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无心
刘氏已然陷入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一时想着永昌伯摇身一变, 成了太子,未来的皇帝,那她的儿子也将前程无量。
刘氏以前哪里敢想, 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也能成为一国之后。
想起每年进宫觐见的时候,皇后的威仪和风光,刘氏忍不住呼吸一沉。
若是能成为皇后,不只是她, 整个刘家都能一震而上, 重现父亲在世那时候的风光,不,甚至是比那时候更加风光百倍。
光辉耀眼的未来, 让刘氏脸颊微微泛红, 激动难耐。
她转头看向赵云衢, 目光落到他苍白的肤色上微微一顿,很快便坐下来,握住儿子的手:“衢儿, 你爹向来最疼你,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让他担心。”
“只要你好好的, 未来什么荣华富贵没有, 二郎早早走了也好,倒是免了未来麻烦。”
母亲的手依旧温暖, 赵云衢却觉得有些心凉。
“娘, 一切等抵达京城后再说吧。”
刘氏拧了拧眉:“咱们是亲母子, 有些事情早做打算才好。”
赵云衢想说什么, 最后化成一阵剧烈的咳嗽。
刘氏连忙帮他顺气, 心底微微发沉。
赵云衢的身体, 一直是刘氏的一块心病,以前日夜担忧,如今更是如此。
但是这一次,刘氏除了担心之外,忍不住起了另一个念头,若是老大身体吃不消,那老三是不是也可以。
赵云衢的咳嗽慢慢停歇,一抬头,却正看见刘氏眼底的若有所思。
他不由握紧了椅子把手。
刘氏很快掩饰过去,笑着说道:“你就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其余的事情娘会帮你处理好的。”
赵云衢微微垂眸:“那就谢谢娘了。”
刘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回了自己的船舱。
一进门,她便幽幽叹了口气:“老大这样的身体,未来也不知道如何。”
若是他走得早,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到时候不但伤心悲痛,更甚者还要让出太子的位置。
刘氏抓紧了帕子:“这样可不行。”
卢氏端着茶水点心回来,笑着问道:“娘已经回去了吗?”
“刚走。”赵云衢靠在塌上,有些出神的看着窗外。
卢氏笑道:“早知道应该先过去一趟,将点心留下一些。”
说着就要端过去,作为媳妇,卢氏向来是做得十全十美,让人挑不出一星半点的错来。
赵云衢伸手拉住妻子:“别走,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卢氏见他神色有异样,心底也有些担心,笑着坐了下来。
赵云衢笑着问道:“瑾儿呢,怎么没听见他的声响。”
“在隔壁屋子练字呢,他怕吵到了官人和娘休息。”
赵云衢点了点头,又道:“这孩子太沉静了一些,若是谦儿还在,倒是还能多几分活泼。”
卢氏笑道:“瑾儿也不小了,听说小叔子在他这般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打算科考了。”
“如今虽说用不着科考,可该学的东西还是得学,妾身倒是觉得他坐得住是一件好事。”
赵云衢叹了口气:“我只是怕他小小年纪,心思太深,将来过得不痛快。”
卢氏眼神微微一动,笑着说了句:“官人多虑了,他这般的身份,哪里有人会给他不痛快。”
这话让赵云衢愣了一下,打量起面前的妻子来。
卢氏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官人为何这么看着我?”
赵云衢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入京之后,父亲登基,就会封我为太子?”
卢氏抓紧了帕子:“难道不该是这样吗,官人可是父亲嫡长子,名正言顺。”
赵云衢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若说失望倒是也不至于,只是有些百无聊赖。
卢氏又道:“官人,是妾身说错了什么吗?”
赵云衢摇了摇头:“你没说错任何事情,等入京之后,我们便需要面对这些。”
“可是我自幼身体不好,这些年每况愈下,如今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日子,夫人,你可曾想过这些。”
卢氏张了张嘴,一时沉默下来。
赵云衢又道:“父亲登基大宝,对我们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
永昌伯若只是永昌伯,即使他死了,只要赵瑾还在,赵云衢相信父亲也会将爵位交给嫡长孙。
可皇位和爵位,相差巨大。
幼主的危险谁都知道,父亲会冒这个危险吗?
亦或者,他的三弟,如今手握重兵,身强体壮,他会甘心吗?
赵云衢曾经无比的确信他们的父子兄弟情谊,可一夜之间,他又不再有把握。
人性,从来都是最复杂的。
卢氏与他的感情极好,此刻听了这话,一时也有些犹豫。
半晌,她才缓缓说道:“即使不为自己,我们也得为瑾儿想想。”
赵云衢笑了一声,微微搂住妻子:“是啊,总要为孩子想想。”
夜色西斜,入秋之后,夜晚便有些寒意。
赵老夫人坐在床头,笑盈盈的看着赵云安端着洗脚水进来。
“祖母,烫不烫?”
赵老夫人笑道:“刚刚好。”
“我家安儿孝顺,如今好大的官,却还晓得帮祖母端洗脚水。”
赵云安笑道:“祖母若是乐意,我每天都帮你端。”
“那可不行,你是办大事儿的人,哪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上头。”
“孝顺祖母怎么能算浪费。”赵云安笑道。
赵老夫人笑起来,低头看着孙儿的模样,忽然问道:“安儿,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赵云安动作一顿。
赵老夫人继续道:“你从小就这样,若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家里人,就可着劲的逗我们开心。”
“祖母,我就不能是想让你高兴?”赵云安反问道。
赵老夫人笑了笑:“祖母也确实是很高兴。”
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安儿也放心,祖母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什么风浪没见过,血流成河的场面也见过几次,这人生哪里还有什么过不了的坎儿。”
赵云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等咱们入京之后,祖母就知道了。”
赵老夫人听了,便心中有数,定是跟老大有关的。
泡了脚,整个人都舒坦不少,赵老夫人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这一天晚上,她居然梦见了去世多年的先永昌伯。
他依旧是那副儒雅俊雅的模样,正站在石榴树下朝着她笑。
赵老夫人慢慢走过去,问道:“你好狠的心,这么多年了,为何不回来看看我。”
先永昌伯只是笑盈盈的看着她:“慧儿,我对不起你。”
赵老夫人抓住他的手:“知道对不起,你就对我好一些,我们说好的,这辈子都不会分开。”
先永昌伯将她搂在怀中:“好,我们这辈子都不分开,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赵老夫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嘴角都还带着笑容。
无论官船上的人如何是想,很快,船只便抵达了京城的码头。
还未靠近,赵云安站在甲板上,便看见了一列侍卫,显然早已等候在此。
“怎么这么大的动静?”赵老夫人走出来,看见了便皱眉。
赵云安解释了一句:“祖母,等见到大伯你就知道了。”
“让大伯亲自向你解释吧。”
赵老夫人点了点头,并未继续追问,只说道:“也好。”
后头船上,刘氏却激动不已。
她整理了一下妆发,回头问道:“大郎媳妇,你看我这身可还精神?”
卢氏笑道:“娘气色红润,看着很是精神。”
刘氏这才满意了,抬头去看岸边的情况,似乎要找永昌伯的踪影。
很快,船只便靠边了。
“娘,儿子来接你回家了。”
站在最前头的,正是永昌伯赵骏。
他穿着常服,跳上船头,对着赵老夫人就是一个大礼。
赵老夫人眼眶泛红,忙不迭的拉他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哪里要讲这些虚礼。”
摸索着他的身体,见他安然无恙,赵老夫人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安儿这孩子什么都不说,我还以为你受伤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赵骏眼眶忍不住也是一酸:“让母亲担心了。”
他的目光落到赵云安身上,笑了起来:“安儿长大了,乍一看,我还以为见到了二弟。”
赵老夫人也是高兴:“可不是,他跟你弟弟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如今安儿都有了孩子,你二弟这一脉也能繁衍生息,等到了地底下,我也能面对他们。”
赵骏忙道:“母亲一定会长命百岁。”
他亲自搀扶着赵老夫人下船,上了车。
赵老夫人这会儿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她看了看周围的侍卫,微微皱眉。
等上了车,她握住儿子的手,问了一句:“骏儿,自古以来功高盖主之人,没有几个有好下场,你不要太过张扬,要知道收敛。”
赵骏却只是说:“儿子心中有数,娘,我们先回永昌伯府,等安顿下来,儿子会慢慢跟你解释。”
赵老夫人点了点头。
赵骏这才下车,却见刘氏飞快的走过来,扑倒他怀中就喊:“官人,幸亏你没事,这些日子我整日的提心吊胆,生怕你出了什么事情,多亏老天保佑。”
赵骏拍了拍她的肩头表示安慰,目光落到后头的众人身上。
见赵云衢虽然脸色苍白,但还能自己走路,几个孙子孙女也还算精神,满意的点了点头:“都上车,先回去再说吧。”
“是。”
倒是刘氏惊讶的问了一句:“我们也回永昌伯府吗?”
赵骏微微皱眉。
赵云衢咳嗽一声,提醒道:“娘,总要先安顿下来的。”
刘氏憋着一肚子的问题,暗道他们的身份,难道不该直接住到宫中?
可她不敢再问,只能憋着。
赵骏又看向赵妤赵诚姐弟俩,想到二儿子夫妇的事情,他心底微微一叹,没说什么。
为了照顾赵老夫人,车队的速度不快,缓缓进入京城。
赵云安与金氏顾季夏一辆车,他撩开帘子往外看,只见京城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繁华,已然看不出经受过多少的摧残。
金氏往外看了一眼,评价道:“谁能想到几个月前,这里还在打仗呢。”
赵云安笑道:“娘,主战场在北疆和山北,京城可没多少战乱。”
“怎么没有。”金氏唠叨起来,“你舅舅都吓坏了,如今还躲在外头不肯回来。”
更别提在丁家掌控京城的那段时间,达官显贵死了多少。
赵云安便道:“那娘可以写信过去,让舅舅他们都回来了,如今很是安定。”
“等安顿好了就写。”
赵云安又看向妻子:“顾家那边没有什么事,丁家估计顾将军的兵权,对女眷很是客气。”
顾季夏其实并不在意继母和继妹的死活,但见丈夫为自己特意打听,也笑道:“那也是极为幸运。”
赵云安之前还担心经历过战乱,永昌伯府会被破坏的不成样子。
可等到了门口,赵云安才发现永昌伯府早已修缮完毕,看起来依旧是曾经的模样,甚至悬挂着的匾额变成了新的。
“娘,进门吧。”赵骏亲手搀扶着赵老夫人下了车。
“恭喜老夫人回府。”
齐刷刷的一排人,其中不乏老面孔,显然赵云衢的布置很是有用,他们出逃的临时,没能将人都带走,但这些人依旧活了下来。
赵老夫人此刻也红了眼眶,拉住一个老嬷嬷的手道:“辛苦你们了。”
“老奴能等到老太太回来,心底只有高兴的。”
赵骏搀扶着她往里头走:“娘,如意园修整了一遍,您瞧瞧还有哪里不合心意的,儿子立刻让人去改。”
赵老夫人只是笑:“哪里有什么不合心意,都好。”
说完看了眼后头的孝子贤孙:“你们都散了吧,各自回去收拾,别都围在这里。”
打发了人,赵老夫人看向儿子:“骏儿,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母亲说?”
“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母亲还吃得住。”
赵骏却有些沉默。
赵老夫人皱了皱眉,又问道:“难道是平儿出了什么事情?”
见她担忧起来,赵骏忙道:“那小子好得很,还立下不少战功,如今很是得意。”
赵老夫人看着他:“不是平儿,那究竟是什么事情?”
“骏儿,你自小就不是吞吞吐吐的性子,如今这般,岂不是让娘更加担心。”
赵骏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将他养育成人,这些年来待他如亲子的女人。
刘氏回到院子里,左思右想就是坐不住,她猛地站起身来到赵云衢院子。
赵云衢刚刚躺下,瞧见刘氏满脸胶着又是叹了口气。
果然,刘氏开口就是:“衢儿,你爹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们直接进宫,反倒是要来永昌伯府住下。”
“难不成他成了太子,我们只能算赵家人不成?”
赵云衢拧着眉头,解释道:“娘,你想太多了。”
“怎么是我想太多,你瞧瞧那边的两个院子都是空着的,你爹是不是先把那两个贱人接进宫了?”
“八成是他们趁我不在,吹了什么枕边风,这才让你爹……”
赵云衢厉喝道:“娘!”
刘氏见他变了神色,这才讪讪道:“我,我这不是为你担心。”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被你爹厌弃也没什么,可你不同,你是嫡长子。”
赵云衢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娘,父亲的身份,祖母想必还不知道。”
刘氏一顿。
“安儿让大家都瞒着祖母,就是想等进了京城,让父亲亲自与祖母说。”
“若是他直接让我们进宫,祖母一听便知道其中问题,自然是要都回家,再慢慢跟祖母交代的。”
刘氏这才反应过来。
赵云衢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在过去的许多年,刘氏都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在内在外都做得极好,不让人挑出错来。
可如今却患得患失,显然赵骏是太子的消息,让这个女人心底很是不安。
赵云衢安慰道:“爹爹是什么样的人,娘比我更加清楚,娘,你可以相信他。”
刘氏嘴唇哆嗦了两下,她心底害怕啊。
自己早已经年老色衰,这些年与赵骏分居两地,感情也很是稀疏。
等他登基为帝,后宫多的是年轻姑娘,万千佳丽,到时候赵骏的心会不会偏了?
赵云衢又说道:“父亲也是极重感情的人,所以他才会这般孝顺祖母,只要娘跟以前一样,他不会亏待你的。”
“跟以前一样?”刘氏若有所思。
蓦的,她放心的笑起来:“也是,我们夫妻这么多年,总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赵云衢皱了皱眉,意识到母亲的理解,似乎跟他说的不太一样。
但刘氏已经急匆匆的要走了:“你祖母突然知道养了几十年的儿子不是亲生的,心底肯定伤心,我得过去看看,安慰安慰。”
说完便忙不迭的走了。
赵瑾从外头走进来,正巧看见祖母急匆匆的离开。
“祖母怎么了,这么着急。”
赵云衢摇了摇头,并未在儿子面前说是非:“他们安顿的怎么样了?”
“二婶七婶都很能干,娘在那边帮忙,免得有人怠慢了妤儿和诚儿。”
赵云衢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母亲向来都想得周全。”
赵瑾看了一眼父亲,坐在他身边道:“爹,我总觉得永昌伯府不一样了。”
“你看,连门槛儿都比之前高了。”
赵云衢笑起来:“如今的永昌伯府,已经是永昌公府,自然是要有些不同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瑾抿了抿嘴。
他看向父亲:“我们会进宫吗?”
赵云衢只问孩子:“你想进宫吗?”
赵瑾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说:“我想跟七叔,还有谦儿妤儿在一起。”
赵云衢微微叹了口气,只说:“无论如何,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瑾儿,你心底不变,那这个世界就不会变。”
赵瑾似懂非懂。
过了一会儿,他又高兴起来:“七叔刚才还说等天气再凉快一些,就带着我们去温泉庄子泡温泉。”
“他好几年没去泡温泉,如今想念的很,还说要多住一段日子。”
轻松的话题,让赵云衢也笑起来:“到时候我也一起去。”
赵云安回到椒兰院,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他一手提着棉花,一手搂着大金猫,笑嘻嘻的指着院子:“瞧瞧,我们又回来了。”
棉花年纪越发大了,被他搂着也不挣扎,脾气很好的汪汪了两声。
大金猫可受不了这委屈,直接给他一顿喵喵拳,跳上墙头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顾季夏担心道:“大金猫会不会迷路?”
“不会,那家伙对伯府熟悉的很,咱俩迷路他都不会迷路。”
想到大金猫遗留在京城的那么多莺莺燕燕子子孙孙,赵云安觉得它指不定会乐不思蜀。
两人帮着金氏收拾好屋子,金氏就催着他们回去休息。
还说:“臭小子你不累,我媳妇孙子还累呢,赶紧麻溜的回去,这儿都是下人,哪儿还要你看着。”
赵云安只得扶着妻子离开了。
顾季夏脸上带着笑,两人不急着回去,便顺道儿去看了看花园子。
赵云安指着一棵桂花树道:“你看,那棵树是我科考那一年舅舅送来的,原本才那么点大,种在盆景里头。”
那桂花树长高长大了许多,拜托了盆景的束缚,就像是获得了勃勃生机,占领了好大的一块领地。
葳葳蕤蕤,好不美丽。
“方才在椒兰院没瞧见,我还以为桂花树没了,哪知道栽到了这里。”
顾季夏笑问道:“夫君怎么知道是同一棵?”
赵云安便道:“你瞧见上头的爪子印没有,那是大金猫留下的,每次我惹他生气,他就逮着这棵树出气。”
顾季夏靠近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那猫爪的印子不少,很是显眼。
“可能是大伯吩咐,所以他们才会把桂花树种在花园里。”赵云安笑着走过去。
“眼看着桂花也要开了,到时候摘下来给你做桂花糕尝尝。”
顾季夏见他言语之间,与永昌伯很是亲密的样子,便不由问道:“夫君,我有件事想问你。”
“如今大伯身份有变,从今往后,我要如何待他?”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