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42
星期天下午四点, 鱼岚准时走进学校大门。
他迈着步子走向第三栋教学楼,路过他们学校的公告栏。
是一个巨大的液晶屏幕,上面不停地滚动播报着各种学校里的违纪处分。
鱼岚站在屏幕前,单手插在兜里, 盯着看了一会儿。
接连两条红色字体滚动了上来:
“高二x班xxx因向男生告白写情书, 违反校规校纪, 处分三千字检讨。”
“高一x班xxx因向男生告白写情书,违反校规校纪, 处分三千字检讨。”
……
后面跟着一长串因为“向男生告白写情书”而受到处分的学生名单。
虽然没有说这个“男生”是谁,但是全校的人知道是他们的风纪委员。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鱼岚收回目光, 心想:迟早有一天,他的名字也会出现在这里。
高二15班鱼岚因给周绵同学写情书……
鱼岚笑了一声。
无所谓了,被全校人知道都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喜欢周绵。
最好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第二天早上, 升旗仪式正常举行。
自从跟周绵走的亲近了之后, 鱼岚再也没有因为违反纪律被请上主席台了, 写检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竟然有要“金盆洗手”的苗头。
这次上去读检讨的人是项裴林。
这人因为在学校欺负同学被记了处分,又不知死活地带着人到校门口找事儿,试图报复风纪委员。
“数罪并罚”从重处理, 学校对他的处理决定上个周才下来, 项裴林身上背了一摞筐的处分, 再违反一次纪律就要被学校直接开除了。
项裴林阴沉着一张脸, 在话筒前面开始读自己的检讨,语气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我是高三十六班的项裴林,因为在学校霸凌同学而受到了严重处分, 我深深地认识到了错误……”
鱼岚在班级队伍里仰头看着主席台,发出了前·问题学生的感叹,喃喃地说:“原来在台下看着别人上去读检讨是这种感觉啊。”
许嘉沿撇了他一眼:“你上去读检讨的时候可不一样。”
鱼岚好奇地看他:“有什么不一样?”
许嘉沿拍了一下手:“您那个排场, 好家伙,挺胸抬头、趾高气昂地就上去了,□□仪仗队都比不上,那可不是上去做检讨的,跟某某集团大领导训话一样,完了上台、下台的时候全学校的同学还都给你齐刷刷地鼓掌,这待遇谁能比啊。”
鱼岚:“…………”
他怎么没觉得自己当年那么中二呢。
鱼岚揉了一下鼻子,略有些惭愧,没吱声。
“问题学生检讨”是最后一个项目,升旗仪式结束,学生们都带队回去上课了。
鱼岚准备去操场训练,路上有认识的alpha打趣他:“校霸还行不行啊,都多久没去主席台上面露露脸了?”
鱼岚扬了下唇,漫不经心地说:“以后可能不会再上去了。”
在主席台上面站着多没意思。
在主席的……
鱼岚发现自己又在心理上占周主席的便宜了,他轻轻咳了一声,正人君子似的:“没什么意思。”
现在的天气已经逐渐冷了下来,训练的时候还能勉强只穿一件校服,等训练完了,风往身上一吹,就感觉到明显的寒意。
鱼岚不怎么耐冷,他披着一件黑色外套,跟元旗坐在台阶上,手里拎着一瓶水。
刚做完两组训练,他们在这里休息。
鱼岚把玩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子,操场的风将他的刘海轻轻吹起,露出一双清晰精致的眉眼,还有长而直的乌黑眼睫。
他假装不经意地说:“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但是不确定对方喜不喜欢你,你会去追吗?”
元旗想也没想:“追啊。”
鱼岚停顿一秒,又问:“那万一,他不同意怎么办?”
元旗臭不要脸地说:“那就追到他同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古烈女怕缠郎嘛。”
元旗打量了鱼岚一眼,肤色冷白、五官帅气,带着一股子桀骜不驯的气质,身上那种漫不经心的调调很招人。
他非常诚恳地说:“而且我觉得你这个条件,不会有人能拒绝你的,你想啊,全校一半的omega都想跟你深入发展点什么关系,首先成功几率保底是50啊。”
鱼岚心道:周绵可不是omega。
是另外50omega芳心的归属者。
周主席肯定很难追。
想都不用想。
不过……
鱼岚轻轻捻了下手指,垂下眼去。
元旗有一句话说的倒是不错——烈女怕缠郎嘛,大不了就追到周绵愿意跟他在一起为止。
鱼岚客观地评价自己,除了学习成绩差了点儿以外,其他各项条件都是“顶尖优秀”级别的,他长的帅,身材好,性格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肯定会对自己喜欢的人非常非常好。
周绵应该……不会让他追太久吧?
上午的训练结束,第四节课,鱼岚回到教室。
他拿出手机,把聊天记录往上翻了翻。
“你不愿意吗?”
“愿意。”
鱼岚到现在还记得,他看到周绵这句回应时,那种浑身都忍不住轻轻颤栗的喜悦感,从指尖一路蔓延到大脑。
那些在他心里浮动的期许、焦虑的忐忑、未知的惶恐,都因为这两个字安定下来。
他愿意跟自己一直在一起。
所以,他对周绵来说,应该也是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吧。
鱼岚吸了一口气,点了一下聊天框。
超鱼:“你晚上有时间吗?”
超鱼:“我有事想跟你说。”
……很重要的事。
暗恋对象:“好。”
鱼岚抓了抓头发,还没有想好把地点定在哪里。
以前他有事都直接跟周绵到他的办公室里说,两个人,清净。
但是表白——还是最好不要发生在学生会主席的办公室吧。
要不,还是教学楼下小树林?
鱼岚看着他给周绵的备注。
心想:今天晚上就改成“明恋对象”。
下午的每节课都漫长了起来,四十五分钟过的好像是两个世纪。
一会儿就要跟周绵表白了。
鱼岚不自觉蜷起了手指,心脏一直在扑通扑通地跳,他感受到了小学鸡刚开始谈恋爱那种手足无措的茫然感。
第一句话要怎么跟他说?
“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周绵,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周主席我能追你吗?”
好像都很唐突。
鱼岚半天也没头绪,忍不住在网上搜了一下:“怎样跟喜欢的人表白?”
“泻药,我男朋友跟我表白的时候,在树上挂着那种一闪一闪的七彩小灯,地上铺了99朵红玫瑰,然后他用戒指跟我表白的~”
鱼岚:“…………”
净整些花里胡哨的。
半分钟后,鱼岚冷静地想:现在去买七彩小灯和玫瑰还来得及吗?
不过就算买了学校肯定也不让弄,没一会儿保安就过来给他掀场子了。
……而且周绵的性格,肯定不会喜欢这些。
现在想这么多,说不定见了周绵脑袋一空,什么都忘了。
鱼岚揉了揉脸,感觉这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到时候全凭即兴发挥。
最后一节课,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下课了,鱼岚忽然有点想去上个厕所。
尿急。
他看了老师一眼,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现在是上课时间,厕所里面安安静静,鱼岚随手推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
没过几秒钟,地板上又传来一阵“嗒”“嗒”的脚步声。
应该也是出来上厕所的同学。
但是那人没停留多久,走过来之后马上就离开了。
鱼岚没在意,把小鱼放了回去,伸手扣了一下腰带,然后推门——
竟然没推开,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门梢。
鱼岚愣了一下,又用力推了两下门。
门板和什么东西相撞,发出了金属撞击的声音。
鱼岚很快反应过来,有人把他锁在里面了。
是刚才来过的那个人。
鱼岚最恶心的就是在暗地里忽然捅刀子的人,他都是直接不服正面刚,当了几年的校霸,还从来没在阴沟里翻过船。
竟然有人敢跟踪他、还把他锁在厕所里。
不过跟他有过节的人太多了,鱼岚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是哪个乌龟王八蛋。
还有二十分钟才下课,几乎不会有人过来上厕所。
鱼岚想:只能找周主席过来解救他了。
他伸手拿出手机,点开“暗恋对象”的聊天框。
“我被锁在二楼厕所里了!你能不能来……”
鱼岚还没打完字,头顶上忽然传来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下意识抬起头。
哗啦——
周绵心不在焉地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夹,垂眼看了一眼时间。
……还有二十分钟。
他大概知道鱼岚要找他说什么。
鱼岚的眼里是藏不住心事的,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剔透到一眼就能读懂。
不管是以前跟他油腔滑调的狡黠,还是后来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这段时间偷偷摸摸的关注。
周绵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对于鱼岚,他有足够的耐心。
——所以,喜欢他,还是喜欢他的信息素,鱼岚已经有答案了吗?
周绵的唇角还没来得及弯起,忽然恍过一阵明显的心悸。
就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周绵轻轻皱起眉,他还是没有等到下课,走到了鱼岚的教学楼。
他从楼梯走上二楼,来到15班的后门。
没关门,能听到老师在里面讲课的声音。
周绵看向鱼岚的位置,那里是空的。
他的心脏无端跳停了几下。
许嘉沿看到他站在门口,以为周主席是来查出勤的,连忙向外指了指,用口型告诉他:“鱼岚去厕所了。”
周绵点了下头,转身走向二楼的卫生间。
还没走进去,周绵就感受到了一股潮湿的冷意。
卫生间的地板上撒了一地混合着细小冰块的冷水,是从某个隔间里渗出来的。
周绵的瞳孔瞬间缩紧。
他大步走进去,提声问:“鱼岚,你在里面吗?”
里面“呜”了一声,是鱼岚的声音:“周主席救命!我被老阴/逼锁在里面了!”
周绵踩着冰水走进去,看到某个房门,目光顿时一凝——有一根拇指粗细的铁条卡在了锁梢上。
他把铁条抽了出来,打开门。
鱼岚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身上往下滴水,唇色失血般的苍白,头发里还渗着冰碴子,浑身冻的直发抖。
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像某种被水淋湿的可怜小动物。
小动物挺凶,一边哆嗦着嘴唇一边骂:“不知道哪个混蛋想害爸爸……妈的,别让我揪出来,送他一套军体拳。”
然后又往后退了两步:“你离我远一点,我身上都是水,别弄你身上去了。”
周绵面沉如水,伸手握住鱼岚的手腕,把人往身边拉了一下,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校服脱掉。”
鱼岚一愣:“啊?”
周绵没再说话,拉开了鱼岚的校服拉链,把因为浸了水而异常沉重的衣服脱了下来。
里面的棉线衬衫也湿透了,变成了半透明的白色,贴在鱼岚的身上,清清楚楚地洇出了他的身体轮廓。
鱼岚瞄了周绵一眼,隐隐约约的,总感觉他察觉到了一点周绵的怒气。
……脾气这么好的人也会生气吗?
是因为有人“暗算”他生气吗?
是不是说明周绵也很在意他?
鱼岚的脑海里一时充满了恋爱脑的弱智发言。
“里面的也脱掉。”周绵低声开口。
鱼岚的手脚有点不听他支配了,自作主张地脱掉了吸饱了水的衬衫。
周绵将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裹住鱼岚赤/裸苍白的身体。
虽然还是很冷,但是……
校服上带着周绵肌肤的温度。
鱼岚抿了下唇,小声地说:“谢谢。”
他声音有点打颤地说:“我本来想让你来给我开门的,结果手机进水屏幕按不动了……我叫破了嗓子也没人理我。”
周绵垂下眼睛看他,轻声地问:“叫什么?”
鱼岚低下头,嗓子动了动:“……叫周绵。”
周绵沉默了一会儿,说:“抱歉。”
“我来晚了。”
鱼岚身体一阵发麻,摇了摇头。
现在鱼岚最好应该去浴室冲个热水澡,冲掉一身的寒气。
但是六点多的晚风已经很冷了,鱼岚的头发还很湿,经不起这么吹。
周绵把他带到一间没人的会议室,打开空调,又到老师的办公室借了两条大毛巾。
鱼岚蜷坐在沙发里,身上盖着毛巾,鼻尖有点发红,冻得直抖,然后打了个喷嚏。
周绵听到声音看了他一眼,拎起旁边的水壶:“我去给你打点热水,马上回来。”
鱼岚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嗓子像是被水冰到了,听起来有点发抖。
“周绵。”
“我能追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