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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终成眷属”(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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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目光汇齐齐聚于那张古旧的信纸之上,顷刻间,仿佛其中的每一个字句都重若千钧。

    温大人将信纸拾起默念了下去,越看神情越是震惊。直至最后一字,以及其上的皇后懿印,他猛然抬头,望向秦黎:“你……”

    “明白了吗?”

    秦黎垂下眼帘,既无身份昭雪的欣慰,也无一通高谈阔论、咄咄逼人的满足。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身临其境的戏子“秦黎”,而是那颗天上的星辰,名为星黎的星族公主。满心之中,也不过是像她从前所说的那样,充斥着“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

    “父皇,母后,女儿对不起您二老。”

    星黎目光迷离起来,似有所感。沉默片刻,她又以那早已逝去的秦黎的口吻,遥遥向着正宫之向拜了三拜,也算是替秦黎了却了这一桩尘世孽障。

    “温大人,王后的信中究竟是什么内容,竟能引得大人你这般震惊?”

    陈大人捻了捻胡须,疑惑道。事情的发展,似乎已经逾越星黎当初给他那“戏本”的内容。

    没错,陈家这位家主也是星黎这场好戏中略知真相的戏子之一。他被星黎安排在今日这青云宫中,就是为了防范有心怀不轨的官员出言阻拦。

    星黎早年周游无生界列国,发展出了一个不小的江湖势力。此势力与已经被剿灭的“尊极会”有所不同,魔族培植出的“尊极会”乃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门派,在灵国战败前可谓是纵横北地武林,难逢敌手。而星黎麾下的江湖势力则并无甚具体联系与统一名称,散布于各行各业。有经商的、有占山为王劫富济贫的、甚至还有做青楼皮肉生意的,不一而同。

    这些势力如果单单拿出任意一个,都不及“尊极会”的毫厘,但所有各行业加在一起,一举发动,甚至有颠覆一个凡人国度的力量。

    魔族败,也是败在此。

    灵国陈家,便是星黎江湖势力中伸得最远的一只手。星黎的势力与陈家长期保持合作,陈家家主只当是平和郡王在幕后主使,觉得有利可图,顺便在将来新皇面前博得一点好感罢了。但殊不知,这是星黎这神仙一手培植起来的“黎家军”,与那位郡王陛下毫无关系,甚至时至今日,他还被蒙在鼓里。

    “王后她,是……是……”

    温大人彻底没了言语,也顾不得先前被星黎一阵奚落,毕恭毕敬地上前来,将这张信纸递给台下发愣的司礼太监:“请呈给陛下,兹事体大,望陛下圣裁。”

    “这……”司礼太监不明所以地接过信纸,可下一瞬,他的双眸同样瞪大了,直勾勾地盯着其上那方朱红刺目的皇后懿印,失了声音。

    这区区一张纸竟有如此之大的魔力?

    诸位看客交头接耳,纷纷探头探脑,试图看清太监手中那张信纸之上究竟写了什么。这出好戏,也愈发地向着出人意料的方向“唱”了下去。

    “老奴拜见公主殿下!”

    司礼太监双膝一软,手中原本所执的选亲名册顿时飞了出去,砸在了下方看戏众女的身前。他仰天长叹一声,老泪纵横:“娘娘,您……您终究还是有后了……”

    “公……公主殿下?”

    在场所有人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纷纷张大了嘴。那些婢女手中但凡握了点东西的,噼里啪啦一个劲地往下掉。一时间,各色音器鸣响,整个殿中洪钟大吕之声不绝于耳。而此时立于场中的星黎似乎越发的夺目耀眼,金光闪闪的凤袍,国色天香的容颜,安详静谧,美如画卷。

    平和郡王终于无法稳坐钓鱼台了,他豁然起身,望向自己的爱妻,却不知作何言语。

    “禀陛下,王后本名为……为雍黎,乃前朝公主。”

    司礼太监平复了半晌激荡的心绪,终于嗓音颤抖地开口禀报郡王,并将那封信呈上高台:“这是王后给老奴的信,是至今不知所踪的先皇后早年留下的。”

    “你确定吗?”

    平和郡王取过信一观,亦是大为吃惊,急声问道。

    “陛下,老奴当年主宫中礼制,皇后懿印岂敢不识?这信上的红印,定是先皇后的印章,绝非假冒……”

    这时场中的星黎忽然出声,打断了太监的话语。她环视一周诸贵族官员,还有下方那些或嫉妒、或惊奇、或躲闪的女人,沉声道:“本宫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在背后编排过本宫,说本宫出身低贱,不配做陛下的结发之妻,亦不配做这灵国的皇后!今日,本宫揭示身份,告诉你们本宫的确配得上这个位置,但本意并非为了讲究什么‘门当户对’,而是……”

    众人皆被星黎所吸引,已没人再关注鸿渊与陈莲儿之间有何“旧情”。鸿渊……不,星华盯着场中的星黎,笑意渐浓。

    “其一,是忏悔。当年本宫和陛下受罪臣洛相暗算,毒杀父皇,得知真实身份后,妾身悔不当初。虽然那时是中了小人计谋,但父皇的的确确死在本宫手中,妾身也不配再做这灵国公主,还请陛下以先皇的名义罢黜本宫为庶民,妾身甘愿受罚!”

    星黎做戏便也做了个全套,向着自己的夫君拜了三拜,眸中隐隐含着几分泪光。

    平和郡王凝望殿中那娇小的身影,长叹一声,安慰道:“不必了,当年之事,无分谁对谁错,各为其主罢了。如今已是新朝,过去的事,就当它过去了吧……”

    “谢陛下。”

    星黎言语“哽咽”地起身,吸了吸鼻子,又转向下方诸女,神色威严起来:“其二,便是告诉你们,本宫今日得以与郡王陛下同处一堂,得以做她的结发之妻,靠得并非‘公主殿下’的身份,这一切,凭本宫自己的努力,凭本宫自己的真心,方得始终!”

    “既然陛下吩咐妾身全权负责招亲之会,又经过鸿大哥的应允,本宫今日就在此正式立下规矩。本次招亲会无分贵贱,无论家世,只考较才艺而决出优胜之女。那些妄图攀附权贵、妄图凭着贵族身份踩别人一头的人给本宫听好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门当户对’‘显赫世家’,在今日这青云宫中,一文不值!”

    掷地有声。

    星黎的话语,掷地有声,传遍了整个青云宫。

    此言一出,有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五十女中虽大多都是豪门望族之女,但也不乏末流小官的女儿,星黎此言无疑给了他们一丝希望。众女摩拳擦掌,彼此之间横眉冷对,场中的气氛也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然而这是一出有戏本的戏,无论她们如何努力,结局,早已注定。

    “开始吧!”

    星黎对那司礼太监吩咐了一声,便走上高台,在郡王的身旁座下。二人低声耳语几句,便挠有兴致地望向下方众女。

    温大人自讨了个没趣,被当成空气晾在了一旁。这副净的词也穷了,戏份也到头了,他也只好讪讪地座下,灰溜溜地垂首沉默。今日青云宫上发生之事,他作为温家家主,算是给温家丢脸丢大发了,没准回去就要被那些族老给痛斥一通……

    “宣礼毕,诸女……赐座。”司礼老太监颇为激动,颤颤巍巍地念完礼制,将花名册重新执起,挨个念下去:“京兆尹霍参之女,霍月。”

    被念到名字的官家女子纷纷上前,端庄行礼,便各自展示才艺德行。有吟诗作画的,有奏乐抚琴的,有一展歌喉的,甚至还有与宫中棋官比试棋艺的,整个青云宫中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不少事不关己或是自家女儿落选的官员渐渐也失去了兴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评头论足,或交谈政事。唯有那几个对女儿寄予厚望的世家贵族家主纷纷横眉冷对,暗中较劲。

    “你倒是挺会给自己加戏的嘛……”

    星黎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星华颇为不耐的话语。

    原本保持着端庄的微笑,与平和郡王一道欣赏下方诸女表演的星黎顿时浑身一抖,神色古怪了几分,赶忙赔笑着传音道:“长姐,你看这……突然冒出个陈莲儿与鸿渊一见钟情,小妹左思右想,也觉得这般桥段生得有些突兀……”

    “本来就是走个过场,你非要搞这么一出?在星族当公主还不过瘾,如今又成了灵国公主,你开心吗?”星华抚额:“你是不知道,长姐我一边维持鸿渊面庞的幻术,还要一边装出一副‘痴情’的模样,得有多难受!”

    星黎眼珠一转,辩解道:“哎呀,这不是有了小妹与夫君的先例,就能让民女陈莲儿成为鸿渊的结发之妻变得名正言顺嘛。而且小妹相信长姐,长姐是最棒的!”

    “哼!算你识相!”星华翻了个白眼,嘴角却不经意间泄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赶紧的!”

    “陈家陈子悦之女,陈莲儿!”

    司礼太监苍老却又有些尖细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青云宫。

    鸦雀无声。

    原本略显哄闹的青云宫顷刻静下,无数道目光汇聚于场中的陈莲儿身上,有好奇,有嫉妒,有轻视,有冷漠。而她只是默默承受所有的目光,低垂着头,青涩、怕生,俨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闺中女儿的模样。

    “来了。”

    听闻“陈莲儿”三字,百无聊赖的星华终于精神一振,重新扮起了这沉寂了已久的生角。于是乎,鸿渊的目光再次黏在了徐徐走来陈莲儿的身上,挪不开去。

    “你……会什么?”

    星黎瞥了一眼“鸿渊”,低低一笑,向下方问道。

    “回王后,民女……民女会……会……”

    陈莲儿上前,畏畏缩缩地作揖,可“会”了半晌却也说不出会什么。此景引得星黎眉头一皱,轻咳一声,“满面春风”地望向“鸿渊”:“鸿大哥,小妹观你待这陈莲儿似乎有些不同,不知鸿大哥你为何……”

    “你叫……陈莲儿?”

    鸿渊终于开口,言语却是踌躇不定,似乎根本未曾留意星黎的话语。

    “民女是……是唤作陈莲儿。”陈莲儿应是,其声细若呢喃:“将军……您认识民女?”

    “你可会吹笛?”鸿渊定了定神,忽然开口说道。

    “吹笛?将军怎知……民女会吹笛?”

    陈莲儿猛然抬头,望向鸿渊,二人目光相碰。于观者看来,便似乎有一股奇异的“情愫”在生角与旦角之间油然而生,仿佛他们就是一对失散多年的比翼鸟,今日,得以比翼双飞。

    “你,可否……吹奏一曲?”

    生角鸿渊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听闻这“会吹笛”三字竟莫名激动起来,身子探出。若非自恃身份,怕不是要凑到旦角脸上去呢!

    星华这一“手”,将重逢意中人的忐忑演的是惟妙惟肖。殿中诸看客皆未察觉不妥,只当这位素来高高在上、不近女色的鸿大将军,竟然真与这小小民女陈莲儿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旧账。

    “是……”

    陈莲儿“不明所以”地点头应诺,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略微泛黄的竹笛,朱唇轻启,吹起了古老的音律。

    人道有情须有梦,无梦岂无情?夜夜相思直到明,有梦怎得成?

    此曲名曰:《相思梦》。

    无生界北地广为流传着这么一首笛曲,它将彻骨相思谱入曲中,声声啼鸣,声声哀怨。此曲究竟是何人所作?又是作于何时?早已无人知晓。但总有悲苦的善笛者,将自身那点滴相思泪融入笛曲之中,一遍又一遍地于不眠长夜聊以慰藉,诉说衷情。

    每一曲《相思梦》背后都有一个凄楚的故事。陈莲儿……或者说是有莲的故事,便是她的过往,她所遭受的那些背叛、别离与无可奈何。

    绵延回响,绮叠萦散。笛声缠绵悱恻,更添得三分凄凉,道与君说。

    伊若忽然来梦里,邻笛又还惊。声声笛情不忍听,浑是断肠声。

    末了,曲罢声歇。场中看客似有所感,神色各有不同。然此番大戏唱得乃是这生旦之情,此曲不过仅作收场之用,真正的结局,还要看这生角与旦角的唱功如何。

    毫无疑问,星华与有莲一个被各色登徒子们追着跑了几十万年、一个混迹江湖刀头舔血,这演技自然也是一等一。

    只见鸿渊那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啊,就仿佛失散多年的旧友久别重逢,已按捺不住要与其一诉衷肠。而陈莲儿怯生生地吹毕,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陈莲儿,你还记得我么?我是……我是你的青哥哥啊!”

    鸿渊满面追忆之色地从高台上走至她身前,从其手中取过了那只竹笛,神色唏嘘。

    “青哥哥?”

    陈莲儿美眸在听到这三个字之时忽然瞪大了,她望着鸿渊手中的竹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青哥哥?难道……”

    “两年前,本将与五百弟兄被贼子困于隐龙山,战至最后一刻。”鸿渊开口,说起了久远的往事。他的目光却一直不离陈莲儿,就仿佛她是一块稀世珍宝,一颗指引他前行的真命星辰:“我身负重伤,本以为会就此死去,不想竟被一位少女所救。她带着我入一座由叛军控制的小城,照顾我数月有余,直至伤势尽复。她唤我青哥哥,我则称她为小莲。”

    “小莲?你……你真是青哥哥!”

    陈莲儿静静地听着鸿渊的故事,越听,神情越是风云变化。从前的生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与欣喜。

    鸿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眉目含情:“我深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前方战事吃紧,只得在临别之际,匆匆削了一只竹笛赠予她作信物,许下诺言,将来定不负她终生。只可惜,一入茫茫人海,便再无音讯,直至今日……”

    “青哥哥!”

    陈莲儿欢呼一声,终于确认了鸿渊便是“当年”那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向着他扑去。而鸿渊亦是张开了怀抱,两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相拥于青云宫中,乍一瞧,还真有几分般配。

    大戏落幕,尘埃落定,也终到了离席散场之时。

    有莲与星华紧紧相拥,却是在众人不见之处暗暗“咬耳朵”。有莲的耳畔此时便响起了星华恶狠狠的话语。

    “不行,本公主就是想尽办法也要把你拐到星宫去,就算拐不成,绑也要绑过去。像你这么好看、吹笛好听、本体又是朵冰清玉洁蓝莲花的姑娘,上哪找第二个去啊!”

    “华……”有莲“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声音依旧是那么婉转动听:“华,你可是天上的星星,姿容比起有莲这小小的凡女可是美了千倍万倍,你就别再吹捧有莲了,再这么说有莲怕是要自惭形秽了。”

    “你惭也好,不惭也罢,反正本公主是盯上你了!”

    星华恨恨地磨牙,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当年在青丘,白雪那老妖精还信誓旦旦地说她是看我‘孤零零的太可怜’,才勉为其难的‘收留’本公主,如今有了你,我还何惧那家伙的嘲讽啊!”

    “华,我……”

    有莲欲言又止,似乎还未下定决心。

    星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们不谈这些了,今日这出好戏,你唱的不错。”

    有莲神色一怔,隐隐的有些小得意:“多谢夸奖,华,你的演技也不差嘛。”旋即,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面色古怪了几分:“华,如今我们这都相拥在一处了,可算鸿渊和陈莲儿苦尽甘来了么?”

    “如此良辰好景怎能说是‘苦尽甘来’?”星华低低一笑:“从今往后,你不用再伪装成我的侍女,而我也不用再受我那妹夫的气与猜忌,多好啊!这么好,就应该换个词才妙。”

    “什么词?”

    “终成眷属!”

    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天下有情之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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