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冯家丧事4

    秦淮大哥带着我写的阿毛哥案件始末的稿件和照片消失了两天，第三天的早晨，上海有一半的报纸上都登载了这些稿件，犹如在热油锅里滴入了几滴水。三号码头上的割颈案一跃成为上海滩话题榜首，所有有良心的中国人心中皆愤愤不平，甚至有好几个中学的学生在国民上海市政厅前举行了示威抗议，很多意难平的上海民众也加入到示威的队伍里。我和秦大哥作为新闻记者，自然也是在现场。

    拍了几处近景的照片，我便拉着秦大哥退到远处，秦大哥很不解。我跟他说，据说汪精卫已经和日本人勾搭上了，想在广州成立伪政府呢，还美其名曰什么‘曲线救国’的，上海因为多国租界的问题，目前暂时成了孤岛，这些汉奸能哪放过这片‘乐土’？现在的上海市府，恐已被暗中操控了吧，在伪政府成立之际，小鬼子是不会任由舆论发酵的。学生们和民众的示威，是能唤醒一些人的爱国之心，但也给了小鬼子和汉奸们一个杀人的理由。此刻谁也阻止不了示威抗议的进行，只能避在远处，否则被一锅端了，连给他们发声呐喊的人都没有了。

    果不其然，没多一会儿，就冲过来大量的军警，个个手拿长枪警棍，二话不说就砸向示威的人群，我和秦大哥开始分头拍照。

    血气方刚的同学们和军警们扭打作一团，枪声陡然响起，便此起彼伏不断，被打死打伤的人不计其数，可爱国者的血并不能刺痛唤醒施暴者的良知，一大批的学生和民众被捕，马路上都是被军警追击的场景，我和秦大哥也未能幸免，约好去报社汇合，便分散逃离了。

    即使经历了两次的逃亡之旅，也没有此刻危险，几次子弹都是擦着头皮飞过的，只能拼了命的抡着自己的小短腿往租界跑去。视线中不断有学生被子弹击中，巷子的连接处，一个身影将两名受伤的学生拽了进去，我慌不择路的跑进了一条丁字巷，被一个军警堵在了巷子里，比较比较双方的体格，武力上我肯定是干不过对方的，束手就擒吗？我喘着粗气对这人说道：“这位大哥，你追我干嘛呀？我就是路过那里的，谁知道会碰上这种事儿，你说我倒霉不倒霉，还被你这一路追的。”“小赤佬，挺狡猾的嘛，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我都看到你拍照了。”他将警棍在手上拍打着，用看‘待宰羔羊’的眼神看着我。“大哥，你看你这话说的，我保证将照片销毁掉，还不行吗？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就是拿着相机去照相馆洗照片的，里面都是我爷爷前天过七十大寿时拍的，刚才也是我调皮了，就顺手拍了两张，你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吧。”他却没再言语，面目狰狞的一步步向我逼近，心道这回完球了。

    这时，一个穿长衫戴礼帽的身影出现在巷口，示意我不要吱声，手里抓着一把匕首，轻手轻脚的来到军警的身后，电光火石间，军警就歪着头倒在了一旁的地上。看着眼前的人，他比几年前苍桑憔悴了，只有那双和景川一模一样的眼晴，熠熠发光。不管是小景川还是现在的我，都被血管里的血液所牵引，眼泪还没滴下来，话已到嘴边，可又不知该说什么。他见我发呆，拉起我便跑出巷子，等确定安全了，才停下了脚步，揉揉我脑袋，温和的说道:“吓坏了吧，小家伙，快回家去吧，免得你父母担心。”看着他转身大步走入人群，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走过身边的行色匆匆的人都会诧异地看上一眼，还有几个指指点点的说了些什么，看什么看呐，我还只是个孩子，没见过小孩子哭啊。

    阿毛哥停灵七天后，开始出殡。因为之前冯家伯伯跟老家的人决裂了，阿毛哥的棺木便送去了郊外安置，冯家在上海除了我们这些朋友邻居，也没有别的亲戚。起灵时，冯家伯娘拖着孱弱的身体，哭着喊着要去送自己儿子最后一程，那天被警棍砸裂左臂骨的秦大哥也坚持跟着去了墓地。在众人的帮衬下，冯家做完了所有的丧葬仪式，随着时间的推移，恐怕也只有冯家夫妻会长久得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