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伤病遍地
一个美丽的女子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伤员走过,两人身边还跟着一只巨大的毛茸茸萌物,另一边,一个小小的女孩也同样推着只轮椅艰难的往这边走,小姑娘脸侧还有未散的淤青,娇小的身躯推起那胖乎乎的伤员来就显得格外艰难。
好在,这对小小的少年少女身边,也跟着一只体型硕大的毛茸茸猛物。
不知道是哪个牧民妇女手这么巧,用幸存家养牦牛的长毛拧了个小挽具,套在布查身上,于是布查就吭哧吭哧的在前面拉,茜茜扶着快比自己下巴高的把手稳定轮椅。
思勤翘着一条腿,吊着一只胳膊,远远的就看到了从食堂那边拐过来的高见宇两口子,单手一拽狗绳,布查就调换个方向,耷拉着舌头呼哧呼哧往两人这边走。
“巴拉梅林!巴拉梅林!”
思勤在轮椅上高兴的直哼哼,他前两天才被主治大夫允许下床,因为年纪太小,大夫们采取了保守治疗,没有选择开刀,而是在评估了他的伤情后,隔着皮肉捏正了错位的骨头,打上石膏看他恢复的怎样。
虽然这样做他以后仍旧会有点长短腿,但总比开刀打钢钉的后患轻许多,毕竟正处在发育期,谁也不知道伤筋动骨的这段时间里,小胖子思勤能长高多少。
前些天他在病床上吊着腿躺着,听说救下自己的巴拉梅林受伤了,急的抓耳挠腮想来探望,可主治大夫说不许,小胖子就连床都下不来,好不容易能出来透透气,没想到这就撞上了,虽然高见宇被裹得和粽子一样他不认识,但他认识推车的姜拣米啊!梅林的仙女媳妇推着的不是梅林还能是谁?
两个小人儿被布查拖着咕噜噜的过来了,高见宇看着他俩就不由自主想到自己和姜拣米,小时候姜拣米有次调皮摔断了腿,自己也是这么推着轮椅陪她散心,他回头和爱人对视一眼,发现彼此想的都一样,不由大小出声。
“小胖子,腿好了?腿好了就不要让人家小姑娘推了,男子汉大丈夫,让小姑娘救你算怎么回事?”
思勤本来在轮椅上兴奋的直蹦跶,恨不得用那条好腿单腿跳过来,被高见宇这么调笑一句,被草原烈日晒得黢黑的小脸唰得涨红,瞪着两只小眼睛说不出话,好半晌才结结巴巴的指着姜拣米回应。
“梅林!!!你!!你自己也让女人推!!!!”
高见宇看着小胖子的窘态直乐呵,这小胖子是真的有意思,单纯心善还有把子血勇,聚居地的下一代里他就看得上宋超和思勤,其他孩子要么差几分灵性不知道变通,要么在末世前被宠歪了心性唯我独尊,都不是未来接手聚居地的好人选。
他转身艰难的抬起胳膊,姜拣米便心有灵犀的低下头,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吧唧一口亲在姜拣米脸上,炫耀似的向小胖子示威。
“这是我媳妇,我受伤了推我理所当然,你呢?羞死了,儿子娃娃不是,哎~~”
思勤人都傻了,瞠目结舌的被喂了一嘴狗粮,大张着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凭什么大家都是伤员,你就这么秀?
“我!!!我!!!我让我额吉提亲!!!我长大了要娶茜茜当媳妇!”
茜茜被思勤的话羞了个大红脸,躲到轮椅背后不露头,姜拣米笑的趴在轮椅背后上气不接下气,高见宇强行忍着笑意,捂住受伤的半张脸,不让才刚刚愈合的伤口绷开线。
一大一小两对人就这样拌了一会儿嘴皮子,然后交错而过,各自带着各自的毛茸茸分别。
思勤继续在轮椅上跳腾,茜茜经过高见宇的轮椅边时鼻孔出气哼一声,往他的腿上踹了一脚,然后难得出声说了话,催促布查赶紧拉车跑路。
高见宇好悬没绷住,差点就龇牙咧嘴的笑出声,脸上的伤口一阵剧痛后才收敛了未泯的童心,开始琢磨自己为什么就无缘无故的想调戏一下这俩小孩。
姜拣米停下脚步绕到爱人身前,蹲下身子捧住高见宇被纱布包裹了半截的脸,仔细端详一阵,发现伤口没有绷裂渗血后,才埋怨的在他腿上轻拍一下,招呼着在旁边梳理毛发的跳跳,从它胸前挂着的包里掏出张薄毯盖在高见宇腿上。
“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欺负小孩子,你让大家听到了都笑话你这个行政指挥没点正行~”
“我这不是看他们两个似曾相识么?小时候咱俩不就这样么,还有几个老流氓骗我管你爹妈叫丈人丈母娘,老爷子那顿皮带可抽的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鹅鹅鹅鹅鹅鹅,我想起来了,你那天哭的可响了,流着鼻涕往家跑~鹅鹅鹅鹅鹅~”
姜拣米俯在未婚夫腿上笑出鹅叫,纤弱无骨的双肩都在跟着抽搐,高见宇轻抚着女孩柔顺的长发,眼中的爱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是啊,老爷子可能也没想到,我长大之后真成了他女婿吧!现在再叫他丈人,他可没理由再拿铜头皮带抽我了哈哈哈哈哈。”
“快!夸我!看我多有眼光,打小就挑了个膘肥体壮的小野猪培养成人!哈哈哈!”
“呸,明明是老子眼光到位,从幼儿园就把邻家大叔院里的白菜薅进自家地里养!”
俩人笑闹一阵,继续向着家里进发,而茜茜此时则将轮椅折叠好了放在楼道里,扶着思勤一点一点的爬楼梯。
敖日格勒也被送来了北宁卫养伤,和他一个病房的还另外三个幸存的伤员,同楼层里还安置着其他的牧民伤员们,有的是和肖石留守小村的,有的是林鹏程那一批的。
庆格尔泰坐在丈夫的病床旁边,不知道怎么安慰心如死灰的敖日格勒,和他一起进了大巴车死战的还有九个人,自己是他们选出的头人,本来就该是自己第一个死,可为什么剩下六个人都死了,偏偏他活下来了?
敖日格勒头一次被如此浓重的愧疚笼罩,其他三个伤员还昏迷未醒,就他身上伤势最轻,虽然大腿上掉了碗大一块肉,自己也差点因为大出血而休克死亡,但比起那些战死的同伴,他可谓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伤员们的家属每天都会前来照料他们,很多妇女甚至会带着孩子前来感谢他,但敖日格勒自愧无能,在自己的病床旁边拉上了帘子,他无言面对那些战死同伴的亲人,哪怕她们真心实意的在向自己表示感谢,他只觉得头顶有双眼睛在无时无刻的审视自己的灵魂,并发出不懈的鄙夷声。
帘子又被从外面撩开了,庆格尔泰听到背后的窸窣声连忙站起身,敖日格勒则下意识的掀起被褥死死盖住自己的脑袋。
“额吉!阿布!我看你们来了!”
思勤的声音隔着厚实的羊绒被传进耳中,敖日格勒这才掀开脸上蒙着的毯子,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思勤单手按回床上躺着。
“阿布!你伤没好,就不要乱动么,肖叔叔的弟弟就是那个肖医生,他说的,肯定对着呢!”
庆格尔泰赶忙找了张凳子给儿子,茜茜搀着思勤的一条胳膊扶他坐下,低着脑袋准备钻出帘子,不准备打扰他们一家三口谈心
庆格尔泰一把拉住茜茜的胳膊,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劝女孩留下,又从旁边的床头柜里翻出来许多零食和糖果,塞到女孩的衣兜里。
“茜茜!吃!吃!走,不!”
女孩便被庆格尔泰拉着手,一起坐在了床尾,被一口接一口的投喂,这块肉松饼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庆格尔泰就又拆开一条奶糖递到小姑娘嘴边。
“阿布!我今天遇到巴拉梅林了!梅林坏得很,欺负我被茜茜推着,明明自己也被媳妇推着呢!”
小胖子才坐下来就开始告状,脑子里想的是等老爹伤好了,在那达慕大会上替自己狠狠的教训一下高见宇,没看搏克手都雄壮有力,高见宇一点肚腩都没有,肯定摔不过自己老爹。
这孩子毕竟年纪还小,十来岁的思维完全没有意识到,往后可能再也没有那达慕大会了……
听到“那达慕”三个字,敖日格勒的眼中就不由自主的闪过哀伤和悲戚,白音的胳膊断了,彭措带人和导弹炸了,加洋战死,自己熟知的老友们就像布尔汗布达山脚下的野草,被秋风一吹就四散凋零。
他伸出手在儿子的脑袋上轻轻抚摸,又朝床尾的茜茜招手示意,茜茜有些局促不安的走到敖日格勒面前,低下脑袋,双手背在身后抓着手指紧张的乱绞。
敖日格勒轻轻捏住女孩的下巴,让她侧脸面对自己,马尕六劫持女孩时扇的那巴掌使了狠劲儿,青紫的掌印至今未散,看的他愈发愧疚难当,于是艰难的在床头柜的抽屉中翻找,捡出一只绸缎小包。
庆格尔泰看见那小包惊呼出声,从背后抱住茜茜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可惜茜茜不会蒙古语,一句也听不懂,但仍旧能感受到思勤母亲的惊讶和急切。
打开小包,里面是一顶风格古朴的“塔图日”,即一顶额箍,是蒙古妇女传统头饰中最中心的骨架部分,这顶塔图日用黑色的绸缎布环带为底,表面贴饰着大量 的红珊瑚、绿松石、蜜蜡和红、蓝宝石,杯盖大小的厚银片只能沦为这些珍贵宝石的底托。
“丫头,你把我儿子救下了,我这辈子报答不完你的恩,这是我的额吉留下的,是她从她的额吉手中得到的,可能已经有几百年了吧,你不要嫌弃它看着旧,世上没几个比它好的塔图日了!”
庆格尔泰忙着帮茜茜把有些凌乱的发丝收拢起来,又急匆匆的提过旁边的暖壶倒一盆温水,用湿毛巾仔仔细细的给不知所措的小姑娘擦干净脸庞,又拍打掉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敖日格勒将那顶显得有些宽大的塔图日戴在茜茜头上,小姑娘顶着成年女性尺寸的额箍,显得有些滑稽,可仍旧板着脸严肃的将其扶在头上。
“我本来是想把它传给思勤的媳妇的,现在这个塔图日就属于你了,谢谢你救了我的儿子,如果你愿意,我还想收养你,不用现在就答复我。”
思勤大张着嘴,不知道自己老爹搞哪出,自己央求把茜茜当童养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茜茜这就要变成自己妹妹了?可反对的话还没说出口,看着父母那严肃的态度,就知道俩人是认真的,这下思勤是真的傻了。
“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