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阶层之分
杨甜突然想到,他们唯一和这些人不同的就是,吃饭洗漱,都是拿的泉水。
她赶紧看向灾民们平日里储存的水缸,就露天百日的放着,灰尘落叶全都在水里不说,这个水本身都还是浑的。
她问着邱月道:“你们这些水,都是从哪打的,怎么这么浑浊。”
“我们都是接的平日的雨水,拿来存着。”
杨甜皱眉:“护城河离这里也不远,河水干净清澈,大家齐心协力去抬几桶水回来,也不费工夫,怎么全是存的雨水。”
这无根之水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干净,特别是在大旱之后的首场雨水,比正常气候的水含菌量更多,又是这么随意的储存,时间还长,大家不生病才怪。
翠莲小声道:“可是我们打不到河水嘛。”
“什么?”
邱月这才道:“杨甜妹子,你们这几日都在医馆忙碌不知道,这涞源县的县民可嫌弃我们了,大家想去那打水,洗衣服,平民就说我们身上不干净,碰了他们的河水,他们也会生病。”
“而这富贵人家喜欢站在那桥上看风景,就觉得我们这些流民穿得破破烂烂的,在那里挡了他的美景,于是便合起伙来不准我们靠近护城河。”
“就是,我们好几个去打水的,都被涞源县的人拿棍子给赶走了,他们甚至还请了人守着护城河,我们就算想半夜去打水也不行。”
翠莲说着可委屈了,她喝的也是雨水,只是早年跟着她爹在山上野惯了,吃的脏东西不少,比平常人能扛些,才没有生病。
杨甜没有想到这帮县民这么过分,先是教唆小孩不要跟流民的孩子玩,现在连水都不肯留给流民,导致灾民们不得不喝雨水。
周明仁在一旁写好了药方,让灾民们去仁善堂找素问抓药,一旁的乌咸却拿过了药方,一个劲地道:“这木香、甘草都可以不要,有白术、山药就行,水煎服下去,这痢疾好一半。”
周明仁紧皱着眉:“好一半算什么治病,病情若是反反复复的,对这些人反倒不好。”
乌咸当即道:“你这个黑心的,你开这么多药,哪里又能全用上,不过是想赚我们这些灾民的钱。”
周明仁被这样污蔑,立即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周明仁从来不收取穷人的银两,这些药都是我自己出,何来想赚你们的钱?”
乌咸一下哽言,没想到周明仁是个仁医,他还以为他是故意开上这么多药。
杨甜听着这边有吵闹,连走了过来对着乌咸解释,周明仁不收流民的钱,乌咸知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刚想要对着周明仁道歉。
周明仁却冷哼道:“一个赤脚医生也在对我的药方指手画脚,不可理喻。”
这下把乌咸气得,当即就要和他争辩,杨甜赶紧给拦住了,让他们以看病救人为先。
灾民从仁善堂那里拿了药,回来煎药的时候被杨甜看着还是以雨水煎药,想着这样不行,本来就是喝不干净的雨水才得了病,现在还要混着药喝下去,哪里还有药效。
可是灾民们都找不到其他的水源,护城河那些人不让他们碰,想去县城外打水,他们流民的身份又遭到管制,不喝雨水,还能喝什么。
其实一路上杨甜看着有人喝脏水的时候,就想教他们做个滤水器,把脏水过滤一下,只是这过滤少不了木炭、明矾、鹅卵石和沙子,当时没有这个条件,只好作罢。
现在到了有人气的县城内,搞到这些东西,不算太难。
明矾杨甜准备向周明仁的医馆买一些,谁知道周明仁一听是给灾民用,又不收钱,杨甜心里过意不去,只能想着以后多做些果子丹给他吃。
省下的钱她便买了一些木炭让人磨成粉末晒干,沙子和鹅卵石就到护城河去捡。
有几个体质好的村民,喝了脏水也只是休息了一会儿就能起身,便跟着杨甜一起去。
涞源县的护城河都是引自于峡谷的溪水,因常年流水不断,所以干旱对于涞源县来说算不上大问题,粮食也很少歉收,百姓丰裕,朝廷自然充盈。
这里的几任县令,都有肥水可捞,才会成为人人相争之地。
杨甜这会儿带着村民们去护城河边捡鹅卵石,捞沙子,洗衣服的妇人看见,却立即站起身:“你是哪里来的小姑娘,别和这些流民混在一起。”
村民听着妇人的话,不由得低下了头。
杨甜穿得干净,容貌又姣好,妇人当然以为她是县城里的人,而跟着她的村民,一个个衣衫破烂,又披头散发的,叫人看着都不快。
看着妇人嫌弃的的模样,杨甜皱眉道:“我也是流民。”
妇人略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就嫌弃道:“你们既然都是流民,就应该知道我们之前对你们说的,这护城河的水,不能叫你们用了。”
他们觉得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而这疫就是从这些流民身上带来的,他们要是同他们一样在在河里洗衣洗澡,那疫病就会传到他们身上。
“我们没想用,只是来捡些石头和沙子。”
妇人嗤笑了一声:“谁信啊,我看你们就是来偷水的。”
她说着,便大声叫唤起来:“快来人啊,流民又来偷水吃了。”
几个洗衣服打水的听到妇人的声音,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赶了上来,用同仇敌忾地眼神看着杨甜他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群流民做了什么穷凶极恶地事。
杨甜觉得完全没有道理,这些人有没有想过,水是人最基本的需求,没水连三天都坚持不下去,他们做得如此决绝,可是要把人逼向死路。
杨甜看着他们道:“且不说我们不是来打水的,就算是,又如何,现在这个世道,谁没个三灾五难的,你们就能保证涞源县一辈子都没饥荒、战乱?你们能一辈子待在这?”
“天灾人祸的事,谁也不想发生,我们来这之前,都是和你们一样的人,种地耕织,走街串巷地卖一些小东西来养家糊口,都是辛辛苦苦地在过日子。”
“我们阻拦不了灾难的来临,远逃于此,求得不过是个安身立命之所,一场大灾毁掉我们半辈子的努力,把我们变成了流民,便和你们有阶层之分了?”
“大家都是普通百姓,如果换做你们流落异地,明明是同地的邻县,却嫌弃你们肮脏不堪,轻则就出言辱骂,重则就要挨上棍棒,别人见着来问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结果你们说只是想讨碗水喝。”
“而这碗水,猪能喝,马能喝,偏偏流民喝不得。”
杨甜吸了一口气道:“我们今日之不幸,就是他日你们之命定。”
杨甜这一席话,让这几人振聋发聩。
他们平日里只顾着嫌弃这些流民身上脏乱,又居无定所,肯定是涞源县的祸患,可是他们从来没想过,流民也曾经和他们一样,都是劳苦又过着稳定日子的普通人。
一旦天灾一来,明日的他们就是今日的流民,他们今日的不善,也会在其他人那里尝到苦果。
最先叫人的那个妇人,有了些松动道:“你们快快打了水就走吧,别让人看见,不然其他人的话肯定比我们更难听。”
其他人也跟着道:“对,你们赶紧打水吧,我们看你们也怪可怜的,也不为难你们了,但是别叫其他人知道是我们让你们打的。”
他们虽然被杨甜触动,可那些人不是好惹的,要是让他们知道流民喝了护城河的水,指不定要闹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