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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鬼骇神惊一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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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本君来晚了。”

    曜华此声,听在星歌耳中,略显沉闷。

    在黑暗中煎熬了这么久,面对光明,星歌早已无法睁开双眸,也更无力去怨怪曜华,怪他为什么不立即来救自己。如今,她的脑海中只残存着一个念头,就是远远离开这该死的深渊,该死的翻天镜,彻底了结一切的苦难。

    “南,极,长,生,大,帝!”

    一个苍凉的声音自远方传来,一字一顿,其中的惊诧且憎恨,溢于言表:“真没想到啊,堂堂帝君,为了一个仙界仙女,竟然胆敢亲自下入血渊?你……难道就不怕死在这里?”

    “死在这里?”

    曜华立于虚空之中,话语诙谐,却又极尽不屑:“小乌鸦,做魔可不要太张狂,太过嚣张可是会死的更快哦。当年你就是本君的手下败将,大不了再打败你一回便是,又能如何?”

    “如何?哼,南极长生大帝,你会知道如何的。”

    寒鸦的语调重归冷淡,既没有被曜华的话语激怒,先前那不经意间流露而出的憎恨也被他尽数收起,就好像眼前此景寒鸦早有预料,早有准备。

    “哦?”

    曜华眉峰一挑,腰间的神霄玉清剑冽然出鞘,随心而动,无需手持,就那么生生悬浮在虚空中。

    蛟分承影,雁落忘归,这柄在凡间流传甚广,被凡人号为“承影”之剑,此时此刻,在一位仙界帝君、在神霄玉清真王的仙法下,终于绽放出它真正的辉光。

    长空微鸣,那是仙剑渴血的嗜欲,暗夜逢光,那是魄动万界的雷霆。此剑一出,昼夜合,天地分,斩破黎明,惊断黄昏。

    观剑出,寒鸦的神色忽然一变,但也只仅仅只限于这一变,他的神情,又回归淡漠。

    “老匹夫、蠹虫,某仙都已经祭出剑在老夫这里比划了。此时二位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啑啑,乌鸦,这鸿蒙竟然也有你搞不定的家伙?稀奇,真是稀奇。”

    作为回应,某个诡异的声音冷嘲热讽地从虚空中飘来,其音古怪,竟似由虫翅摩挲而生:“为了一个南极长生大帝,扰了老身的好梦,真是不知好歹!”

    “是吗?蠹虫?你口气真是不小呐。”寒鸦亦对此声之主不对付,冷声道:“你行你倒是上啊,正好,也省了本座亲自动手了。”

    “呃……”

    蠹虫也就只能逞逞口舌之快,一瞧见曜华手中的神霄玉清剑,它顿时怂了。此剑,同样给它留下了极不美好的回忆。

    被寒鸦驳得无话可说,蠹虫圆滚滚的身形只好自虚空中浮现而出,示威似的对寒鸦恶狠狠地掀起一阵狂风。观其躯,却似一只巨大的凡间桑蚕,只不过其两侧伸出了一对挂满了黏液的触角,划过之处,连虚空都变得粘腻不堪。

    之前那形似蜈蚣,自称“姥姥”的虫妖,比之于身前这位真正的蠹虫之祖,可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蠹虫现身,挑衅掀风,寒鸦亦现出巨鸟原形挡住,铁树宫殿之下,这两个顶天立地的巨兽当场大眼瞪小眼起来,虫目对上鸦眼,谁也不服谁。

    曜华似乎全然不急,饶有兴致地望着两妖对峙,其身躯虽与这一虫一鸟相比实在渺小以及,但周身紫光雷霆跃动,在气势上,却不输半分。

    眼见着蠹虫与寒鸦之间越来越紧张,终于,他还是现身了。

    “小乌鸦,大虫子,你们两个有甚私事矛盾,之后随你们怎么解决,老夫可以不管,但现在不行!”

    曜华身后,一道幽光,猝然凌空。

    一仙形灰发老者负手而立,胡须冗杂,面相丑恶。浑身上下的奇特之处,便在于他背在背后的那一双手可谓硕大无比,竟足足有两三个头颅大小,其佝偻的脊背甚至都遮不住这一双怪手。

    他,便是灵魔一族四圣位之首,曾经掌管阴司六道轮回阿修罗南境的“罗侯阿修罗王”。于上古之时受无相鸿蒙法则侵染,能以巨手覆障日月之光,颠倒万界,自号曰幽冥圣主,统领诸方灵魔。

    “好好好,老身卖你一个面子便是。”

    蠹虫显然对幽冥忌惮非常,赶忙打了个哈哈,化成了一个住着拐杖的臃肿老妇,又仰天对着仍然低头瞪着自己的寒鸦道:“咋滴,幽冥老头都发话了,你寒鸦难道还想和老身打上一架不成?”

    寒鸦一双冰蓝巨目在蠹虫和幽冥身上扫过,冷哼一声,终是化作仙形。一身蓝羽披风重现,在曜华周身光电的照耀下,闪烁着夺目的晶光。

    三妖各自向前一步,呈品字形将曜华围在了当中。

    “三位都到齐了?这架势……啧啧,几位有什么战前感言想要说上一说的吗?”

    曜华面对虎视眈眈的三妖,轻蔑一笑,依旧是那么的从容不迫。

    幽冥、蠹虫、寒鸦各自疑惑对视,他们也不知,身前这位南极长生大帝究竟是哪来的底气与勇气直面三妖?六御之一的帝君,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呢?还能比肩他们三圣卫合力不成?

    要知道,当年他们虽然都落败了,可那都是因为四圣卫内讧,被逐个击破而封印在翻天镜中。此时三妖齐心,哪可能再给南极长生大帝半分机会?

    幽冥森然一笑,丑陋的面庞上闪过仇恨与阴寒。

    “没什么好说的,灵魔一族,自始至终都与天族,与六界,势不两存。”

    星歌躺在曜华的坚实的怀抱中,在紫光的仙泽下抚平了眸中的痛苦,良久,她终于能缓缓地睁开眼,看见这方世界。

    天还是那天,没有丝毫的变化,星歌逃离此地的执念依旧在隐隐地作祟,惹得她心慌难耐。多时未见、潜藏许久的那股狂喜之感,在星歌见到曜华的刹那也终于探出了头,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游走,摧残着她本就惨不忍睹的身躯。

    此时此刻,星歌已然分不清那股游走的“喜悦”究竟是自己的感觉,还是某种真实存在的力量,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凡人所形容的“浑身上下皆喜悦”,此时此刻,竟然在星歌身上真正实现了。

    星歌只觉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条经脉、每一处腧穴里都好像长了个脑袋,它们皆在放声狂笑,且不断地告诉星歌的本心,你要笑,要笑啊!

    可星歌的脸色却比哭还难看。

    情感……难道还能物化不成?可如今她自己身上的喜悦就好像是真实存在的。

    待在黑暗中许久,即便那些黑气尚未真正侵入星歌的躯体,分情轮回诀在接触了别的鸿蒙的法则之后,还是变了,变得令她难以自制,难以掌控。

    星歌一边尽力与浑身的“喜悦”作争,一边望向曜华的侧脸。

    说来也怪,不知是否为星歌的错觉,这张从前星华极其讨厌的面容,在电光的照应下,竟给星歌平添了几分心安之感,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艰险都只是浮云。

    随剑出,曜华桃花目中的诙谐淡去,衬得紫色瞳仁里更为深邃无极。长发随冠消而散,若天宫锦锻铺展开去,垂下的发尖不经意扫过星歌的面庞,细碎的雷霆电得星歌微麻,惹得她浑身一颤。

    披头散发,自古以来便是不端之举。可面对大敌当前,这样的曜华,这样的南极长生大帝,不见疯癫,无有放荡。往那方一站,一身气质出尘,我自横刀立马,镇十方魔,伏六界妖,能将慧剑斩魍魉。

    神霄玉清真王,雷部之祖,位南极而定,发极明之红光,万界雷霆皆出于他。而那所谓的“极明之红光”,便是曜华的终极法门,尘劫之雷。

    雷现,三妖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浑身妖风大作,不属于这鸿蒙的力量呈暗灰色骤起,与尘劫之雷的威压相抗衡。

    这不止是死与生的对抗,更是混乱与规则的对抗。三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屈服于鸿蒙法则,被尘劫之雷劈去往生轮回;要么,就以混乱之力,泯灭一切规则的存在。

    曜华凭着尘劫之雷,竟以一己之力抵住了三方来势汹汹的魔灰,气浪倏忽迸发。一时,肃杀之风随势狂卷而上,铁树疯狂颤抖起来,地动山摇,那些潜藏在树冠灰雾中,图谋不轨的灵魔族兵卒足下不稳,自树上跌下,纷落散如雨。

    远远望去,便似一群蛰伏在树上的虫子遇到了天敌,那四散奔逃的模样,甚是滑稽。

    寒鸦瞧着这一幕,手中施法不停,神色却是微变。他早做准备,又是联系幽冥与蠹虫赶来,又是派遣族魔埋伏在树冠上,就是为了应对南极长生大帝这位“大敌”亲至。本以为这就已经足够了,可哪知道尚未硬碰硬,光是三魔一仙的斗法之势相撞,就把树冠上埋伏的手下震下来一大半,这不是埋伏了个寂寞吗?

    南极长生大帝的修为,与万年前一战竟又是不可同日而语,他们,还是低估了他。

    “呦呵,还有埋伏呐。”

    曜华瞥见树冠上似下雨般密密麻麻的黑点,依旧从容不迫,他淡然一笑,望向幽冥:“幽冥老儿,三打一本君都忍了。还加了这么多埋伏,这可就不怎么厚道了……”

    “哼……”

    幽冥自然知晓埋伏的事,可他哪料到寒鸦的手下这么不堪用,还没打呢就暴露了,他略显尴尬地冷哼一声,周身魔灰之势更盛。

    “既然各位埋伏在先,那就莫怪本君也找帮手了。”

    言毕,曜华忽然仰头,望向云海之上。

    似受感召,飞鸿天降,飒沓如流星坠夜,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

    “隆~隆~隆~”

    笳鼓音自冥冥中起,渐鼓渐涨,却又空灵似鸾凤哀鸣,声声悲切。这是鸟族独有的战鼓,每当鸣响,都预示着一场大战将始;也预示着,终将有战死鸟儿的魂魄,顺着鼓声的指引,归还故乡。

    在树冠上举头望去,是深渊的一线天,常年被乌云与禁法所遮蔽,不见天日。可今时,随着笳鼓声重,那些刚刚稳住身形的灵魔忽然发觉,周围的同僚变亮了,银霞洒下,若月华初绽,白练当空。

    “快看上面!”

    终于有灵魔回过神来,高呼出声,这哪里是寻常的月华?寒光刺骨凛冽,这分明是属于神仙的战铠甲胄才拥有的银辉。

    数不尽的五色鸟族甲士足踏祥云而降,列阵在天。不同于星歌在血涯山下小镇中的侍卫,这些都是五色鸟一族镇守深渊各处的真正精锐,几百万年来,抵御了无数次深渊妖物的挑衅与侵袭,今日,受族长之召,尽数集结在此。

    为首者,是一头戴彩凤战冠、白发苍苍、面目威严的老妪,她手持那老旧的骨节木杖,身着霜银铠甲,肩后的赤色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遍布皱纹的面庞上,那双眼眸神光如隼,俯视下方诸魔之时,不再有慈祥,不再有温暖,唯余肃杀,唯余恨。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寒鸦!”

    “微心!”

    在微心族长携五色鸟族精锐现身的刹那,寒鸦神色一凝,也顾不上与曜华对拼了,竟当场撤手,凭风而起,纵身入云霄。

    随着寒鸦离开,原本还势均力敌的斗法顿时急转直下,曜华周身的尘劫之雷红光大盛,一丈一丈地将幽冥与蠹虫的魔灰压制。两妖此刻真道是有苦说不出,心中各自破口大骂寒鸦临阵脱开,可颓势既现,他们也无力回天。

    轰!

    雷火焚天,红光盛极,幽冥与蠹虫只得避其锋芒,仓皇向两旁窜去。曜华的雷霆电射而出,虽然未曾劈到二妖的本体,却将二妖接连逼退数十丈远,它们召唤而出的所有混乱之载体,那种蕴含灵魔之力的灰色,在荡涤一切邪祟的尘劫之雷下,真的变成了飞灰。

    然维持尘劫之雷,亦对曜华的修为消耗过甚,雷霆的红光照亮了他的脸,星歌望去,却见他眉间微蹙,隐晦地闪过了一丝痛苦之色。

    这……

    祤姐姐曾言,曜华身患隐疾,必须按时服药,否则恐有神魂化散之危,他……他……会不会……

    星歌沉默,僵硬的喜悦感仍在她浑身上下作祟,可心底那一直挥之不去的心慌却在此刻升起。

    似感星歌的注视,曜华亦低头,以笑,掩去了面上的痛苦。他安抚似的以指尖碰了碰星歌满是伤痕的上臂,轻声道:“小歌,你这几日受苦了,在本君怀里好好睡一觉吧。待你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不能……睡,我……怕……黑……”

    星歌勉强扯开僵硬的双唇,吐出这几个字。大敌当前,战端将启,她又怎能安然入梦?更何况她在黑暗中待的已经够久了,她怕,怕自己一旦合上了双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六字入耳,曜华的身子明显一僵,指尖微微颤了颤,却无言。

    …………

    与此同时,穹顶之上。

    “所有灵魔听令,列阵,御敌!”

    寒鸦之声,传遍云霄。

    那些被气浪冲得找不着北的灵魔在寒鸦圣主的号召下,终于重整旗鼓,成阵排开,似鹏鸟张开了其遮天蔽日的羽翼。而他们的对面,五色鸟族将士同样排开,比起灵魔的混乱,更显匕鬯不惊,军纪严明。

    阵成,寒鸦与微心很有默契地各自上前,对视。

    “微心,当年若不是你步步相逼,蘋儿何至于身死陨落?”

    寒鸦冷然闭目,再睁开之时,那份恨意,比面对曜华这南极长生大帝,还要更甚三分:“既然你胆敢送上门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蘋儿……蘋儿?!你……你一个祸害!妖邪!有什么资格这么称呼她!”

    提起那位早已仙逝的微蘋,微心的面庞上盈满哀恸与激愤:“老妖,你迷惑我女儿的心智,引她走上歧途,又强抢我族传承之宝羽凤真翎,本就是罪该万死!我微心以天地立誓,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就凭你?你还不配!”

    寒鸦亦应声,腰间蓝晶长剑出鞘而指苍穹,其身所在,寒风乍起。而微心身侧则亮起了数道五彩真焰与之相抗衡,可这五彩真焰的声势,比之于寒鸦这么一位圣主的寒冰,却是逊色了不少。

    “杀!”

    深渊之下,笳鼓声声惊天地,一方明,一方暗,有若阴阳轮回至终时,在此刻,合二为一。

    云涛怒卷,短兵相接,五色鸟族精兵与灵魔一族的禽魔尽皆战于铁树树冠上下。

    飞失交叠、仙法层出之间,有鸟儿的双翅被魔剑齐根断去,坠入无尽的深渊,亦有灵魔的胸口被灵火熊熊的箭矢贯穿,燃成灰烬,升入高空。

    在战团中心处,微心手持那骨节木杖,随手一轮,便能将靠近的灵魔打得魂飞魄散。一路扫清障碍,她直直向着寒鸦而去,似要找寒鸦寻仇算账,但寒鸦却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只是挥挥手让索兰和玄措二妖拦住微心,便身形一矮,向着下方的蠹虫和幽冥而去。

    寒鸦清楚,比起他恨之入骨的微心,南极长生大帝才是灵魔一族真正的大敌。他也不过是稳住了军心,让灵魔不至于一触即溃而已,真正立定战局的,还是取决于这三妖一仙的最终对决。

    “好了,本君看诸位身外之事差不多都处理完毕,也是时候,该轮到我们四个说道说道了。”

    曜华目视着寒鸦降下,怀里依旧抱着星歌,神霄玉清剑随着他的心念而动,影分,光华明灭。

    “既然斗法斗不出个结果,我们,唯有手下见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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