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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再入首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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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螭吻,拦住她!”

    “是!”红光自碧霞仙子旁侧浮起,冲至我身前拦住,细看之下,原是一尾红鳞龙首鱼。龙生九子,螭吻也是其一,能化身人形,怎么着也有个几千几万年修为。虽与我百万年修为相比不值一提,但并非生死相搏,若是被他缠上,还要废去一番功夫。

    赶着去寻找小星,我懒得理会那无理取闹的碧霞,对螭吻好言相劝:“道友,小仙确有急事亟待处理,可否稍稍宽待,在下感激不尽。”

    螭吻默然无言,一副唯碧霞马首是瞻的模样。

    碧霞一见我丝毫不理会她,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似的,口中话语也难听了起来:“你个贱婢,在宴会上公然勾引帝君,没脸没皮也罢了,竟然对本仙子的话置若罔闻?谁给你的胆子……”

    贱婢?呵呵。我神色瞬间冷了下来,权且当那里有一只野猪在哼哼,仍旧不理,望向螭吻:“你到底让不让开?”

    螭吻投来一个抱歉的眼神,静默,丝毫没有挪动之意。

    都这种时候了,碧霞还不忘在一旁言语相激,堪比火上浇油:“星族?什么破星族?看看你们一个个没规矩的样,你族那什么长公主还有脸来青丘比武招亲?真是滑稽,一个两百万年的老妖婆还妄图糟蹋我仙界的……”

    老妖婆?糟蹋?我尽力压制的怒火已经临近溢出,先前生出的些许好感荡然无存,向着螭吻几乎是低吼着说:“再问最后一遍,你到底让,还是不让?”

    螭吻还未做出回应,碧霞已飘到了她身旁,那双眼中含着轻蔑望向我:“本仙子就是不让,你一个小奴婢能奈我何?”

    我彻底火了。

    “给我滚!”

    海潮怒涛般的威压自我身躯之上暴起,此时此刻,我再也不用压制我的修为。这些日子在青丘所受的屈辱已经够多了,若是面对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还要畏首畏尾,我便愧对“星族长公主”这五字。

    当年星河之战,我曾立下重誓:“犯我星族者,虽远必诛”。那侮辱星族者,该当何罪?

    “你……你究竟是谁?”

    螭吻被我的星之威压冲的倒飞而出,面含震惊之色。碧霞身上一月牙玉佩与之前那铜钱状的吊坠同时泛起了点点仙光,竟一时抵住了我的星辉,她惊呼一声,依旧倒退了数步才站稳。

    “我是谁?哼,我是谁?”我冷眼盯着他们,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本公主的名讳,你们,还不配知晓!苍穹星环,蚀!”

    星之一宿倏然闪耀于南方夜空,七道磅礴星辉自星宿虚影灌注而下,交织,盘旋,终成一璀璨星环。所过之处,一切光华皆被吸引而入,与那小弟星墟异曲同工,却不径相同。

    星环坠,楚天极,百辰褪色,势从天落银河倾。

    “当年爹爹曾送我一金句,望我能同此诗一般,其言曰:‘千重华彩掩明月’”

    星环缩为一镯子大小,我控在掌中,感受着其中星辰之力的轻盈跃动。似乎是压抑的久了,星环之上百色斑斓,流光溢彩,每一华闪过,环体便轻声嗡鸣,似是一孩童在欢呼雀跃,实是炫目:“但很可惜,我终其一生也只集得五百三十一种光华,融入此星环之中。不过对付你们,本也无须百星华月剑,这一环,便足矣。”

    “去!”

    我的指尖微微一弹。

    星环一颤,以流星赶月之势,拖着长长的尾焰向二仙飞射而去。所过之处,残影连绵,一道浅浅的墨色刻痕在虚空之中浮现,其速之疾,已与真正的陨星相差无几。

    嘭!

    “手下留情!”

    星环瞬间击碎了碧霞的护体玉佩,径直撞在她小腹之上,顷刻,她身形一缩,几乎弓成水军宫里虾兵的模样,一口鲜血径直喷在了踉跄急飞而来的螭吻身上。

    一口血换一口血,也算是两清了。

    我不屑地瞧了一眼正疯狂将仙力注入碧霞身子之中,相其稳定伤势的螭吻,星环随着我的星法倒飞而回,又再次一卷而上。不过这回,是将二仙套在其中,飞速旋转之下,已成一闭合彩球,神仙难出。

    我已是手下留情了,否则方才那一记环击便能送碧霞往生极乐。玉叶这小仙本性不坏,却过于嚣张跋扈、横行霸道,且嘴里不干净。仙界之人虽碍于身份不敢多言,亦有不少神仙对其行事作风不喜,此回也不失为对她一番敲打,要看得清天外有天、仙外有仙。至于她能领悟多少,便各凭本事了。

    小星还在等着我呢。

    不再压制修为,我足下星辉猛地加速,一闪,便已消失在远方。星环和那二仙,被我远远抛在身后,无影无踪。

    …………

    西荒宫,转瞬即至。

    望着身前数里处那不甚大的宫殿,我轻叹一声。从前年少,还觉此处山水别有一般风致,也算常来,可自从首丘陷落,西荒瞬间失了颜色,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伤心之地,便渐渐与白极疏远了,直至如今的相逢对面不相识。

    也不知白叔叔是如何想的,竟让白极驻守此不毛之地,或许,这对当年那个与玥儿一般天真无邪的孩子来说,也算一莫大的考验。六界盟约的时效也将尽,诸界之间必将迎来动荡,白极,不,青丘又会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还有首丘下那只怪物……

    我打了个寒颤,一阵刺骨寒意自足心升起。

    爹娘与白叔叔狐姨为何如此急迫想为我寻觅夫婿?难道……

    若是连他们老人家都对六界将来不看好,那我又该何去何从?后几日的比武上随便找个还算入眼的嫁了?那岂非辜负了星歌的夙愿与我的本心?可我真的能放弃一切,一走了之吗?

    第一回,我突然发觉前路迷茫的很,望向满天繁星,我嘴角动了动,却再也说不出幼时每逢迷茫所说的那句:“群星,请指引我。”

    我便是群星,又如何期盼自己指引自己?

    与仙魔们斗智斗勇了数万年,我是真的累了。

    “这……这位仙上,小老儿瞧您在此驻足甚久,可是失了向?”一个略显苍老之声,自我身后传来:“仙上若是想寻方圆几百里什么地方,小老儿自问还是可以言说一二的。”

    “土地仙?”我暂时将心中的苦闷搁置一旁,转身问道:“你是执掌此处的土地仙?”

    烟雾乍起,一额头硕大,很有福相的白发老头自一旁山石中蹦出,手中还执一不知何种灵木所制成的木杖,身形矫健的很。

    他深施一礼:“回禀仙子,本……咳咳,小老儿在此值守已逾万载,乃是青丘西荒山神,掌管此地几万里土地。仙子可有难处?”

    “把你本体现出来给本仙子瞧瞧。”

    我不容置疑地道。此处虽临西荒宫,但首丘那大凶之地已在前方不远处,难保不会有什么魑魅魍魉跑出作祟。

    “啊?”土地仙一愣,似乎颇为意外,但在我冷冷的目光中又硬生生把问询的话憋了回去,只是道声“喏”,便原地一转。刺目光华闪耀,一异兽立于我身前。

    面庞还是那老土地的面孔,只是他双臂皆无踪,双足向着下方渐渐虚化,瞧着还算正常。

    “西荒之中,有山名曰日月山,天枢也。吴姖天门,日月所入。有神,人面无臂,两足反属于头山,名曰嘘。”我心中的警惕放了下来,这土地仙我曾是见过的:“原来你便是那头嘘兽化形,只是本仙子记得你曾经也属西荒之主麾下一员,怎么如今反倒去做了土地?”

    土地仙一转,再次化为了仙形,面上神情唏嘘的很,仿佛我触到他痛脚似的:“当年首丘一战,小老儿被那怪物手下吞入,拼尽全力才堪堪逃脱,但消耗过甚伤及仙根,只得将双足插入这片山脉吸取地脉精气疗伤。此后伤虽愈,小老儿的本源却也被此处地脉之气同化,便也再难离开了。”

    想着先前土地那虚化双足遥遥连着这片山脉,我心中微微一颤,首丘,又是首丘,真是造孽啊!

    我也不愿再浪费时光多作感叹,便问道:“土地,你可瞧见几个时辰前此处有一匹白马经过?或是被……被什么东西给掳走了?”

    “白马?难道是哪位仙上的坐骑走失?”土地仙眼珠一转,思量道:“白马……嗯……白马倒是没见着……”

    没见过啊……我心中失望以及,也不准备再耽搁,便作势欲离,然而土地的话语,却让我停下了脚步。

    “仙……仙子留步!”土地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的喊道:“仙子,小老儿是确是未曾见过什么白马,不过两个时辰前,小老儿与周围几位土地同道把酒言欢之时,却瞧见一束银灰交织的光芒飞速掠过,不知……”

    银光?星族星辉便是银色啊!我又惊又喜,忙问道:“向着哪处?快告诉我!

    “仙子……这……”

    土地仙此刻却又踟蹰起来,欲言又止。

    “快说!”

    “是……是”土地一指西方,那处,正是首丘:“那银光向着首丘去了,仙子,首丘凶险,万万不可独自前往啊!”

    “多谢!”

    我完全未听进去他的话语,已向着首丘急飞而去。那土地在原处瞅着我的背影呆愣片刻,叹息一声,隐没在四周山川之中。不多时,此方土地之上看似随意地飘来几朵乌云,雷光闪动之际已是暴雨倾盆,润泽了一方土地。

    一掠而过西荒宫,前方景象忽然大变,天空之中墨云连绵,一眼望不到尽头。云中各色光辉闪动,红霞,青光,蓝芒,甚至还有星辉,然这些任这些光华左冲右突,却被死死压制在云层之中,难离分寸。

    云彩下端,一个个破口不断浮现,转瞬却又闭上,而伴随着其开合,一道道赤色雷霆猛然劈下,所过之处,虚空颤抖,苍穹碎裂。

    我眼瞧着,边缘一棵还算苍翠的古木恰被劈下的雷霆击中。顷刻间,从与雷霆接触的那一片绿叶起,古木苍翠瞬褪,枯黄,腐朽,再化为飞灰化散天地。这便是那闻名仙界,含有时光法则的尘劫之雷,此雷不仅是仙界处刑罪仙的最重的惩罚,也是南极大帝的成名雷霆,被其击中者,魂飞魄散,永生永世无法再入轮回。

    在雷云边缘处有一道小小的半塌石墙和一间破败庙宇,石墙顺着雷云的边缘蔓延,目难穷尽,庙中空无一物,匾额之上字迹早已看不清晰。唯有庙正门旁侧屹立一高达百丈的石碑,其上似以鲜血所书几个大字,苍凉遒劲。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狐死必首丘!此句之意,远不仅仅指青丘天狐死后必归身在这座“首丘之墓”,亦是所有客死异乡天狐一族的气节,纵使死,其首,也要向着故乡。

    狐九尾何?狐死首丘,不忘本也。

    可自从那怪物被镇压在首丘之下,除去白叔叔一家,便再也无仙祭拜那些狐族前辈,此处便渐渐破败下来,寂寥荒凉。

    我向着那巨石遥遥一拜,心中莫莫祭奠一番长眠在此的狐族前辈,轻道一声:“得罪了。”随后,便义无反顾地向着首丘而去。

    …………

    咔!一道红色雷霆在我身旁不过咫尺之处炸裂开来,我的护体星障一阵嗡鸣,周身星力三转轮回,这才稍稍稳固下来。

    我穿行于稀疏的林间,入目满眼的嶙峋枯木,绿意已是愈发鲜可一见。数万年了,我出行皆是驾驭星辉,如今少有的用起了当年在东三十三界域修习的武学身法,熟悉却又陌生。

    点地、跃起、翻腾、横钻、化蛇、软骨、螺旋剑法,这些我早已抛掷不用的凡人武学招式,此刻却使得我披荆斩棘,锐不可挡。百星华月剑亦被我招至手中,一道道细微剑芒溢散而开,所过之处,拦腰斩断一切阻滞,即便那些红色雷霆也不例外。

    百星华月剑剑身那朵银莲,在赤色光辉照耀之下,却不经意地映成了一朵血莲。此刻缓缓盛开,竟好像饱饮了亿万生灵的鲜血,诡谲且妖艳。

    血莲花啊……

    我心中一动,手腕翻转,那朵莲花正对着的双眸,其心似有一团跃动的鬼焰,含着无尽的怨念与不甘,幽幽地注视着我。然而我的手轻轻抹过,其上却无半丝血痕,除去色泽不同,莲花依旧是那朵莲花,一切不过只是我心中的幻象罢了。

    怎会如此?

    从前无论遭逢怎样的强敌,身处何种辉光照耀之下,剑上这朵莲花始终是银色。何为出淤泥而不染?即便身处淤泥之中,也能天然去雕饰,不被外邪所染。可如今,银莲却成了赤红之色……我望向首丘那漆黑如墨的云层,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这柄百星华月剑从出世至今,那银莲也只被染红过一回,便是百年前的首丘之战。今日重回故地,凶兆再现,当年那一切,难道还会重演?

    想到此处,我心中愈发不安起来,小星,你究竟在何处?群星隐没,星月感应便无从施展,我也只能凭着身子上缠绕的些许星辉,闭目探察一二。

    片刻之后。

    不行!我眉头紧锁,云层之中亦有驳杂的星辉交织,仅凭这些微末的星辉实在难以判断小星的方位。我瞅着自己的右掌心,其上,一道浅浅的伤痕稍显灼目,既然如此,也唯有使出最后一法了,星语咒。

    “云拼欲下星斗动,天乐一声肌骨寒!”

    星语笛缓缓自我掌中浮现,如今想来,那天乐之声,已是百年未闻了。

    唇,轻启。

    悠扬笛曲自星语笛中荡漾而开,如流银泄地,似林籁泉韵。笛声所过之处,色彩晕染,原本那一成不变的赤色一洗而去,虚幻的光影层层摇曳,浮生万象,近在咫尺。星语笛,仙凤笛,传凤笛,三重幻影交相闪动之下,便成了我手中这笛子的前世今生。自琅嬛福地起,此笛便伴我同行,直至首丘失落,其间千二百年,不曾分离。

    “浮生万象”

    此为星语咒第三式,以时光法则辅以星辉融入笛曲,回溯昔日旧景。

    光影之中,也是一番轰鸣,只不过所有雷霆皆为雪白之色,自地面浮起,折返云中。而此时天空之中正欲劈下的雷霆赤色如旧,红白交织,相错相合。不少已灰飞烟灭的枯木虚像自原地浮起,粉尘光影一片一片地回归,虚幻明灭,光怪陆离。

    星语咒本不同凡响,时光回溯消耗甚大,我也只能堪堪瞧见几个时辰前此地所发生之事,不过于我寻觅小星,足矣。

    “呜呜呜呜……”

    笛声渐渐低沉了下来,光影已倒退回了一个时辰前的景象。演奏笛曲、阻挡雷霆、寻找小星,心分三用之下,我已是身心俱疲。衣衫渐渐汗湿,然而我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双目紧紧盯着幻影中的景象,寸许之地也不敢放过。

    那是……找到了!

    群星不负有心仙,我分明瞧见,一个时辰前,离此地十里开外,有一团灰芒裹挟着银光自一处低矮土崖反身飞回,所过之处,白色雷霆纷纷绕开。

    我如释重负。

    然而未曾料到,心情大变下,我的气机瞬间紊乱。原本已相续的笛声被其一冲,顿时停歇下来,银光一晃,四周回溯之景如梦幻泡影般破灭,赤色席卷而上,一如往常。

    “不,不!”

    我一个踉跄,星语笛“啪”的一声滑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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