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回到乡下

    两个拉黄包车的叔叔都是租住在这弄堂里的，我们在弄堂口等了大概一刻钟，两位叔叔就从不同的方向赶了回来，连声抱歉，怕误了我们上船的时间。我和爷爷拎着一行李箱坐了一辆，叔爷拎着另一个箱子和大包袱坐了另一辆。

    从河南路到十六铺码头，直线距离其实并不远，但人力车在弯弯绕绕的巷子里，说白了就是两条腿在拉着重物跑的情况下，赶到码头时，都快排队上船了。爷爷付了车费，也不理还在推让的两个人，把钱塞到他们手上，便一个人跑去售票口买了票。刚气喘嘘嘘的跑回来，就听到铁板碰撞的声音，应该是船身旁边的铁门打开了，搭了铁板到码头上。

    拎着行李和我这小孩排到了队伍的后面。为啥还要拎着我呢，因为连接船身和码头的铁板是那种横条镂空的，现在身为小宝宝的我，那双小脚脚可不能在上面走。

    这种短途的轮渡式的轮船，甲板上能停放车辆和货物，而客人都住在了下面几层的船舱中。好不容易找到我们的房间，放好了行李，爷爷就让叔爷先去卫生间里洗漱冲凉。爷爷说还好我们的两床位都在上铺，我抬头看了看过道上方两吱呀摇着头的小风扇，这闷热的船舱里让人窒息的感觉好了很多。这让我不由得想起，在后世的小时候跟随爷爷爸爸们晚上乘轮渡的情景。像这样的大热天，如果买到是下铺的话，只能拿了床铺上的草席去甲板上过上一夜。

    等叔爷回来，我和爷爷去了卫生间，就着凉水，冲掉一身的汗渍。睡在上铺的男人们三三两两地打起了扑克，因为头发是湿的，爷爷们也加入了阵营，我强撑了会儿就倒在包袱上睡着了。

    也不晓得几点钟了，我和好几人都被热醒了，听着他们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我半眯着眼晴轻轻的靠着温热的舱板坐了会儿。爷爷也醒了过来，看了眼手表，早上三点四十了，我们差不多快到了。见叔爷还没醒，我们爷俩先去厕所‘放水’，又擦了一下身上的汗，回去叫醒叔爷。提前拎着行李到了甲板上，带着湿热的水气被江风吹得横冲直撞。

    等天边泛起一缕晨光，终于下了船，在江边的码头上。我们到家里还要坐上半天的汽车，那辆车要大概五点半时才过来，六点钟才发车。找了已经开市的早餐摊子，要了三根油条三碗咸豆腐脑和一茶叶蛋。爷爷将茶叶蛋剥好放在我的手里，我却怎么也放不进嘴里。举到爷爷嘴边，说阿爸要是不吃的话，我也不吃的，爷爷这才笑着咬了一小口。

    五点半时，一辆跟大面包车一般大小的老式汽车，冒着黑烟摇摇晃晃的开进了码头，将行李绑在了车顶的大网兜里，坐进车里后，因为我不要票，爷爷便把我抱在了怀里。一路上摇摇晃晃七颠八颠的，快下午一点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离家不远的大路口，因为没有提前给家里发电报，也没人来接，三人走走停停的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家门口。

    我跑到前面，推开院子的门，在院子里枣树下纳凉的几个人，惊疑的看了过来，对身后的爷爷说道:“哎呀，宝铨，你们回来了。”众人忙接过行李，给我们端过凉好的水，询问我是谁，听了爷爷的介绍，曾奶奶一把把我搂到怀里，摸着我的脸说道:“多灵气的孩子啊，荣景川，好名字！奶的大孙子哟！”宝安叔爷拎着他的行李箱走过来对我说:“川宝儿，阿叔先回家去了，回头你来家里，让你婶娘给你做好吃的。”我自然是乖巧地点点头。

    一个比爷爷小一点的后生跑过来，“川宝儿，我是你亲阿叔哦！”两十四五六的姑娘也挤了过来，“川宝儿，我是你大孃孃。”“我是你小孃孃。”不用介绍，一个是叔爷宝明，一只眼睛有疾的是小姑奶奶，另一个婑些的就是大姑奶奶了。我乖巧的叫道:“阿叔好，两位孃孃好。”又在曾奶奶的怀里唤道:“阿奶！”老太太乐得眼不见牙的。曾爷爷嗔怪地瞅着我，大有我不叫他的话，他就用胡茬子来戳我。我无耻地向他伸出手:“阿爷，抱抱。”果然，老爷子把我抱在怀里，用脸上的胡茬子把我的脸都给蹭疼了。

    这时，院门被推开了，一个大高个子长得端庄秀气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挺着个大肚子，右手拎着上衣衣摆，左手牵了两三岁的小姑娘，嘴里嚷着:“这端午才过了多久啊，这天也太热了。放心吧，七爷爷没事儿，就是有点伤风了，啰，七奶奶还给了几根菜瓜。”说着将拎着的衣摆抖给家人看。爷爷上前将瓜拿了下来，她这才发现，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一团红晕，煞是好看。这就是年轻时候的大奶奶啊，一个在抗日解放时期，为革命可以舍弃小家的大气能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