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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其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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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清风肩上一沉。

    “走……”

    星华的话音略显喑哑沉闷,在凡世动用如此海量的星辉仙力本就不该,她累了,身心俱疲,不得已借顾清风肩头一倚,算是下下之策。

    “鸿尘,你……”

    顾清风欲言又止,旋即,他蹙起眉,但还是微偏肩膀,尽量让她靠得舒服些。

    他亦有察觉,只要自己同“鸿尘”待在一处,从前那个果决狠厉的“小爷”不见了,反而自己的“欲言又止”、“疑问”变得多了起来。

    顾清风无法否认,这个坏女人带给他的潜移默化的影响,的的确确早已趋至“至深”之境地。

    他暗恨似的磨了磨牙,搭上了星华的肩,托扶着她避开斩开灌木荆棘。星华的打草惊蛇还是奏效了,一切该发生的都已发生,她以百星华月咒把另一个鸿蒙宇宙里的巨山硬生生拖了过来,曾经的星华与顾清风也在黄衫贼人的围追堵截下如愿深入迷雾。

    他们现在只需要赶上四散突围的己方亲卫,以及避开那团通往另一处鸿蒙的迷雾,一切都圆满了。二人得以回关,而这场轮回也终成闭环。

    …………

    “怎么办?”

    某处稀疏稍许的林地,突围而出的少许顾府护卫与鸿渊的亲卫瘫坐在地,人数约莫十有一二许。精神好的几人负责警戒,其余人虽喘着粗气,疲惫非常,人人带伤挂红,武具却仍然不离手,以备随时应对来犯之敌。

    鸿渊的侍卫柳舟与顾清风的属下顾舒明也赫然在列,那林地生存经验丰富的付亲卫却不知去向。这两人,由于平日里离鸿渊与顾清风两位大官人最近,俨然已经成了这两个小团体里的主心骨。

    鸿渊的亲卫尚好,毕竟是曾经的那个凡人鸿渊亲自挑选训练出,随他南征北战的忠诚部下,至少还能临危不乱。但顾府护卫们本来就是顾家家主临时挑出来在战场上保护顾清风这位少爷的,现在顾清风人没了,这教他们一群护卫如何不慌?

    若是他们真把顾清风弄丢了,或是……或是自家少爷有个什么好歹,恐怕回去之后,顾家家主就得扒了他们的皮。

    “还能怎么办!回去!”

    顾舒明瑟缩地望了眼身后茂密的林木与团团浓雾,一咬牙,心一横。反正找不到少爷,回去被家主活剐是死,死在林中也是死,横竖都是一“死”字,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到顾清风。就这一条命,赌上何惧?惧何?

    柳舟则是一干人中最冷静的那个,他默默然冥思了一阵,神色严肃且郑重地拦在顾舒明身前:“不可!将军最后之令,是能走一个是一个,回关报信。他独自一人引开贼人,就是为了我等生还通报之机,我等……不可辜负!”

    “不可辜负,不可辜负!”顾舒明烦闷地来回踱步:“你那将军高风亮节,我辈着实佩服。可顾少爷也随他去了,我家少爷的安危又何如?”

    柳舟深吸口气,辩驳道:“兄台,你清醒点!这林中浓雾甚密,你回去又有何用!能找得到他们二人吗?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顾舒明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自家少爷的消失搅得他心烦意乱,还有顾家家主那些想想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段,这三言两语的大道理可没法让他冷静下来:“不就是不想回去,不就惜命吗?搬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做甚?还什么‘无谓的牺牲’,我看你就是贪生怕死!”

    这一句,可算是戳中了一众鸿渊亲卫心中的痛处。他们又何尝不想与将军同生共死?但为卒者,军令之下无情义,他们必须遵守。

    “你说什么!”

    柳舟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后,不仅是他,那些躺在地上歇息的亲卫被冒犯到了纷纷暴怒坐起,各自刀剑出鞘,对那些顾府护卫横眉冷对。

    嘲讽一位征战沙场多年、早就置生死于度外的兵卒“贪生怕死”,不亚于触碰龙之逆鳞,凤之尾羽。

    一时,林中再次剑拔弩张。但双方也保持了一定的克制,毕竟他们都心知肚明,内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眼见着气氛愈发紧张,遽然,顾舒明与柳舟齐齐一愣,向身侧的林地望去,那里莫名响起了一阵沙沙声响。

    下一瞬,还在对峙的双方顷刻调转矢与剑,向林中戒备。大敌当前,伍内矛盾尚可暂时搁置,毕竟,那些偷袭的贼子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远处,遥遥现出了两道身影。

    此地位于林地边缘,已经接近临北关的所在的那个山谷,再走上半里地便能上官道,谅那些贼人也不敢在遍布岗哨的官道上作乱。柳舟与顾舒明对视一眼,还是柳舟作表率先开口:“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内斗呢?赶紧来人!你家将军伤了!”

    某个不耐烦且疲惫的声音在彼端响起,而这声斥责听在柳舟与顾舒明的耳中却如闻天籁。他们欢呼一声,冲向林木之后,所有能动的亲卫与护卫闻之亦大喜过望,纷纷围上前来。片刻之后,两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在柳舟与顾舒明一左一右的搀扶下挪到空地上。

    某人刚一放手,就累得瘫倒在地,伸展着酸麻的手臂,口中还不停抱怨着:“你们那鸿大将军还真是有够重的,累死小爷我了。瞧这春寒料峭的,舒明,小爷的貂皮衣呢,快拿来!”

    重?

    说到身重,刚缓过几分精神的星华可不乐意了,虽说星华的星辰本体重达亿亿钧,当个流星砸下去任哪个神仙都受不起,但哪个星族无事以本体四处晃悠?她只是稍用幻术,易容成了鸿渊罢了,身重依旧是个二八年华的豆蔻少女该有的样子。

    星华在柳舟的扶持下倚在一旁的树上,刚想出言驳斥顾清风的一番言论,却意外地瞧见他在夜色之中看似无意地伸展手臂,但实际上,是在从行囊里悄悄掏出块布裹住了内衫上点点荆棘灌木划出的血迹。

    她忽然没话说了。

    顾舒明原本还在担忧自家少爷身上有恙有伤,一听这中气十足的话音,他顿时就放心了,但言及那件貂皮大裘,顾舒明微微一愣,不解地说道:“少爷,您莫不是忘了,您出关时走得急,就把那件大裘穿在轻甲下了,并未让属下携带在身,您……咦,少爷,您怎么只着单衣?您的轻甲呢?您的貂皮裘呢?”

    说着,他生起一只小火把仔细查看,才发觉顾清风的小动作以及那身略显单薄的衣着。

    “忘了忘了,咳,约莫是小爷冻了半宿,冻傻了。”

    许是季春的山地依旧清寒,顾清风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那件价值不菲的貂皮大裘早就被他大卸八块了:“舒明,赶紧来件能保暖的,冻死人了!”

    “这就来,这就来。”

    顾舒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在一众顾府护卫硕果仅存的几个行囊中翻了许久,这才翻出一件稍微厚实些的衣衫给顾清风套上,又将那火把递给他。

    顾清风有了火源与温暖,终于不打哆嗦了,惬意地缓了口气。星华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沉默不语。因为自己那不轻不重的伤,冻了他半宿……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将军……将军?”

    某个声音将神游天外的星华拉回了真实。柳舟见顾清风安置妥当,也燃起了一个小小的火折查看自家将军的“伤势”,无论是他的火折,还是顾舒明的小火把,他们都不敢使之燃旺,生怕引来那些贼人的注意。

    “怎么?”

    有外人在,星华瞬间入戏,压低嗓音,回归鸿渊的模样。

    柳舟试探着问道:“将军,您……伤到哪里了?可要紧?能行走否?”

    “肩上一道,非贼人所伤,乃林中山豹所致也,已无大碍。”星华寥寥一句带过,她用法力掩盖了自己真正的伤势,在凡人眼中看不出异常:“这回多亏顾兄相助,尽快回关。”

    “鸿……将军言重了,顾某不敢。”

    顾清风这句客套话倒也是发自内心,他这一晚还真就没帮上什么忙。

    直至此刻,那些亲卫们才真正放下心中一块巨石,松懈了几分。但机敏的柳舟却仔细体会了一番星华话中的意味,沉声道:“将军可有发现?”

    “有。我等怕是中计了,回关再详谈。”

    星华只此一句,便闭口不言。但言小事大,这短短的一句,林中众人的精神又紧张起来。

    临北关这几日诡异的寂静,那些喜欢当缩头乌龟的守关将领当然皆大欢喜,但北方军团这几军是来打仗的,出征时的浩浩荡荡,到如今的风平浪静,整个北方军团憋了一股劲没处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众人都明白。

    鸿渊的亲卫也不只是亲卫,在军中也是有一帮手下的,管辖不少事宜,将军此言,明摆着是说这灵国要变天了,但等了这么久,他们那些安于静逸的手下,还有最初那股打仗的劲头吗?

    “走吧……”

    将军与顾家少爷接到了,他们自然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柳舟凝望着身前的迷雾丛林,肃穆静立了一阵,那些死伤失踪在林中的弟兄们的命,将来,必向贼子讨之。

    …………

    “回关了,将军回关了!开门!”

    从未有这么一夜,临北关是如此的灯火通明。

    关上斥候隐含激动的吼声响彻了整个临北关,几乎下一瞬,城门轰然打开。那些在关下等待入关的商贾与百姓纷纷从马车厢房和破旧的帐篷探出头来,睡眼惺忪地望着一队全副武装的亲卫簇拥着一位英伟神武的将领急匆匆地赶来,随后,有人认出了鸿渊将军的面相。

    几乎下一刻,饥寒交迫的百姓们反应过来,纷纷围上前,将这位横扫前朝洛贼,助当今圣上平和郡王一统江山的铁血将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先前军中,军师智囊言:“大开关口,秋毫无犯,分流百姓管辖”的确言之有理,但临北关与其余各关口也不可能一点防范都不做,这几日的安逸是指那些只知打仗拼杀的莽夫,关中负责校正统筹的文官累得只剩下了半口气。

    将这些人随乡分流到各地,还不能让他们乱跑,文官们连夜统筹斟酌,也才堪堪拟订了出了一个大致的规划,奈何关下百姓越积越多,每日“细水长流”放百来人入关,还要派兵卒看着去往北境各地,根本就不够。

    这些人还不是那些匪徒驱赶的所谓的三十万流民,而是听说匪徒北上举家甚至举族搬迁,投靠北境京畿地域亲友的普通百姓。这些人每到一地,带来的匪徒之讯就搅得当地人心惶惶,以至于像滚雪球般人数越滚越多。

    这其中,还有不少商贾的富家公子小姐,这些人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百姓中吵得最凶的就是这些娇生惯养商贾子弟,而闹得最凶的则是口粮紧缺,饿了几天肚子的贫农,一吵一闹,那些扯着嗓子维持秩序的文官兵卒根本就招架不住。

    “什么时候能入关啊!”“对啊,对啊,俺都等了五天咧!”

    “将军大人,求求您开门放我等入关吧。”

    乞求,诘问,怒骂,甚至威胁,各种声响纷至沓来,灌入星华的脑海之中,绿林盟的目的近乎达成了。此情此景,她的心中亮如明镜。许久不曾玩涉权谋,是自己大意了,她与整个北方军团,还有那些庙堂上的权谋家们都忽视了一点,那就是流言蜚语的力量。

    灵国穷苦百姓实在是太过惧怕战火了,多年的战争,死了太多人,早就磨灭了他们一切的“故土情结”。匪徒烧杀作乱,流言蜚语一来,他们首先想到的不是保卫自己的家园,不是与匪徒周旋,而是逃离,逃到安全的地域。西域蛮夷不时进犯,东域是广阔的大海,北域京畿天子脚下,就成了他们的首选,也是唯一的选择。

    到头来,匪徒其实根本就不用耗费一兵一卒去刻意驱赶流民,只需在各地作乱烧杀,点起狼烟,在灵国常年战乱中早已习惯了颠沛流离的百姓们便自己成了流民,一路向北。一旦这个雪球滚起来,就再也止不住了。

    “让开,让开!”

    四周的亲卫护卫在林中拼杀了半宿,早已疲惫不堪,哪还有闲心对这些聚集的百姓怀柔?他们硬生生以长剑刀枪逼出了一条道,不让的,就以剑背刀背推搡开,直至护送着星华与顾清风回归关中。

    星华被自己的亲卫簇拥着,怔怔出神,周遭声响似乎都离她很远。恍惚之中,身后的乞求声似乎少了,随之变多的则是怒骂与斥责。

    她须要想想,仔细想想。

    临北关的巨门,在百姓们从希望到失望的眼神中,轰然闭合。

    …………

    灯火通明的城楼上,寂然无声的大殿中,人群摩肩接踵,偶尔能听见灯芯燃爆的一声“噼啪”,便再无任何声响。

    主位之上,星华面色凛然,目光所及,无人敢与她对视。

    “诸卿,尔等人中,或有人对本将孤身深入林中一事不解,或有人对本将以身犯险一事持己见,或有人疑问是否为本将心血来潮,此番诸事暂且不论。诸卿,我们中计了。”

    沉默了半晌,星华终于语调沉重地开口说道:“俗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趟本将折损了数位忠心耿耿的手下,同样也得到了三条讯息,诸位且自品。”

    “其一。”星华的目光不带丝毫感情地扫过下方的将领:“关中有匪徒的暗桩内应。”

    众人哗然。

    “其二,匪徒根本未曾亲自驱赶流民,而是散步流言蛊惑人心,使得百姓闻讯惧怕而北上。他们中部分人手早已潜伏进山中多日,故布迷阵,甚至可能早于我等入临北关镇守的时候,我方斥候因此才传来‘匪徒驱赶流民北上,因泥泞身陷山中’的讯息,而李岚与各关口那边的消息才会相互印证。我等受匪徒蒙蔽,错失了南下平乱的机会。现如今,官道上已被大量北迁的百姓占据,大军难以开拔。”

    众人齐觉震惊,就连向来谋算用计的赵沐雨,对星华带来的消息,也大感意外。他沉思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将军,赵某有一言。”

    “说。”

    星华瞥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却差点让赵沐雨浑身的津血都结了冰。

    下方人群中,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唯独有一人神色复杂地望着主位上那看似高不可攀的存在,心中五味杂陈。

    赵沐雨小声说:“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依您所言,匪徒早就布下迷阵,为的就是迷惑我等,让北方军团各军在玄夜山脉一侧关口集结,但他们为何要这么做?若说是调虎离山,但西北有雪豹营与北地蛮族,东北有雪熊,雪狼配合禁卫军镇守皇都,他们唯一绕过玄夜山脉直中皇都复地的办法只有远渡东方海。

    “东方海上虽有海贼海盗,但不成气候,即便绿林匪徒与海贼联合,就算十多万人一齐渡海,先不提整个南境、东境船只是否够用,东方军团是否阻击,单凭海上的风浪就要折损一半下去。即使他们有余力攻占东北境的盐港,也威胁不到皇都的存在。赵某有此疑问,也在此提出供诸位同僚探讨。”

    赵沐雨的疑问与星华昨日的疑问不谋而合。现在一切近乎大白于天下,匪徒的确在谋划一件“大计”,整个北方军团也察觉出了不对。唯独此疑问没有答案,那便是匪徒们的“目的”。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诸位有什么想法,畅所欲言便是。”

    星华轻飘飘一言,下方压抑了许久的窃窃私语终于爆发了出来,群将领争论了许久,谁也拿不出个笃定的说法,净是些无用的猜测。

    终于,待到所有人静下,星华忽然抬头望向一直愣愣地望着她的顾清风,两人的目光兀地在半空中交汇,灼热且炽烈。

    只需一眼对视,顾清风便心领神会,开口问道:“将军,既然讯息有三,其三何如?”

    他们都是经历过这一切的人,其三,顾清风当然知晓,星华此意“眼”明,抛砖引玉者,非他莫属。

    星华对顾清风的“上道”非常满意,顺势接话,朗声道出了“其三”。只是星华这句“其三”比之“其一”“其二”更加骇人听闻,不啻于一声惊雷,在众将领耳畔炸响。

    “其三,幕后主使,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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