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祤姐姐死了？
就在这时，星歌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她止住话头，定睛望去，却见两只鸟儿在远处探头探脑，似要前来。
曜华将星歌所化的笛子掩入袖中，倒背双手，气势倒挺足：“既然留下，就别躲躲藏藏的了，你们找本君何事？”
两只鸟儿似乎是方才课上的学生，课业毕后便一直徘徊在此，未曾离去。此时听闻曜华呼唤，皆吓了一跳，慌忙上前大礼参拜，对曜华恭敬非常。
“赤羽族，赤光，赤萤拜见帝君尊上，尊上万福。”
来者似是一对兄妹，皆已化形，但其面额之上仍有赤羽族的特征，很好分辨。曜华所布下雷霆之域的赤色电光在天宇中一遍遍炸响，将这对兄妹二人的脸映得通红。
“免礼，你们有何事？”
赤光与赤荧对视一眼，赤光小声道：“回……回帝君，小光与吾妹有一疑问，不知帝君可否解答一二？”
“说吧。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本君身为你们之师，自然也可为你们解惑的。”曜华眼睛一瞪，师者的威严尽数展现：“有问题就问，不必扭捏作态！”
赤光听闻此言，赶忙问道：“尊上，若是一族人神昏谵语，又猝然昏仆，不省人事，这该如何诊治？”
“神昏谵语是为邪热亢盛，热扰心神所致；而猝然昏仆是为肝风内动，闭阻经络所致。二者相合，因由热邪极而生风，肝风内动，疗以清瘟败毒丹便可。”
曜华略一沉吟，娓娓道来。旋即他又眉头一皱，疑惑道：“你们何出此问？难道你们身旁有族人受这翻天镜中邪气侵染，病倒了不成？”
赤萤在一旁下意识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却然却又赶紧连连摇头。被他哥哥瞧见，赤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她了一眼，竟当场埋怨道：“萤妹啊，我们都答应了那位姐姐不说出去，你怎么……”
“哥哥，我……”
赤萤自知失言，手足无措地试图辩解。
星歌在曜华袖中看得是一阵好笑，这兄妹俩明显城府不深，胸中藏不住话。这不，还没问出个所以然，就将秘密全抖落出来了。
“既然族人病倒，你们大可去找你们族内医官诊治便是，何必来本君这里求良方？本君对医理只是略懂，说不定还不及你们的医官呢。”曜华摇了摇头，便要离开：“退下吧。”
“不……不是……帝君尊上请留步！”
那赤光见曜华就要离开，立刻眼急了，似要挽留，却又不知该如何措辞。
“好啦，曜华，你就不要逗这两个小家伙了。”
星歌自曜华袖中蹦出，虽被施展了固形咒，无法变成人形，交谈还是可以的。不过星语笛如此突兀地悬浮于虚空之中，也着实把两个小家伙吓了一跳。
“你是……”
赤光吓得后退了两部，将自己的妹妹揽到身后，谨慎地望着星歌：“尊上用的笛子？笛子成精了？”
“哎，我说这你这小家伙刚才唯唯诺诺，还挺可爱的，如今这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啊？什么叫笛子成精了？本姑娘分明是……”
星歌一听此言，顿时不乐意了，原本想宽慰他们的话语也抛诸脑后，不客气地道。
然而曜华却她其擒回掌中，高声盖过了她的话语：“对，本君这笛子的确成精了，她就是本君属下一只笛子精，你们不必害怕。不过本君厌恶的便是‘欺骗’二字，你们两个小家伙要么不说，要么就如实说，清楚了吗？”
“喂！谁是……唔唔。”
星歌还想争辩，却被曜华捏住笛口，将声音给硬生生压了回去。
赤光咬了咬牙，解释道：“尊上，小光和荧妹前日在血涯山巅玩闹之时，突生异像，生出一墨黑之洞，天上就掉下来了一位姐姐。那位姐姐她……她好像疯了一样，一直胡言乱语，颇合医典中‘神昏谵语’的模样。兄妹二仙便想着要请医官为她诊治，可她却拼了命一般疯狂阻止，我们没法，只好口中答应她不说出去，那位姐姐才平静下来。昨日，那位姐姐更是昏迷不醒，小光和荧妹商量许久，既然此事答应了那位姐姐，不好让族中之仙过多知晓，也只好来找尊上一问了。”
“姐姐？那位姐姐本体可是鹓雏？”
听闻此言，星歌眼中顿时光华大放，赶忙挣脱曜华的束缚，急声问道。
赤光谨慎地望了一眼星语笛，嗫嚅着说：“妖精姐姐，小光……小光不知何为鹓雏，不过那位姐姐……形貌颇似五色鸟族之仙，而不似外来者。”
“这就对了！”星歌即刻反身对曜华道：“曜华，快，快去救她！她可能就是微祤姐姐！”
“微祤？就是那位本君的医官？”然而曜华的神色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变，神色幽深起来，凝视着星歌：“小歌，你确要如此吗？”
“什么？你这叫什么话？”
星歌顿时心中不喜，笛首一转，回眸瞪着他：“仙命关天，何况又是因我微祤姐姐才身陷此域，我如何能不救？而且她可是你的医官啊，为你诊病，为你疗伤的医官，你就这么看轻她？”
“是么？”曜华似笑非笑，神色莫名：“既然你意已决，那本君随你走一趟便是，还望你将来莫要后悔。”
“后悔？怎么可能？”
微祤姐姐身为天庭医官，悬“葫”济世，为仙界多少神仙诊过病？星歌虽没她那么高风亮节，但只要救下微祤，大致上也就等于是救了将来可能得病之仙，这可是一件功德无量之事。
星歌自己心满意足地脑补，可不久，她的心中却又隐隐升起了一丝疑惑，这样的对话，似乎有些熟悉，她……不，星华记忆中仿佛在哪里听过，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星歌思量了好一阵子，一无所获，摇了摇小脑袋，对那两个鸟族吩咐道：“你们两个，前面带路。”
曜华凝望着她急促而行的笛影，摇了摇头。当年之事，缘起于此，他来时只晚了半步，可晚了毕竟是晚了，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如今他置身这场由星华分情轮回诀构成的幻梦中，这结局，也应当改上一改了。
…………
两只鸟儿在前领路，而星歌与曜华则腾云跟随其后。越过赤色雷霆笼罩之域，其中的血腥之气几乎浓烈了数十倍，这里离五色鸟族久居之地相去甚远，又毗邻深渊，向来是仙迹罕至之地。
“此地离深渊如此之近，你们为何会在此地玩闹？”
星歌问道。
赤光回道：“妖精姐姐，小光和荧妹因追逐一只幼年血蠹虫误入此间，本想着除掉小蠹虫便归返族内，却偶然发现此中似有一处秘境，有好多好吃的果子。一来二去，便将此地视作游乐之园了，而那位姐姐也是在秘境旁的山巅之上现身，之后便被我们带入了秘境中。”
“秘境？有些意思。”
曜华眉头一皱，却是望向天边，那里血云滚滚，一道不知道宽多少丈的深渊延向无穷远处。
兰芳扑鼻。
方至山巅处，星歌唯余一种感觉，香。
不知从何而起，一股兰花芬芳扑面而来，幽香馥郁深沉，却不显厚腻，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空中的血腥气。仿佛得了天地之造化，以百花香后返璞归真的姿态，留于世间。
梅兰竹菊，四君子也，而兰以高洁典雅著称，于此地植兰者，想必也是一位风骨妙仙。
至山巅一岩壁前，鸟儿们停下了，面面相觑。
“怎么了？”
“回……回尊上，这处岩壁之上先前是有一洞穴通往山腹的，可现在没了……”赤光和赤萤瞪着那处山壁，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是障眼法？曜华手轻轻一挥，血云翻涌，一道赤色雷霆自虚空中轰然炸响，电光夺目。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巨响止息，岩壁之上的幻术一触而溃，深邃的洞穴之口展露其真容，一眼望去，深不见底。然此时，兰花的香气却是越发浓郁，似乎在这洞底有一处巨大的兰花园，待仙赏玩采撷。
“你们所说的秘境便是此地？”
星歌的笛身飞至洞穴前，探头探脑地望洞穴中张望，如此浓郁的花香，着实令她心旷神怡。
“正是！”
“好了，你们退下吧，之后的事，便由本君和这笛子精处理了。”
“谢帝君！”
待到鸟儿们飞远，星歌扭头瞪着曜华，恶狠狠地念出那三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笛子精？嗯？”
然而曜华却无所谓似的双手倒背：“小歌啊，你俯身于一支笛子，不是笛子精是什么？不过笛子精这名字的确不好听，你不是精于乐理吗？那就叫你‘歌精’好了，这才应景！”
“歌……歌精？喂！你不加精这个字这会死啊！”
星歌气的近乎吐血，又来了，又来了。可偏偏曜华说的看似无厘头，她却愣是无法反驳一个字，也只好怒道：“你少说几句行不行啊，别拖延时光了，此刻救下微祤姐姐才是要紧之事！”
“是么？”
然而曜华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就仿佛微祤不是为他的诊病的医官下属，而是什么令仙厌恶之辈。但急着救仙的星歌并未注意到这些，只是迳往洞中飞去。
方入此间，异香更盛，却并无星歌想象之中的广大兰园。洞穴终末通往一更加广阔的洞窟，其里唯有一株奇异的花卉。此花高达数十丈，巨大的花身充满了整个洞窟，异香便是从此花身上传来，观其形，便似一世俗兰花放大百倍的模样，而兰花枝头则垂下数串紫艳的果实，如同葡萄一般，鲜嫩欲滴。
“这是什么东西？”
她略有些呆滞地望着那巨大花卉，便是在星华记忆之中，也未曾有过这样的……
不对……有些不对劲。
星歌忽的头晕目眩起来，迷蒙之中，唯见一片黑暗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
“你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星歌缓缓苏醒，便见自己周身撑起了一片由雷霆组成的光幕，而“南极大帝”则倒背双手悬浮于半空之中，面无表情。
星歌略微晃了晃晕眩的小脑袋，迷糊地问道：“曜华，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被这幻神幽兰的异香迷住，梦会周公去了。”
“南极长生大帝”忽然展颜一笑，白森森的牙齿枯燥如石，看上去诡异万分。
然而星歌却未曾留意这些细节，她的目光全然被不远处地面上躺着的一仙给吸引住了，腰间的葫芦，医官之袍，以及那熟悉的面孔，无不彰显她就是微祤。
“祤姐姐？”星歌惊呼出声，连忙“跑”至微祤身旁跪下，揽起她摇晃：“祤姐姐，你怎么了，你醒醒，醒醒啊！”
“不必再摇，她已经死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却又说不出的古怪。
“死……死了？”星歌的美眸瞪大了，转头瞪着声音来源，正是“南极长生大帝”：“怎么可能？祤姐姐她……她是天庭医官，怎么可能会死？”
“医者不自医。这点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你还配做天乐上神吗？”
“南极长生大帝”的声音不知为何，极尽冷淡，又极尽不屑：“她就算是天庭医官，也不是万能的。无论仙凡，终有一死，即便她今日不死，往后，还是会死于应劫的天雷之下！”
星歌双眸瞪大了，她愣愣地望着南极长生大帝，仿佛第一天认识他，这……这是身为天庭六御之一的神仙能说出的话吗？如此冷酷，无情，无义。
星歌浑身颤抖地伸出一只手，在微祤的鼻下探了又探，试图告诉自己，微祤还有气，这些只不过是假象。
然而事实也如他所述，微祤，那个曾经给她留下极好印象的医官姐姐，就这么死了，死的不明不白。
“南极长生大帝”还好死不死地在一旁火上浇油。
“行了，何必惺惺作态，和一个死仙有什么好说的？本君带你去见一仙，你还要给他一个交代呢，我们走吧！”
“曜华！”
星歌此时是真的有些怒了，神色也不似从前那般随意：“她可是你的医官啊！尽心尽力为你疗伤，为你诊病，你……你怎能如此待她？祤姐姐每每和我提起你，神情之中尽是崇拜之色，她把你当作拯救六界的英雄。你如此待她，她若泉下有知，难道不会心寒吗？
连星歌自己都没察觉，这所谓的“微祤姐姐”不知何时，也不知为何，却已在不知不觉间她心中留下了很重要的一方田地。
星歌对微祤的这股情感来的太过仓促，太过古怪，即便明眼人一看就能瞧出不对，可面对微祤冰冷的“尸体”，星歌俨然已经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然而南极大帝却似充耳未闻，自顾自地说道：“本君要带你去见的，乃是上清守卫，统领几方天兵的大帅，流苏仙子。她是玄冥上神的旧识，你和你姐姐代替了玄冥上神之位，而你姐姐又将大部分的玄冥本源传给了你，你应当给她一个交代。”
星歌半跪于地，紧紧搂着“微祤”的“尸体”，目光死死盯着“南极大帝”的面容：“交代？曜华，你不给微祤一个交代吗？若不是你屡次施展诡计，捉弄于我，耽搁了救她的时日，祤姐姐她怎么会死？你说，你说啊！”
“微祤不过是本君的一个下属，下属的命，要杀要剐自然随本君之意，何须交代？自己死了，也怨不得他仙。”
“南极长生大帝”说：“更何况本君早就知道微祤对本君芳心暗许，你不是喜欢本君吗，犯得着为她说媒？”
“说说说……说媒？”
星歌难以置信地望着“南极长生大帝”，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蹭的一声从原地崩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痛骂：“你怎么能这么无耻！死者为大，你这话，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良心是什么？能吃吗？本君说正事呢，流苏她是道德天尊的弟子，道德天尊是谁，不用本君说了吧？那老家伙，本君可惹不起。”
“南极大帝”神色不变，依旧对星歌的话语充耳不闻，就仿佛是一具牵丝傀儡在僵硬地念叨着已经备好的台词：“流苏仙子也来这翻天镜中多日了，你自求多福吧！”
“自求……多福？好，好！本姑娘算是明白了！”
星歌此刻，心中仿佛被万载玄冰冻住了，冷声道：“看来你筹谋良久，接近我，捉弄我，就是准备今日将本姑娘抛出去当挡箭牌，是不是？曜……不，帝君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呐！但你不要忘了，废除玄冥，另立天乐也是你提出来的，你想置身事外，没门！”
“南极长生大帝”就这么凝望着她，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星歌满是陌生地瞪着“南极大帝”，仿佛根本就从未认识过他。自己从前果然还是太天真了，竟然还觉得在他怀中温暖？我呸！华姐姐的忠告果然不错，仙界没有任何人能相信，即便是他！
区区几句柔情软语，自己便沉沦了？她还有什么颜面回到华姐姐面前？
“是你的冷酷无情和故意捉弄耽搁了时光，没能救起祤姐姐；是你自己胆小怕事，不愿和那什么流苏说清原委；是你为难华姐姐，才让她名节受损，与青莲疏远。南极长生大帝，我算是彻彻底底将你看清了”星歌冷冷地说，字字诛心：“你往后莫要再我眼前出现，否则，你会后悔的！”
“小歌……”
虚无的声音，自无尽空茫中传来。
“别叫我小歌！你不配！”
“小歌！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