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梦过无痕
他突然醒了过来，但似乎又并没有真正地醒过来。
眼前是一片死寂的幽暗，正前方不知多远处有一面暗沉沉的镜子，不算太大，黑檀木边框上龙蛇盘踞，各色的宝石镶嵌其上，黑的如鳞片，血红的是眼眸，在这个目之所及几乎全是黑暗的空间里散发着诱人的淡淡光辉。
很有艺术价值的古董镜子，似乎有某个人会喜欢这样的，但是是谁呢？想不起来了。
他走到镜子面前，然而那里面并没有印照出他的模样来。
时间似乎对他失去了作用，或者说，他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他甚至都快忘记自己是个什么了。
还有名字，他也忘了。
记忆中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红、清透天然的绿和晃眼的白，像是某种精致又美丽的东西，对他来说还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他想沉溺在那汪绿意里，去抚摸那片红和白。
但伸出手他甚至瞧不见自己的手指。镜子的光芒并不算微弱，却无法照射在他的躯体之上。他觉得有些冷。
但冷也只是一种感觉，他根本触摸不到自己的身体，手指也不过是想象中的，似乎他的思想被从身体中剥离，然后被困在了这个漆黑的只有一面镜子的地方了。
除了思考，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可做了。
但他思考也思考不出什么来，毕竟他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镜子里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影像，但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只是一片近乎墨色的深蓝。
突然有一天，一个有着绯红色短发的少年出现在了镜子里面。同时一个名字在他的心里冒了出来。艾文·达西。
噢，原来他认识他，似乎还挺熟悉。那俊秀的眉眼仿佛在他心里刻画过无数遍一般深刻。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面镜子？」艾文看起来似乎有些惊讶，「是谁放在这里的？」
他有些纳闷，他好像能听到艾文内心的声音。
艾文正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镜子的每一寸，这让镜子里的他有些莫名的战栗，那目光如有实质一般，抚摸在他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肌肤之上。
「看起来像是一面有魔力的镜子，就像厄里斯魔镜一样。」艾文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上去不知怎的有些，诱人。
「是的，诱人。」他心想。「也许我不过就是一面镜子。」突然一个不愉快的想法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我为什么只是一面镜子？！」
「这面镜子里的我非常的光彩照人，我想我得告诉邓布利多校长，在这儿出现一面魔法镜子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儿。」艾文犹疑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胡说。我才不是那种谄媚的人。」他不太高兴地想。「也许你更应该相信你自己的魅力。」
艾文摸了摸翘起来的发尾，那璀璨的红现在看上去有一些潮湿黏腻。「刚熬完魔药赶过来的，回去之后我得洗个澡了。」
「洗澡？」他感觉自己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他喜欢的灵动的绯红和清亮的猫眼儿绿。「那一定很柔顺。」他不怎么甘心地想着。「如果我不是教授也不是镜子的话，我会亲自动手帮你洗澡的。彻底的。一次又一次。」
嗯？所以他除了是一面镜子还是一个教授？
他有些困惑。
「斯内普教授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邓布利多校长在压榨童工，我发誓我讨厌健齿魔药这种东西！」
！！！
斯内普教授！
他想起来了，他是西弗勒斯·斯内普，霍格沃茨魔法学院最残酷最阴森最油腻的魔药学教授……
但镜子不见了，他又再次彻底地陷入了黑暗死寂之中。
＊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苏醒了。
依然是漫无边际的黑，但这次他记得自己是谁，也记得那个红发似火绿眸微凉的男孩。
黑暗深处，斯内普又看到了一点幽光。
那是艾文。斯内普不知怎的相当的确定。那光很微弱但也很坚定，努力穿透那浸润着包裹着他的黑暗的顽强样子，像极了夜空里闪耀的星辰。
他想起一句话，我手捧星光爱你。
此刻，他只想化身一抹云或是一缕风，靠近那温暖的光，缱绻缠绵。
梅林的胡子啊，原谅他变得一点都不斯内普了。
爱情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那曾经是他的可望而不可得，但如今有人如此这般地爱着他，他又岂能不动容。
他甘之如饴。
他就像一只小心翼翼伸出触角的海蛞蝓，一点点去触摸那个向往的地方。
只是在即将触碰到那一丁点儿光明时，又在空中凝住，猛地收回。
他不能。
梅林的苏格兰格子裙啊！他在做什么？
他，阴沉油腻的、刻薄毒舌的的魔药学教授，卑鄙冷血的食死徒，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中年老男人……他不配触碰那一抹光。
即使那是他人生中唯一可以拥有的光。
他退缩了，沉默地看着那个光点逐渐黯淡直至消失，他也再次陷入了无知无觉中。
＊
他做了一个梦。
西弗勒斯·斯内普很少做梦，但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眼神炙热，像是恨不得用目光在那个少年身上燃尽一切——或者只是他身上那碍眼的袍子？
只是这么一看，倒看得少年面红耳赤佯装镇定地偏过头去了。
明明是少年主动伸手抚上他的衣襟，斯内普卷起唇角假笑。
他将那只贴在他胸膛上的手轻轻按住，低头，眸中有令人看不真切的深沉情绪，“你在做什么？”
缓缓凑近那微微喘息着带着些许畏缩的人儿，他的少年，声音柔和温暖得如同夏天吹过湖面的轻风，微醺，带起圈圈涟漪，荡荡漾漾地在心湖里久久未能平息。
少年抬头直视他，那双眼睛清透懵懂，是盛满细碎阳光的湖泊，叫斯内普那冰寒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
“不如，我们做点儿别的？”另外那只手伸到少年背后，犹豫一瞬后，轻柔地落在腰间往下的位置，但他尽量空起掌心，只几根手指落下，就停住了。
男孩抬头，微微红肿的眼和满是泪痕的脸突兀撞进他的视线，让斯内普的心骤然一紧。
原来，他在哭。是因为他的动作吗？
斯内普不敢动。
但少年软软地靠进了他的怀中，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听不真切，斯内普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被他吓哭的。
旋即，他轻轻搂住了他的少年，仿佛抱着整个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一般温柔。
原来，少年是在为他落泪。
那只停在他胸口的小手，好似正在疯狂拨动他的心弦，让他心中有了从未有过的悸动。
他心动了？
当然，他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献出了自己全部的爱。
＊
不知何时，若有似无的苦艾草味儿将他全部的思绪都占满了，那是他熟悉的味道，微苦却又似乎甜蜜得让人发疯。
他似乎很冷，冷得浑身起了一层细细小小的疙瘩，但只是那么一瞬的寒冷过后，就好似喷薄而出的火山岩浆肆意涌出，世界瞬间变得火热。
少年全身心地信任着他。斯内普对这个认知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
缠绵悱恻浅笑低吟，一会像是飞上天空，在绵绵云端翩跹，一会又仿佛沉入深海，恨不得腻毙在那深邃的情意之中。
他们之间的爱意如浪花，卖力侵蚀着那如有实质的黑暗。浪推浪，层层堆叠，那黑暗的世界仿若抵挡不住，如镜子一般破碎了。
他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了少年，想为他抵御伤害。
但一切都消失了……他愣住了。
意识陷入混沌，光明和温暖成功打破了禁锢他的黑暗，但那般旖旎缱绻——他不敢相信那只是一个梦。
片刻之后，他真正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