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伤员到来
医生，医生这个职业在幸存者中所占的比例出奇的小，小到每一个医务工作者都显得无比宝贵。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全国登记在册的医务工作者，包括护士、影像科室玩设备的，检验科室玩试剂的，药房那波学药的，所有和医疗沾边的工作者满打满算加起来，勉强才有个一千一百万人，其中还有一波半中腰弃医从文、武、商、政的。
就这一千多万人，每年要照顾足足十四亿人的生老病死，他们每个人基本天天不是在照顾患者，就是在照顾患者的路上，外加医闹频发，他们的工作环境恶劣到难以想象，不然也不会有“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这句话出现。
“最讨厌别人叫我们白衣天使，因为只要成了白衣天使，就没人拿我们当人看。”
这是一句电视剧台词，高见宇却印象深刻，这句话很形象的形容了医生们的处境，总有人要求他们以自己的生命、家庭和事业为代价去无私奉献，却还要时时刻刻防备着某些蠢货毫无道理，一时冲动下从背后捅来的利刃。
更糟糕的是，当灾变爆发时，人流量密集的医院理所当然的成了重灾区，理所当然的将医院中的医生和护士们来了个一网打尽，原本就雪上加霜的情况更加糟糕透顶。
时至今日，北宁卫拥有的幸存者中，医生和护士的数量加起来还不足四十人，其中有近三成是未毕业的各年级医学生，现在在一边学习一边照顾伤患，还有近两成是医学院毕业，后来改行去干别的谋生的，这些人也需要重新学习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的知识。
仅有一半不到的医生护士是正经科班出身，其中绝大多数还是肖枫那一拨人，可以说当时如果没能及时把他们救出来的话，北宁卫如今怕是根本构建不起像样的医疗体系。
如今他们四十来个人需要救治一千余名重伤员，后面还有更多轻伤员会分批抵达，这让每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繁重的任务泰山压顶般降临到了他们肩头，就是想推脱都没办法张嘴，因为那些伤员清一色都是子弟兵。
庞大的车队抵达了武警医院，二十余辆大巴车瞬间便将医院的停车场塞得满满当当，当最后一辆大巴车也在引导员的指挥下，开到自己的位置上停稳之后，穿着白大褂的肖枫撸起袖子吆喝一声，四十余名医护人员便带着紧急培训出来的几百名妇女冲了上去。
一个又一个战士被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从车上抬下，立即便有手脚麻利的妇女将他们平放到担架上躺着，随队的医生手里拿着一大沓彩色贴纸，抬下来一个就迅速和医疗兵们交流伤情，根据伤情不同将各种颜色的贴纸粘在担架上。
帮忙的妇女们立即根据贴纸颜色的不同，将战士们送去不同的楼层，剪开伤兵们的衣服帮他们擦拭身体，准备在对接完毕后接受相应的治疗，一些放心不下的医疗兵也跟着担架一路跑进了住院部大楼，随时注意个别情况严重的伤员体征。
红色的去骨科，白色的去普外科，绿色的送去神经外科，黄色的送去烧伤科，蓝色的去眼科，至于黑色的……贴了黑色贴纸的那几个战士，严格意义上已经算半个死人了，他们无一不是从战后的尸堆里刨出来的幸运儿。
但他们也是不幸的，整个班，整个排，甚至整个连、营搞不好都只活下来他们一两个人，每个人都被纱布裹得和木乃伊一样，仅仅是登机运输过程中不经意的轻微抖动，都撕裂了他们身上两个多月尚未愈合的创口，脓血浸透纱布，被风一吹便散发出剧烈的腐臭味。
他们中有的人抱着汽油桶滚进了兽潮里，全身重度烧伤，有的人引爆了身边的弹药箱，被巨大的爆炸掀飞出去几十米却奇迹般活了下来，但全身脏器损伤出血，哪怕救活了也很有可能是个傻子
还有些人是在变异飞禽袭击的时候，冲出工事用血肉之躯吸引飞禽，虽然侥幸没有感染，人却被啄的血肉模糊，四肢有三条半被撕了个粉碎，眼睛、耳朵、鼻子、甚至连生殖器都全部不见了踪影。
当变异飞禽被击退后，战士们找到的就是这么个东西，全身六成的血肉都被啄食一空，就连肠子都有小半截被拽出体外没了踪影，兀自瞪着空洞的眼眶，趴在一堆变异飞禽的残骸旁边，用残缺的半只舌头啊啊啊的喊叫。
很多人建议给他个痛快，可……
死去的战友太多了，当他搅着满口血水，含混不清的喊“吧扎~吧扎（班长~班长）”时，战士们又把已经举起的枪放了下来。
且撑着吧，军营那么大，不差他一口吃的，如果不是他脱掉衣服浇上汽油，做了个简易火把冲出工事，在空地上挥舞叫嚷着吸引变异飞禽的注意力，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死多少人，既然他还不想死，那就……能照顾一天是一天。
人棍一样的战士心态出奇的好，他是一群黑色分类中唯一一个意识清醒的人，哪怕路途中的颠簸让他身上的伤口崩裂，他仍旧笑呵呵的在几个医疗兵的搀扶下躺到了担架上，用那半根舌头吧啦呜啊的叫嚷着，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兴致颇高。
哪怕他看不见，也摸不到。
一千多个重伤员仅是分类和安置，就动用了九百余名幸存妇女，还有四百多个男人现在正在外面玩了命的诱杀尸潮，准备将剩下几所大型省、市级医院完整收复下来，运走其中几所医院的物资和设备，将其全部拉到武警医院以备不时之需。
北宁卫城区中仍旧有着近两百万感染者四处游荡，虽然基地的幸存者们可以通过高架桥灵活出击，但限于弹药、武器和人手的不足，外加庞大的生存压力，他们实在是没有功夫针对如此规模的尸潮发动清缴工作，能把基地方圆十公里范围内的威胁清空并堵死所有地表通道，在全城高架桥入口建立屏障，就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了。
足足两个小时后，这批伤员才被妥善安置到各个楼层的病房中，医疗兵们分成了三波，一波人逐个检查伤员们的情况，一波在武警医院幸存护士的带领下，熟悉楼层构造和药房、设备间位置。
还有一波，也是以两个军医为代表的骨干层，则抱着电脑和肖枫他们坐在会议室里，针对伤员们的病情研究探讨治疗方法。
“四十二号患者，男性，23周岁，桡骨撕裂性骨折，左腿胫骨、腓骨创伤性骨折、肋骨部分骨折，右侧腋下吸吮性伤口……”
一名年轻的军医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尽量让自己坐的笔直，将一份又一份病历投射在幕布上，为接手治疗的同行们介绍部分重伤员的病情，另外几个军医也是同样的状态，人人都是脸颊深陷双眼通红。
说实话，要不是北宁卫的支援来的及时，他们真的要顶不住了，为了让自己有足够的精力救治伤员，他们在万不得已之下，已经多次给自己注射过某些药品，这批伤员情况稳定下来之后，他们就该把自己捆起来扔进禁闭室里。
药物成瘾，对神州大地上的军人来说，这是一种刻入骨髓的耻辱，哪怕情有可原，他们也不敢让别人知道一丁点内情，要么戒除成功，要么饮弹自尽，没别的路好选，已经是几近国破家亡的大灾之年，他们不敢想自己毒瘾发作后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军医那边各个忧心忡忡，北宁卫这边的医生也各个愁眉不展，那个年轻军医讲的越多他们这边就越觉得棘手。
没办法了，真的是没办法了，军医们当初面临的伤员太多，迫于无奈之下救人的手段极其简单粗暴，对他们来说保住伤员的命就是目的，至于什么后遗症、能否保守治疗、某些伤残的肢体可不可以不截肢、伤员术后会不会出现剧痛诸如此类，那是压根顾不上去考虑的事情。
截一条烂腿两分钟，但要清创缝合包扎七八个小时不止，放着不管两分钟后就又得失血过多死掉。
就一句话，保住你一个人的腿完全没问题，花的功夫能保住排你后面几十个战友的命，你选吧，是要腿还是要命？
但到北宁卫医生这边就不成了，他们敢用军医那套法子，第二天就能让暴怒的家属把自己砍进icu，这批伤员九成九都要重新接受治疗，期间免不了要把一些伤员已经愈合的伤口重新切开，仔细缝合连接受伤断裂的肌腱和筋膜，不然他们后半生都要被遗留的暗伤折磨。
有几个伤员甚至要将长好的骨头都重新敲断，不然他们会在出院后变成残废，现在说实话重新治疗都有些迟了，但好歹能让他们一瘸一拐重返战场，总比后半辈子都要吊着只歪腿拄拐强。
两边的人都陷入了沉默，各自翻看着面前电脑上的资料，军医那边终于有个年轻姑娘撑不住，重重扑倒在桌子上昏睡过去，剩下几人也缩到椅子里打瞌睡。
两个月了，他们的工作终于有人能够接手，这群可敬的军人脑中那根紧绷的神经再也撑不住了，两只眼皮有如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肖枫看着对面陆续昏倒的军医们长叹一声，走出会议室将几个路过的护工招呼过来，没多久就有几个人推着担架，将人事不省的军医们抬上去推走。
肖枫亲自将其中一个人抱上担架，将他放倒在病床上时那军医无意识的呻吟一声。
肖枫眉头一皱，翻开他的眼皮仔细检查，又用手电筒照射他的口腔，发现他的牙龈已经退缩出血，甚至有些轻微溃烂。
他将旁边几名护工驱散之后将军医的袖子卷上去，赫然发现他胳膊上那排密集的针孔。
“我c……”
肖枫差点就惊叫出声，赶忙捂住嘴左右打量，确定会议室的门关着，走廊上也没人之后才放下心来。
他赶忙冲进会议室，将一头雾水的钟雅叫出来，这几个军医不能让别人接手照顾，只能是他俩亲自出马，药物成瘾，这事情太犯忌讳了，如果让护工们不慎发现他们身上的针孔，搞不好在几轮谣言发酵之后会传成什么样。
那时候不说别的，几个军医只怕自己都不会让自己活下去。
末世当前，人类残余的精英们不该因为这些事情白白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