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司命星君
“娘子,你笑什么?”
平和郡王疑惑转头,星黎赶忙噤声,嘴角却是止不住地上扬:“没什么,没什么……咳咳。”
这一笑倒是稍稍牵动了星黎的伤势,她的面上浮现出了些许痛苦之色。平和郡王瞧见,忙将手中奏折一丢,上前扶住星黎,微怒道:“娘子,我早就吩咐过了,不让你随侍左右,你怎么就是执意不听呢?”
星黎摆了摆手,以示她无事,身子却无比自然地倚在平和郡王怀中:“夫君,建国事大,百废待兴,妾身可不想做前朝那些被圈养在宫中,百无一用的‘笼中鸟’。能为你分忧,是妾身的本分,也是妾身的愿望。”
“娘子啊,你拖着病体,如何能为我分忧?”
平和郡王却连连摇头,言语之中满是关切之意:“你可知,比起建国,你的身子才是我更忧心的……”
说着,他的神情忽然认真起来,一字一句,字字含情:“当年我曾立下三个宏愿,一为要还你一场这世间最尊贵的婚礼,二为定江山、救苍生,三为周游灵国、览尽山川盛景。可无论如何,这三者必须有你相伴。你若不在,我要这江山盛景,又有何用?”
星黎面庞羞红,嗔怪地推了一下平和郡王:“好好好,妾身说不过你,妾身保证,一定以自己的身子为重便是。”
“那是,一定要养的白白胖胖的,那样才好……”
平和郡王莫名一笑,垂首望向怀中的星黎,那神情已是不言而喻。
星黎白了他一眼,面色更红了几分,却明知故问道:“才好什么?”
“那是天机,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讨厌!”
星黎在平和郡王的柔情攻势下颇有些招架不住,只好施展出她的绝技,撒娇。从前无论是对星帝、星后还是星华,这招都屡试不爽,未尝一败。
可就在此时,她的耳中却忽然钻入了一个阴冷的声音,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三妹啊,你不行嘛,怎么才和妹夫恩爱个三言两语就沦陷了?你们干脆再大战个三百回合,然后让你的好姐姐再在这里跪上两个时辰才好呢!我说的可对呀?三~妹~”
“三妹”这二字,赫然已有了些“阴森”的味道。
“坏了!”
星黎的面色顿时僵硬起来,她沉溺在郡王的怀中,俨然已把地上仍然跪着的星华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她赶忙拽了拽郡王的衣袖,眼神示意他,以示屋中还有别人。
然而星华被“喂”了满嘴绵绵情意,实在也受不了这种打击,铠甲铿锵作响,向着平和郡王殿下沉声道:“属下罪该万死,打搅了殿下与王后恩爱,属下这就退下。”
说罢,她也不等郡王发话,弯腰低头就退出殿外。
“哎……”
星黎似乎要说什么,星华却已然退了出去,丝毫不给她解释的余地。她只好尴尬一笑,望向自己的夫君。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平和郡王也是一脸无奈:“娘子,我记得你当年不是说应该为鸿渊找个良人,好好收收他的心。如今天下初定,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娘子你看京中哪家小姐比较合适?”
听闻此言,星黎大吃一惊,惊呼出声:“什么?夫君,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
平和郡王忽然来这么一出,可着实把星黎吓到了。毕竟现在的“鸿渊”哪是从前那个随着平和郡王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那凡人鸿渊早已被她们姐妹二仙丢到虚空幻境中沉睡去了,如今的“鸿渊”乃是是她长姐假扮的,星黎如何能让自己的长姐女扮男装去娶一个凡人女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郡王眉头一皱,他也未曾料到星黎竟有这么大反应,神色中闪过一丝异样:“娘子,为何啊?”
“这……因为……因为……”
星黎支支吾吾,憋了半晌,这才艰难地吐出几句:“因为……鸿渊他毕竟是一国将军,位高权重,万一他有……有心爱之人,我们为他指婚别人,岂非棒打鸳鸯,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此举不妥,不妥。”
“也对,君子应有成人之美。”平和郡王似乎接受了星黎这番说辞,点了点头:“娘子,过个二十几日便是登基大典了,对此你……”
星黎抹去额头的冷汗,应付过此劫,心中庆幸。二人讨论起国事,室中的旖旎之感也略微淡了些,却多了几分温馨。
…………
星华自殿内出来,凉沁之风吹拂,灵台清明。她定身遥望向层层殿宇之外,目光所极之处,此方天地,上下一白。银装素裹中偶现红绸锦缎,似强装喜庆之意,却依旧难掩其里淡漠的悲凉。
对于一个凡人而言,能许下一片江山给她,也算是天下最为珍贵的礼物。三妹如今有这么一个妹夫疼爱,享尽鱼水之欢,即便不能长久,也算是幸福的吧……
念及此处,星华忽觉心中一疼,神色黯淡下去。前途依旧未卜,她这一生,恐怕再难遇见同平和郡王一般能疼爱她的星,或是仙了……
星华摇了摇头,将这般颓丧之气抛诸脑后。她不怨爹娘定下婚约,亦不怨世道不公,身处高位,便定要负起相应的责任。自己成为星族长公主的那日起,便与“自由”二字渐行渐远。
就这样吧,孑然一身,其实也挺好……
星华缓步走入侍卫处,一路上,数十巡逻甲士皆向她问好,发自内心地尊敬她。这是那凡人鸿渊在常年南征北战中积累下的威势与袍泽之情,星华取而代之,也觉其中情谊之深厚,就算生离死别,亦难断去。
这种感觉,唯有她在星河之战中统领南方星军,与将士们一同布下乾坤两仪阵绞杀魔族,一同欢庆胜利才稍稍体会过,如今身处凡尘之中重温,也勾起了她心中久远的回忆。
“将军,今日皇城简报作毕,一切安好,可要呈上来供您一观?”
一名为小七的贴身侍卫上前来,行军中之礼。
“不必了,吩咐下去,让各路守军侍卫都打起精神来。”星华摆了摆手:“不久便是郡王殿下的登基大典,绝对不容有任何闪失!”
“是!”
星华走入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小殿,卸下铠甲,脱下战袍,长发披散,容貌也恢复如初。她望向镜中的自己,一身男子装束,英武之气、柔情之质与分清轮回诀的冰寒,三者并存,竟有些别样的美感。
“华,你真好看。”
蓝光绽放,有莲自星华怀中越出,神采依旧,其声以丹药调理,已是柔顺不少。
“承蒙夸奖,有莲,你想好否?”
星华浅浅一笑,便似百花盛开。
有莲却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你为何……”
“有莲,你若不愿随我去仙界,仍然是要被我消除记忆的,你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与否,又有什么意义呢?”星华摇了摇头:“而前之前在洛城牢中我也并未骗你,我的确是仙界天乐上神,下界来也的确有要事。六界之事,远比你想象中的和凡间传说的要复杂,你若随我离开,这些你都可以亲自去体会。”
“我……”
“罢了,此事不急。有莲,我听闻你嗓音也已大好,我们一道去这皇都逛逛如何?”
“好。”
…………
出了皇宫,便是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大雪已停,街上行人也多了些。靠近皇宫之处,皆是豪门贵族的官邸,门庭敞亮,火红灯笼白日依旧烛火不熄,映得雪上一片赤色,喜庆的很。而与这一片豪门相去不远之地,便是贫民的破败陋屋,那里也是受到战争摧残最为严重之处,破败不堪,触目惊心。
然而一身男装、面覆以防风纱巾的星华只是淡漠地看着这一切。人间众生百态,有人幸运,有人不幸,这些是她的妹夫应该考虑的事,她受限于分情轮回诀与红尘气运,只能将这一切看入眼中,却无力去改变什么。
有莲亦在旁侧化为人形,身着男装相随,沉默无言。
“这位兄台,请问最近的酒肆在何处?”星华向着一路人问道:“鄙人听闻皇都有一种花酒,号称北地一绝,请问何处能喝到此酒?”
“花酒?咳咳。”
那路人仿佛被呛到了一般,连连咳嗽。他刚想说什么,却猛然瞧见了星华腰间的玉牌,原本的话语又瞬间咽了回去,只是一指西方某处,说道:“顺此街往西,过三条街口,左转便是。”
说罢,这路人慌忙离去,似乎不愿多言。
“嗯?”
星华和有莲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星华垂首望向自己腰间挂着的牌子,那是一块寻常玉牌,上刻有一龙一凤。这并非是将军令,而是从那凡人鸿渊身上搜刮来的腰牌,星华看着雕刻还算精美,便戴在了腰间。
星华也不欲多做思量,便拉着有莲向路人所指之处而去。她无论到何处凡世,总有两个必去之处:茶馆与酒肆,先前在洛城已品过茶,在皇都之中,自然是要去酒肆点上一壶好酒的。
“不对……”
星华停下了脚步,打量四周。她们二人顺着路人所指,却越走越是偏僻,四周房舍重叠,原本高耸的皇城城郭都不见了踪影,忽生压抑之感。而路人所指的“酒肆”正在前方阴影中,那是一座歪斜的两层小楼,大门禁闭,门上匾额书有三个大字:“千香居。”,哪有半分正常酒肆的模样?
就在此时,她们身后却响起了喧哗声。星华转身,却见三人联袂而来,其中一人满面不情愿,却似被另两人嬉笑推搡着。
“延灵兄,既然赌约已经立下,你就要愿赌服输。输不起的人,我陈某人可看不起!”其中一人似在施展激将法,另一人也随声附和。
被推搡的那人一边试图挣脱,一边叫嚷道:“陈颂风!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我堂堂灵国魏家的名声,可不能败在我手里……”
“延灵兄,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啊!咱们事先早就说好了,投壶负者去品尝一番花酒的滋味,延灵兄难道想食言而肥?更何况又没让你真干什么……”
陈颂风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唉,我陈某人没想到啊,延灵兄竟然是一胆小如鼠之辈,罢了罢了,量你也不敢,我们走吧!”
魏延灵脸顿时涨得通红,被这“胆小如鼠”四字一激,他也顾不上什么“魏家的名声”了,将那两人拉住,强声怒道:“去就去!哼!”
“哎,这就对了嘛!”
陈颂风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三人自星华与有莲身边走过,至始至终都未曾看她们一眼。
“华,花酒……”
作为凡人的有莲一听他们之言,立刻明白过来,神色古怪了几分。
然而星华却并未留意有莲的话语,她那双璀璨如星辰般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名为“魏延灵”之人的背影,神色莫名。
“有莲,你暂且先回归你本体,我要去会会一个……人。”
…………
青楼明镜昼无光,红帐罗衣徒自香。
食色,性也。
与星华这般天上的星辰不同,生而为人,便有作为人的本性。佛门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可终究人非圣贤,贪得这一刻孟浪,溺于香肩云鬟之中,或许也……
也个鬼。
星华怀揣着有莲,刚一进入这小楼之中,浓郁的粉脂气便铺面而来,差点把她熏的背过气去。入目便是一众琅嬛肥瘦的风尘女子,个个衣衫不整,眉眼风情万种。楼中并无窗户,却在四周布下了数面巨大铜镜,红粉旖旎之光四射,倒也不显阴暗。
“这里是……”
“哎呦,好生俊俏的一个公子哥呀!”“这小公子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许抢!”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有两女一左一右缠上了星华的双臂,水蛇一般的纤细腰肢攀附而上,愣是把星华死死箍住,挣脱不得。
一股更加浓烈的粉脂气在星华鼻中炸开,厚腻作呕,着实难以忍受。
“撒手!”
星华怒喝,然而那些风尘女子却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其中一个勾起星华的下颌,挑逗道:“小公子不要害羞嘛,只要入我千香居,便都是最尊贵的客人。”
“嘻嘻嘻,是啊是啊,姐妹们个个活好不粘人,保证服侍周到,让您□□……”
“见鬼!”
“啪!”
一声轻响,迷幻之光溢散而开。摇曳的烛火,悸动的风尘女子,还是刚刚闻风下楼来的青楼老鸨,皆凝冻在了当场,而星华也终于得以从那两个僵硬的女子解救出了自己可怜的双臂,略微喘了口气。
“这……”
有莲虽不止一次见过星华施展时光法则,可每每再现此莫大神通,藏在星华袖中的她仍然叹为观止,啧啧称奇。
“这里是青楼?”星华望着那一众搔首弄姿的莺莺燕燕,彻底凌乱了。
瞅见星华的神情,有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乐道:“华,你要是换个说法,也不会如此了。“喝花酒”乃在凡间有逛青楼的隐晦含义,之前那路人怕不是误会了……”
这一声笑,却让凌乱中的星华回过神,略带讶异地望向袖中漂浮着的蓝莲花。有莲从前身上那生人勿近的寒意,以及江湖搏杀的血腥之气,似乎在这一声笑中褪去了。面腻香薰似有情,世间何物比轻盈?有莲的花瓣舒展而开,尽情展露她的芬芳。
“笑什么笑!”
星华“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各自僵硬的风尘女子和老鸨,走上二楼。
然而眼前之景,却让星华为之一愣。
二楼是一条极长的走廊,两侧各列一排隔间,男女于其中行云雨之事,品论风月,星华只是探头望了一眼,便立刻有些尴尬地抽回目光。
出乎意料的是,她身前走廊中横七竖八躺着数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和采花客,而一队身着黑衣,形貌似刺客的黑衣人,竟悄无声息地行在走廊中。
时光虽静止,星华仍可瞧见黑衣人各自欲做的动作,行云流水,悄无声息。那些隔间中行云雨之事的男女竟丝毫未曾察觉门外的异样,尽享那鱼水之欢。
“华,这些人……”
“有意思,不必多管闲事。”
星华看到此处有黑衣刺客也是一愣,淡然摇头,旋即绕过了他们,走入长廊尽头的一处包厢。其里恰是先前街上作赌的三人,另还有三个风尘女子,各自做敬酒态,倒是并未再有其他出格之举。
星华走至那凝冻的魏延灵身前停下,细细打量他的面容。
这副面容,星华初见之时,心底就为之疑惑。那日天族的审判,曾言把他投到边缘界域渡劫,可不曾想天底下竟然能有这么巧的事,还真就让她星华在凡间给遇上了。
“司命星君,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