烛九神色平淡，只说了两个字。
“走吧。”
周扬刚想问去哪，忽然发现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看见陈城，再一联想烛九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淡然，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把他”
他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怎么可能。”烛九眯了眯眼睛，“他可是付了报酬的客人。”
“付了？”周扬看了看自己，气运与之前并无二致，有些疑惑地问道：“我怎么没收到啊？”
烛九冲他微微一笑，“我花完了。”
陈城抬了抬眼皮，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在痛。刺鼻的消毒水味和随处可见的白色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他回想了一下，恍惚记得自己是在楼梯上摔了一下，然后被送到这来的，又觉得自己本来就在医院里，是被一股大力推了一下后才到这的。
“你醒啦。”
一个极好听的男人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他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个声音，却莫名觉得声音的主人应该有一双金色的瞳仁。
只听那个声音又说道：“你的气运，我就收下了。”
陈城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他坐起身子，想活动一下僵直的肩膀却扭到了脖子，他抬手想揉揉脖子，胳膊又因此抽筋了。
这时有几个人走进了病房。
他们身穿警服，面色威严，扳过他的胳膊将一个冰凉的物件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低头看去，是一副手铐。
他不服，想问问自己犯了什么罪，这时病房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是他的老婆。
她声音虚弱，语气却十分坚定，她说。
“陈城，我要和你离婚。”
陈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想质问为什么，刹那间一幕幕回忆的画面在眼前飞速掠过，最后定格在了一双半睁不睁的眼睛上，那双眼睛的主人浑身是血躺在一条无人的小道上。
他说：“救救我。”
陈城逐渐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在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光后，放声大哭起来。
眼泪滴在手铐上，又滑落到他的手背上，那片皮肤立刻激起了一片红疹子，他过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