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谢谢
上课前罗红梅先进了趟教室,手上抱着一沓资料,脚下穿着五厘米的高跟鞋走起路来步步生风。
“接到学校的临时通知,明天早上八点半开始入学的摸底测试。这是高三开学的第一场考试,希望大家认真对待,顺便了解一下自己目前的水平。”
罗红梅刚宣布完,底下坐着的学生一片哀嚎。
“怎么才两天就要考试了,不是说一个星期后才考吗?”
“天,我都还没来得及复习……”
……
听着学生们哀声怨道的,罗红梅拍了拍桌子,语气铿锵有力地说道:“虽然考试很重要,但我更希望我们的同学能够迅速调整好状态,不要焦虑也不能太过懒散。高三嘛,就是苦一苦,累一累,拼搏一年,高考一举夺魁!”
“行了,别的话不多说,下课班长来我办公室,其他人上课吧。”
罗红梅说完就离开了,丝毫不耽误上课的时间。
上课铃响的前一秒,语文老师才有些抱歉地走了进来,不停地用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
语文老师五十多岁的样子,脸颊干瘦,个子很高,身材瘦的跟麻杆一样,穿着一身严谨板正的西装,擦完汗就把手绢折好放回了衬衫口袋里。
“抱歉啊同学们,有点事耽误了时间,呃…我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姓张,叫我张老师就好了,这学期的语文课由我来带,下面我们先讲一下复习计划……”
老头说话时带着点口音,尽管讲课时态度很认真,拖沓的咬字还是让人听的犯困。才第一节课,前排已经趴倒了好几个,老头见状也没多说,照着自己备好的教案继续讲。
余杏坐姿端正,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摊开的课本,心思却早已经不在教室里面。
她控制不住地想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余文娴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憔悴的面容和红肿的双眼都在昭示着那场并不愉快的争执有多么严重。
她没有办法不多想,却又为隐隐预见的真相而感到害怕。
窗外薄雾蒙蒙,湿热的水汽凝成水珠挂在玻璃上,教室里,头顶的风扇被开到最大,带着湿气的风扑簌簌地吹着头顶,氛围慵懒而惬意。
方槐一只手托着下巴垂眸看书,空着的手上,食指和中指间夹着根圆珠笔,转笔的动作熟练利落。
陈辉睡了一个早自习,这会儿正精神,低着头偷偷玩手机。
忽然,陈辉一个激动,猛地直起身子,后背用力地撞上了方槐的桌子,连带着余杏的桌子都跟着晃了晃。
“你小心点。”方槐扣着桌沿,啧了一声。
“抱歉抱歉!”
陈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余杏道歉,然后又兴致冲冲地对着方槐说:“槐哥!苏妍、苏妍要回学校了!”
方槐:“苏妍?她病好了吗?”
陈辉也不太确定,踌躇着开口:“应该吧,不然她的父母也不会同意她回学校”
苏妍是他们两个初中时的朋友,中考后一起进了一中,更巧的是三人在高一分科时又分到了同一个班级。
高二时,苏妍突然从学校里消失,只听说是突发急病需要去国外治疗,具体情况不明,消失了一年多都没有任何消息。
没想到会在这时突然收到她的消息,确实让方槐有些意外。
“什么时候回来?”
“周六下午,刚发的,到时候还要我们准时欢迎她。”
相较于方槐的冷静,陈辉则显得格外高兴,脸上笑意不消。
“嗯。”
方槐听完就低头继续看书,仿佛对他没什么影响。
两人的谈话尽数落到了余杏的耳朵里,她有些好奇,同时也想知道能和方槐做朋友的女生会是什么样子。
讲台上,老师的讲课声不断,五十多人的教室安静异常,粉笔画在黑板上的声音清晰入耳,伴随着时不时的翻书声,越发让人昏昏欲睡。
余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歪头靠着手臂把下巴支在上面听课,扶着笔的右手搭在课本上。
就着这个姿势,余杏的目光悄悄移到了方槐的脸上。
入眼先是一截线条流畅精壮的小臂,方槐很瘦,但不是那种不健康的干瘦,反而由于经常运动,手臂线条起伏有致。在她的视角来看,柔和的光晕淡化了他利落且精致的下颚线,微低着头的姿势让他原本凌厉的眉眼少了几分攻击性,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青涩的冷淡。
很短暂的一眼,足够让她细致地描摹出方槐的整副面容。
下课铃响后,语文老师抬眼环视了一周,班级里坐着的人所剩无几,没说什么话,开始低头慢腾腾地收拾着教案。
高三年级通常比高一和高二年级提前两周开学,因此整座校园里几乎只有高三年级这栋楼里在上课。没有往日的喧嚣,此刻整座校园里几乎只有宁静和偶尔响起的几道打闹声。
李清和下课就去了办公室,在临近上课时才回来,手里还拿着刚发的考生座位号和信息名单。
高三的第一场考试,虽说开学的一场摸底测试,一中却显得尤为重视,一切流程均按照正规考试进行。
等到下午第四节上课时,李清和把罗红梅吩咐的任务传达完,然后把座位单号发了下来。
发到余杏这里时,李清和特意嘱咐了一下:“明天考试是去二教德清楼,和我们智和楼隔着一座花坛,如果你不知道路线,到时候可以告诉我,我带你去。”
余杏点了点头,对李清和表示感谢。
李清和笑道:“没关系,我说过了以后有麻烦可以来找我,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我是班长。”
陈辉刚领到座位单就转了过来,兴奋地举着手里的号码,“我是八考场12号,你们呢?”
“三考场9号。”
方槐念完,余杏也跟着低头看了一眼,三考场10号。
“怎么可能?!我上学期考的有这么差吗?怎么差这么多……”陈辉不死心,又转头问余杏,“余杏诶,你多少号啊?”
余杏伸手递过去纸条。
“我去!10号?!槐哥你们两个在一个考场啊!怎么你们的成绩都这么好……”
陈辉看完更伤心了,哭丧着脸把纸条还了回去。
方槐闻言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然后又继续若无其事地收拾起东西。
余杏不知道这次考试的成绩是怎么安排的,可能是上学期期末联考的成绩,也可能只是巧合,但是和方槐一个考场,对她来说无疑是幸运的。
陈辉沮丧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地就恢复到正常。放学时还嫌方槐动作慢,催促着他快点。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余杏才从座位上起身,摸出她昨天刚充好的饭卡,有些犹豫。最终余杏并没选择去食堂,而是自己去了趟超市,从琳琅满目的货架上选了一个明码标价的菠萝面包,拿去前台付了钱。
一中建校有四十多年的历史,学校翻新过两次,整体布局基本没变,只是对一些学生流量大的楼层格外重视。就比如余杏此时走的红砖路,也是翻新过一次的地方。
学校的超市在老体育场入口一百米的地方,从这里路过时能看到操场上稀稀拉拉的几个身影,还有几个人正好抱着篮球路过这里。
操场上跳跃的身影与明黄的余晖相接,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余杏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开阔的视野连带着让人的心情变好。余杏暗暗给自己打气,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应该一往无前地拼搏,她不会失败也绝不会让自己后悔!
第二天早上,余杏早早地就起了床,刚下楼就看见余文娴端着做好的早餐从厨房出来。
听见脚步声,余文娴抬头看见余杏还在楼梯上站着,语气温柔地叫她赶紧下来吃饭。
余杏洗漱完出来时,方正山刚坐在位置上伸手接过了余文娴的粥,见了余杏也叫着她过来吃饭。
尽管已经一起住了十一年,余杏依旧有些不太习惯方正山亲昵的样子,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了余文娴的对面。
本该是一家四口的场面,现在只有三个人坐着。
饭桌上,余文娴试探着询问余杏知不知道方槐晚上在哪里住。
余杏如实地摇了摇头。
方正山哼了一声,把勺子往碗里一扔,口气冷硬地说道:“管他晚上睡哪里!就算睡桥洞底下也不许给我管!”
“可……”余文娴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正山打断。
“他长大了,翅膀硬了,现在敢跟我犟,老子迟早得给他教训!”
许是察觉到余文娴的表情不对劲,方正山又放软了口气劝道:“我知道你心肠软,这个家里全靠你周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方槐这小子脾气就是倔,不给他教训永远不长记性,这次你就别管了。”
看到余文娴点了点头,方正山松了口气,捏了捏余文娴的手说:“别担心了,这兔崽子迟早得跟我服软!”
整个过程,余杏沉默地低头喝着粥,方正山一口一个兔崽子,似乎嘴里说的并不是他唯一的亲儿子。
余杏喝完粥,起身把碗送到了厨房里,拎起书包和余文娴道完别就出了门。
陈叔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看见余杏就迎了上来,伸手要接余杏的书包。
余杏后退一步,委婉地拒绝了陈叔,脸色抱歉地示意不用了。
陈叔笑了笑,绕到车门前帮余杏拉开。
凌晨六点,万物俱静,似乎一切事物都蒙上了一层薄雾。
余杏靠着车窗,窗外路过的景象里,有骑着自行车匆匆行驶的学生、推着餐车准备出摊的小贩,展示着人间百态。而对于余杏来说,她无疑是幸运的却也是不幸的。
赶到学校时,班里来的人还不多,余杏放下书包开始复习,过了一会方槐才赶到,和陈辉一起进了教室。
余杏抬眼时,眼神正好和方槐交汇,匆匆一眼,余杏就移开了视线。
方槐没什么反应,或者说是根本不在乎,走到后排时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踢了踢余杏的桌脚说:“挡着了,麻烦让让”
余杏低着头将凳子往前挪,感觉到身旁人坐下时带动的气流,抿着唇没有说话。
方槐昨晚似乎睡得不错,身上的校服也没有昨天皱皱巴巴的样子,眉眼都透露着愉悦。
余杏犹豫了一下,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创可贴递了过去。方槐嘴角的伤已经变淡了许多,余杏也不知道他还需不需要,半晌没有动静,余杏以为他已经拒绝时,刚要收回来,忽然手上一轻,一阵蜻蜓点水般的触觉过后,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