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救救我们吧
在将车队带回前进基地休整后,高见宇咆哮着拉出了一半的战斗组成员,带着肖枫和另几名医生,疯了似的往车里扔物资。
没人敢多问一句为什么,自北宁卫聚居地建立以来,幸存者们从来没见过高见宇如此失态的样子。
哲布紧紧跟在高见宇身边,也同样青筋暴起的咆哮着将几名没有受伤的伙伴扔上车。
两人通红的双眼中仿佛能喷吐出火焰,于是不到十分钟,一队由剑齿虎突击车、wj-03轮式装甲车以及猛士军车组成的车队便冲出了前进基地,掀起滚滚浓烟,向着难民车队的来路而去。
在高见宇疯狂的带着人前来救援的时候,敖日格勒正带着人亡命奔逃。
他们的马已经不见了,好在当初本就是分批留下殿后,在利用地利绞杀了一批变异兽后,后一批的汉子们带着他们搜寻到的车辆和物资,在马匹尽数累死之前接到了撤离的同胞们。
五十七个半,这就是现在敖日格勒手底下所有的人手了,从他们发现兽潮并逃亡开始,已经连续不断组织了六次阻击,共计两百四十五人参战,现在就剩下了眼前这些个人。
按计划还有一百余人在盐湖附近准备下一场阻击,盐湖东部两百公里的地方,还有一百余人在准备最终的战场,也不知道最后能活下来几个,但总归他们多拖延一秒,妇孺们就能多跑远几米。
颠簸的面包车里,肖石正拎着一只破破烂烂的急救箱,挨个查看几名伤员的情况,之前搜寻物资的几名牧民不给力,他们虽然找来了一大堆药品,可肖石在查看了标签后却只能破口大骂。
“桑菊感冒片?足光散?葛根芩连片?我要这些垃圾有什么用!!!!哪怕给我两板土霉素,两盒阿莫西林也比这些垃圾强啊!!!!!”
肖石咆哮着,却无能为力,他自己也知道现在药店里那些又贵又没用的中成药有多少,牧民们拼了命进入城镇,一边把无穷无尽的感染者剁的血肉横飞,一边捡货架上显眼的东西往袋子里搂,能知道多搂两瓶酒精回来就已经够意思的了。
白音仍旧昏迷不醒,他的断臂原本是从手肘不远处斩断的,可伤口因为缺医少药,在撤离过程中仍旧不可避免的感染了,肖石无奈之下连着给白音做了两次截肢手术,现在白音的胳膊就只剩下一小截还留在肩膀上。
肖石拎起他完好的右臂,从白音腋下掏出体温计,才准备看看感染造成的高热缓解没有,就被颠簸的车辆掀了个趔趄。
好不容易扒着车座站住脚,却发现体温计的水银球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撞的稀碎,滴落的水银摔在车厢里,滴溜溜散成无数细小的汞球,不知道滚去了哪里。
“哎,这狗日的世道!”
长叹了一口气,艰难的单手把面包车的窗户拉开一条缝通风,肖石将手中残破的体温计随手扔了出去,这才撩开散乱的刘海,用额头抵在昏睡不醒的白音头上。
高烧不退。
肖石满脸都是疲倦与无奈,他小心翼翼掀开白音身上盖着的毯子,露出他只剩下小半截的胳膊,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可肖石就像毫无所觉般轻轻抬起那截残臂,却发现早上才换上去的干净纱布已经被绿色的脓液浸透,白音的断臂又感染了,再截下去白音就真的没活路了。
无可奈何的肖石只能扶着车座爬回副驾驶座上,一名逃亡半途带着妻儿加入的牧民正专心致志的开着车,看到肖石爬回来,他侧头匆匆甩给肖石一个询问的眼神,肖石没有回话,只是沉重的叹息一声。
牧人了然,车厢中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几名伤员在后座上偶尔无意识的呻吟两声。
肖石侧头抵在车窗上,双眼无神的看着车窗两侧的景色,无尽的群山自车窗外倏倏而过,绿色的草原渐渐被半沙化的荒野代替,一墩墩芨芨草顽强的生长在贫瘠干旱的土地上,就像他们这些人在旷野中与彻底疯狂了的自然搏斗挣命。
仅仅……为了活下去。
开车的牧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低声诵念着什么,困倦的肖石强打起精神仔细倾听,好半晌才听清楚他在诵念《药师经》,想来应该是在为后座上的几名伤员祈福,没多久,几名意识清醒的伤员也开始跟着他一起诵经。
烦躁的肖石原本想打断他们无意义的迷信活动,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迷信?什么迷信?宗教起码在这个艰难的时刻给他们带去了一丝心灵上的慰藉,没了药品,自己连一个炎症都搞不定,又能给他们带去什么?
于是在众人低声的诵经声中,肖石把自己紧紧的蜷在副驾驶座上,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等他再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
肖石悚然一惊,抬头在车厢里环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被抛弃的危机感瞬间涌上心头,他差点就尖叫出声,还好在最后关头理智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握着拳头就填进了自己嘴里,将叫声堵回了腹中。
冷静下来之后,肖石小心翼翼的趴在窗户上,双手拢着观察外面的环境,冷不丁车窗外冒出一张凄惨的人脸,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肖石汗毛倒竖,再次把拳头狠狠填进了嘴里,然后才认出那张凄惨的面孔属于敖日格勒。
连日的战斗与奔波让敖日格勒来不及打理自己,他的头发与络腮胡被灰尘与变异兽的血液浸透又吹干,乱糟糟的纠缠在一起,看起来活脱脱一个从阿鼻地狱中逃窜出来的亡灵。
敖日格勒拉开车门,往肖石怀里塞了一碗热茶,又从宽大的袖子里踅摸出一碗捏好的糌粑,算是今晚的晚饭。
“老肖,睡醒了?我们看你这几天照顾伤员都没休息,就没敢叫你。”
肖石猛灌了一口热酥油茶,才算彻底清醒过来,捞起一团糌粑填嘴里,嘟囔着和敖日格勒说话。
“到了?”
“到了!”
“找着药没有?”
“找着了,不知道对不对,还要你去看一下。”
“没了几个?”
“二十个人去的,八个回来的。”
肖石咀嚼的动作一顿,然后更加猛烈的对付面前的食物,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感染者也一齐咬碎了吞入腹中。
敖日格勒拍拍肖石的后背,夺下他手中的空茶碗,准备再去给他添一碗茶,这年头晚上火光隔着八百里都显眼,只能在房间里把四边的窗户都拿窗帘堵上了,才敢生火。
肖石泪流满面,狠狠吸溜两下鼻涕,才有功夫观察环境,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四周的夯土墙和墙边空空荡荡的畜栏,再看看车后面那低矮的砖木平房,知道这是后一批人清理出来了一个小村庄落脚。
于是他紧跟着敖日格勒,掀开厚重的毛毡门帘钻进房内。
房内弥漫着一股牛粪燃烧的味道,闻多了甚至会觉得有些好闻,因为在茫茫草原上,这种味道就意味着有人烟,有火源,有温暖的帐房和奶茶,也有着好客的主人家和羊肉手抓。
在末世里,这种味道就代表着生命与食物,代表着暂时的安全与难能可贵的休憩。
房间里是典型的藏族村落陈设风格,装修用了大量的红棕色漆料的木材,前主人日日诵经熏香留下的浓厚柏香味已经沁入房间内,哪怕过了这么久,淡淡的香味仍旧弥散在空气中。
可肖石仍旧闻到了一丝不祥的味道,他循着味道掀开卧室的门帘,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宽大的土炕上并排躺着几个人,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敖日格勒跟在他身后,长叹一口气。
“清理村落,伤了四个,找药,伤了三个,都在这呢,白音他们在另一间屋子里。”
肖石一言不发蹲在地上,心乱如麻。
敖日格勒拖着两个马鞍袋来到他面前,哗啦啦倒出一大堆药品,肖石立即疯狗一样扑进去寻找抗生素和退烧药,但占据口袋绝大多数的仍旧是那些狗屁中成药,甚至连正经点的莲花清瘟胶囊这种经过重新验方的中成药都没有几盒。
一想到那些伤员鲜血淋漓的伤口,想到昏迷不醒的白音和他愈发严重的感染,肖石绷了一路的神经终于顶不住了。
他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突然开始旋转,脑袋中的血管嘣嘣乱跳,而后眼前一黑,在敖日格勒惊慌失措的吼叫中昏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肖石脑中闪过的最后一幅画面却是白天在车里,几个伤员和司机一起诵念《药师经》的画面。
“啊,他妈的,要是真有什么药师佛也行啊,救救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