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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正气盟(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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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毓瞟她一眼:“我若是凡事都确切知道,还用得着找你帮忙?既然不清楚事实,等论剑大会结束后,你就去醉雨庄查一下嘛。你们碧涛山庄的杀手不是最擅长这些?”

    白偀眨眨眼,心里已经有几分意愿。但她不想让司毓太得意,因此懒懒道:“你别转移话题。嘴里说着合作,今天背地里又给我下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司毓大言不惭道:“哦,你说那个米酒啊,我当然是为了帮你们才下的药啊。”

    白偀眯起眼:“你害我头痛一整日、差点输掉比赛,还敢说在帮我们?”

    司毓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随后看见白偀的脸色,识趣地收敛起笑意,正色道:“谁知道你那么倒霉,那一瓶米酒偏偏就是你喝了啊。再说,今天你的对手正是那位醉雨庄的小公子岑如火。后续你若想查明药人一事的真相、得到醉雨庄的帮助,少不了要和岑如火打交道。我让你们不打不相识,顺便削弱下你的武力、免得岑如火在你手下输得太惨以至于对你怀恨在心,不是很好的事么?”

    白偀呵了一声,懒得再和他多说,直接道:“除了醉雨庄的旧闻,你还有别的事要告诉我吗?没有我就回去了。”

    司毓摇头:“没了,暂时就这些。若后续我还查到其他消息,会再告诉你的。”

    白偀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司毓看着她的背影,多少有点不放心。她会去江南的醉雨庄调查此事吗?说到底,这件事和碧涛山庄并无关系。若白偀他们想抽手不管,那司毓也毫无办法。

    不如说遇到这种麻烦事,转身就走才是最正常的吧。司毓一直很担心白偀会拒绝合作。可奇怪的是,白偀好像对这件事有种特别的执着。有时,司毓甚至觉得白偀比他更想弄清楚药人之事背后的真相。

    司毓想查明药人一事,是为了报复正气盟以及保全自己的位置。可是白偀如此热衷于此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司毓想不明白,只希望不管这原因是什么,白偀都能坚持地更久一点。

    他刚刚对白偀说,醉雨庄会是她唯一的盟友。其实,对于司毓来说,碧涛山庄才是他唯一的盟友。偌大的江湖中,除了白偀所在的碧涛山庄,司毓再找不到第二个门派会愿意插手此事。

    看着白偀的背影消失在路转角处,司毓淡漠地收回眼,也转身离去。

    论剑大会第五日。

    今天是以门派为单位的团队比武日。各个门派的精英弟子们都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或是活动筋脉、或是商量战术,叽叽喳喳就像一撮撮麻雀在碰头。

    碧涛山庄也不例外。

    印岩站在比武台下,有些紧张地东张西望。单人比武时,他完全不惧对面的对手;然而到了团队比武时,他却有些担心会拖累身边的伙伴。

    郁芜十分“好心”地拍了拍印岩的肩膀,安慰他道:“没关系,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先被我们嘲笑、然后回山庄再被嘲笑一轮而已,真没什么的。”

    白偀、齐婵以及剩下的人:“”

    这话能叫作安慰?反正印岩听完之后,脸色是肉眼可见得更白了。

    乔浮正蹲着整理鞋上的带子。他弄好以后,拍拍手站起来看向印岩,眉眼间满是轻描淡写的肆意。

    “别担心,”他淡淡道,“随便赢。对面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们?”

    郁芜听着,暗自咋舌:好狂的口气!

    但是如果是碧涛山庄的话,某种程度上也挺合理的。毕竟郁芜看着白偀和齐思枫听完乔浮的话之后,脸上丝毫没有惊讶和害羞,而是坦然而平淡的赞同。

    而印岩被几个伙伴理所应当的平静感染后,也明显变得更有信心了。

    郁芜想:行吧,只要他们几个打架的不怯场就行。

    在郁芜、齐婵、段楚己以及无数看客的注视下,白偀四个人登上比武台。

    白偀和身边的人一起踏上比武台的那一刻,心中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她想了很久才明白这股熟悉感来自于哪里。

    来自在现代上学时,她和同班同学们在运动会上一起参加接力赛跑的时刻。

    论剑大会中的团队比武,就像白偀学生时代参加过的接力比赛。一棒又一棒,每个人都竭力把自己的部分做到最好,齐心协力为了同一个目标。

    ——而并肩作战的感觉,的确会带来与单打独斗截然不同的感受。

    白偀踢向一个从齐思枫背面偷袭来的对手后,脑袋里迅速闪过这个念头。齐思枫看见她动作的瞬间便已经默默地偏过头,给白偀留出攻击的空间。

    她踢飞那个对手,然后转身,提起凝碧匕首,干脆利落地攻向下一个人。

    白偀知道,在她的背后,也会有其他的伙伴帮她挡下四周袭来的攻击。

    因为他们是同伴。他们足够信任,足以把后背交给对方。

    这种感觉,的确让人比往常更加热血沸腾。滚烫的战意,从握刀的指尖一直传达到心底。

    他们赢下来了。

    这一日的团队比武结束后,本次论剑大会的所有比武都已进行完毕。

    当晚,正气盟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宴后,大家到水边一起放河灯。

    河灯有方型和莲花型两种。乔浮他们的都是方的,白偀和齐婵两个姑娘则领到了两盏莲花型的。白偀那盏是淡蓝色,齐婵那盏则是樱粉色。

    她们点燃灯芯,将两朵莲花灯放在水上。

    白偀取过放在旁边的酒杯,和齐婵碰了一下。她仰头喝尽杯中的酒,看着数盏河灯随着荡漾的水波渐渐飘远。

    河灯往往伴随着祈愿。白偀向来不习惯许愿,而是希望由自己亲手得到一切。但此刻,她一反常态地在心中默默祈愿。

    她希望,那个药人不是左夜。希望一切只是她的多想。

    两个姑娘喝着酒。过了一会,齐婵起身打算去方便下。

    她解决完生理问题后,正准备回去找白偀,半路上却看到了独坐的段楚己。

    段楚己独自坐在水边,脚下放着一盏方型的河灯。和齐婵她们的莲花灯不同,方型河灯配了笔墨,可以令人将愿望直接写在河灯的表面。

    段楚己没有写愿望,也没有放河灯。周遭热闹的景象让他看上去有几分格格不入。

    齐婵想起前几天那个屋檐上的夜晚时、段楚己低头看着手中剑的模样。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就呆一会,她想。呆一会她就回去找白偀。

    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段楚己转过眼。看到是齐婵,他略挑了下眉,带几分疑问地看向她。

    “不写吗?”齐婵指了指河灯。

    段楚己回过头。

    “没什么好写的。”他说。他没什么要向神仙祈祷的愿望。

    齐婵自告奋勇道:“那我来写好了。”

    段楚己示意她自便。

    齐婵拿起河灯,将笔在指间转了两圈,想了想,最后在灯面上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

    段楚己本来不在意这些。但见齐婵写得很认真,他还是忍不住去看她写了什么。

    他念出齐婵写的那两个字:“平安。”

    “嗯。”齐婵满意地欣赏了下自己的墨迹,然后弯下腰,将河灯放进水中。

    她双手合十,祈愿道:“希望我们大家都平平安安,碧涛山庄也平平安安。”

    朴素而实在的祈愿。

    段楚己和她一起看着河灯在水面上漂远。

    “希望如此。”他道。

    论剑大会第六日。

    在正气盟长老以及其他门派弟子们古怪的神色下,那个代表着论剑大会魁首的水晶杯,最终被颁给了碧涛山庄。

    郁芜怀疑,三年后的下次论剑大会,正气盟可能不会再请他们来了。

    在正气盟的第六个晚上,碧涛山庄的众人收拾行囊,打算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白偀还趁夜再去找司毓通了下消息。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客栈三楼的卧房中,光线依然微弱。

    左夜从睡梦中醒来,倏然睁开眼睛。

    他独自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眼中有难以掩饰的惊惶,胸口急剧地起伏着。

    过了很久,他脸上的神色才渐渐恢复平日的安静,像是濒死的鱼回到水中般长舒一口气。

    这六日,左夜一直独自呆在这家客栈中等白偀回来。

    没有白偀的日子,黑夜着实难熬。左夜一夜一夜地数,终于数过了六个夜晚。

    今天,白偀就会回来了。想到这里,左夜苍白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左夜正想着待会见到白偀会怎么样,肩膀上突然一沉。他低头,看见一只狸花猫正踩在他枕头上,前爪搭着他的肩。

    “喵。”狸花猫精神抖擞、神气十足地向面前的人类道早。

    “焰火,你来啦。”左夜摸了摸它的毛,手感柔软得不可思议,“今天你的主人他们就会回来。”

    焰火歪了歪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你一定很想他们吧?”左夜看着面前的猫咪,小声道,“我也很想她呢。”

    只有在对着不通人言的动物时,他才敢袒露自己的心声。

    焰火又喵了一声,摇了摇尾巴,跳开了。

    左夜从床上起来。洗漱过后,他开始整理桌上的东西。

    这些天在等白偀时,左夜也没有闲着。他做了很多习武之人常用的伤药,还调了几瓶莲花露。现在,这些东西都整整齐齐摆在桌上,等待着白偀归来。

    左夜勾起唇,摸了摸那瓶装着莲花露的陶瓶。她上次就说很喜欢这个味道,这次应该也会喜欢吧。

    放好东西后,左夜走到窗边,打算在这里一直张望到白偀回来。他把上半身探出窗户,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这种烟火气息,他已经有许久不曾主动体会过了。但是在白偀身边,他莫名有种勇气,或者说,有力气去主动接纳世间万物,而不是一直把自己锁在那个死气沉沉的房间中。

    是她的目光给了他勇气。

    左夜托着腮,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楼下的街道上走过各种各样的人,有摊贩、买菜的百姓、江湖侠客

    突然,左夜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他面色一僵,头脑突然间陷入空白。

    那个人似有所觉,骤然抬起头,视线牢牢锁住左夜。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那人的眼中逐渐映出冰冷的怒意,用口型对着左夜比出两个字:“别走。”

    左夜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而那人迅速转头,大步流星地朝客栈内走来。很快,左夜就会被他找到。

    左夜回过头,看向桌上的东西。

    他取过一张纸,在上面快速写下几个字,然后折叠好,轻轻压在一瓶莲花露下。

    左夜刚放完纸条,门就被人踹开了。

    他淡漠地抬起眼:“你来了。”

    岑如火抱着刀站在门外,面色阴沉地像是要滴下水来。

    “左夜,你终于落到了我手里。”他恨恨道,“赶紧跟我走。我要你跪在我母亲面前向她谢罪,再亲身把她这些年经历的苦痛尝一遭。”

    “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左夜无所谓地走出门外。

    “走吧。”他道。

    再废话一会,白偀他们就要回来了。

    岑如火被他这种态度激得更怒。他粗暴地拽着左夜走出客栈。

    左夜踉踉跄跄地跟着岑如火走,半途被拽得忍不住咳嗽起来。他剧烈地咳嗽着,整个人像是快要破碎掉。

    但岑如火并没有因此放慢半分脚步。

    出了客栈后,岑如火随便买了一辆马车,然后把左夜塞进里面。

    临离开前,左夜最后抬头看了一眼那家客栈。

    可惜,他等不到白偀回来了。那些东西,他也没法亲手送给白偀。

    左夜正想着,下一秒,马车帘被放下来,彻底阻断了他的视线。

    岑如火挥起马鞭,马车的轮立刻咕噜噜转起来,载着他们离开正气盟。

    左夜不必问,也知道岑如火要带他去哪里。

    他还记得那个地方。

    江南,醉雨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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