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逃离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如行尸走肉般一路蹒跚前行。
街道两边的霓虹灯忽明忽暗的不停闪烁,如梦似幻,仿佛在嘲笑我,不应该回到通州来。
我如同一头丧家之犬从榕城仓皇逃离,将通州当做唯一可以靠岸的港口。
从榕城逃回到通州,我原本以为,当年那座崩塌的空中之城,早已被岁月冲洗干净,这座城市里不会再有它的痕迹,而我可以心安理得的将我的余生安放于此,偷得下半生的苟延残喘。
谁料,老天爷却是个混账,在我即将靠岸、迎来风平浪静之际,又强加给我一场惊涛骇浪,将我再次送进一片茫然的汪洋大海。
我就如同一个行窃被抓了现行的小偷,站在原地无地自容,想要逃离这个世界,却又无处可逃。
于是我开始奔跑,沿着一条街道,顺着一个方向,不停的跑下去。
我像一个亡命之徒蒙头逃窜,浑然不理路人诧异的眼光,一路疯跑,越跑越快,直至跑得筋疲力竭,腿脚发软。
胃里突然一阵翻涌,我连忙停下,撑在路边一颗树上,吐得撕心裂肺。
几乎吐到完全没有任何东西能再吐出来时,我不由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四月天的通州,夜风沁凉,吸入肺里的冷气如同一把长剑,从我嘴里直贯心口,令我感到一阵刺裂的疼痛。
我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一条小巷子,四周没有霓虹闪烁,也没有万家灯火,只有天上那轮清冷的皎月与我遥遥相对,映照出我内心的孤寂。
我不知道我来到了何处。
我斜靠在树上,脑海里如走马观花般闪过一组组的画面,十七岁那年初秋时学校后花园的那些夜晚,漂泊榕城的十年里那些支离破碎的悲与歌,今晚张语岚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没想到只因自己生性倔强,我这半生都被自己拘囿在痛苦里,画地为牢。
我到现在才发现,这十多年里,原本是自己的固执和倔强而导致人生过得支离破碎,却无端怪罪到了张语岚的身上。
我就这样呆坐着,心绪烦杂的胡思乱想着。
渐渐,困意来袭,我慢慢陷入一阵黑暗里。
当我醒来时,我发现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手手腕上还在打着点滴。
我只感到头痛欲裂,浑身乏力。
我慢慢的撑着坐了起来,打量一下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单人病房,难怪感觉特别的安静。
我看向窗外,这时天色已经大亮,看来我已经睡了大半天了。
我又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想知道自己是如何到的医院,却发现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膀胱憋得有些难受,我看了看吊瓶,只剩最后一口了,于是将手上的针头拔掉,挣扎着起身,到隔间的厕所里痛快的放了一次水。
上完厕所回来,再度躺回床上,我颇有些百无聊赖,于是又从床头的裤子里摸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已经上午十一点了,然后便看到手机上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
我翻看了一下,这些未接电话大部分都是我爸妈打来的,然后张海也打了几个。剩下的未接电话里全是陌生电话,有两个陌生电话,显示地址是通州,另外有大概五六个为同一号码,显示地址是榕城。
这个榕城号码最后一次打来时有接听过,接听时间是四月十六号早上六点,通话时间为两分钟。
我对此毫无印象,完全不记得自己今天早上有接听过这个电话。
另外两个通州来电是在上午十点左右打过来的,我先回拨了其中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一声女声:“喂,您好,这里是志远科技。”
我愣了一愣,随即说道:“你好,我叫秦时,你们早上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噢,秦先生您好,是这样的,我们在上周五与您约了今天早上九点半面试,但是您没有来,所以想问一下是什么原因呢?”
我突然有些懵了,上周五?
我赶紧翻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日历,发现上面显示的是“四月十七号,星期一”!
我不由大吃一惊,我居然躺了整整一天!
我来不及想那么多,连忙道歉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两天突然感冒了,身体有点不适,正在医院输液,把面试这个事情给忘了。”
“哦,是这样啊,那没关系,那我们另外再约个时间面试,还是?”
“我今天就能出院,明天早上”我正想要说明天早上就可以去面试时,却又突然犹豫了,想了一想最后说道,“要不这样,等我出院之后,我第一时间联系你,面试时间到时候再约,你看行吗?”
“好的,到时候秦先生直接打这个电话就能联系到我,我叫柳娇娇,是志远科技的人事,那先不打扰秦先生了,祝您早点康复,再见。”
“好的,麻烦你了,再见。”
挂断电话后,我陷入一阵长时间的发呆中,竟然忘了去回复第二个未接电话。
前天晚上或许是我人生有史以来最为疯狂的一次,就算与林欣刚刚分手的那段时间,我也从未如此失态过。
大多数时候,我都会将痛苦掩藏,压制在心底,任由这些痛苦侵蚀我的五脏六腑,随后周游全身,化作冷漠和忧郁,从我全身毛孔中散发出去。
林欣带给我的双倍痛苦,已经是我所能承受的极限,经过无数次的挣扎,我好不容易才在人生与痛苦两者之间找到了平衡点。
但令我猝不及防的是,我再次遇见了张语岚,这位始作俑者,她在我天平秤的痛苦那端无心的加了一码,让我的情绪突然失控。
我突然涌起想要逃离通州的想法,趁我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之前。
病房门在这时被打开,我妈提着保温杯走了进来,看见我靠坐在床上,不由脸上一喜,“臭小子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快急死我跟你爸了。”
我妈将保温杯放到床头,一边打开杯子,一边开始数落我:“你说说你,喝不了那么多酒,还偏要喝那么多,最后睡在大街上,要不是扫地的大姐发现你,我看你”
说到这里,我妈突然发现我将针头拔了,立刻又说道,“臭小子,怎么把针头给拔了,这不还有一口嘛,为什么不输完,浪费了多可惜!”
我妈见我一直没说话,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开始数落起来:“你那些同学也是,你喝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把你送回家,让你自个儿回家,你要是出个什么好歹,我非得找他们算账去。”
我不知道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本不想随意开口,但我妈怪罪于我的那些同学,我不得不为他们辩解道:“妈,是我自己逞强,要自己一个人回家,我自作自受,跟我的同学没关系的。”
“你还说呢,你这犟脾气,跟你老爸一个德行,也不知道改一改,你就继续作吧,以后不论哪个姑娘跟了你,都有得罪受。”
我妈又唠叨了我两句,将保温杯里面的饭盒递给我,“来,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作。”
对于我妈的数落我只能受着,我妈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我默默的接过饭盒,正要准备吃饭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张语岚提着一只保温盒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