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好…不甘心啊…
在一片混沌中,思勤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其中还夹杂着铁锈的味道。
他想挪动身体,但四肢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不论他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于是在昏昏沉沉的黑暗中,思勤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拖曳着自己堕入深渊深处,自己却无法反抗,直到混沌中传来微弱的呼喊声。
“呼克特(孩子)!”
“呼克特!醒醒!思勤!”
思勤总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但却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他努力的回忆着,混沌的思维愈发清晰,那声音也愈加响亮,更多嘈杂的叫喊声与噼里啪啦的枪声一并响起。
终于,思勤颤抖着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下压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那尸体到死为止都死死箍着自己不放。
“呼克特!!!醒醒!!!思勤!!!”
那个声音再次传来,思勤艰难的抬头张望,循着声音看到中年男人趴在残骸的另一边,透过一条巴掌宽的缝隙焦急的呼唤着自己。
“索…索南大叔!”
思勤对着索南大叔惨然一笑,胖胖的脸上满是血污与尘土,凄惨的不像样子。
“我的腿…好像摔断了!”
“呼克特!别动!我们这就过来救你!”
索南大叔看着思勤醒过来才出了一口气,又被小胖子凄惨的笑容扯得脏腑都跟着一痛,两行老泪簌簌而下,抬起胳膊抹掉泪水怒骂一声,借着车辆残骸的掩护便弯弓搭箭,趁着匪徒火力被旁边的几个青年吸引,站起身抬手便是一箭射出。
黑色的复合弓臂携带着他的怒火,推动箭台上的碳纤维箭杆呼啸而出,锋利的箭头撕破空气,整支箭犹如一条黑色游龙般在半空中摇摆着前进,射向百来米外探头射击的一名歹徒。
马尕六缩在路边的排水渠中,匍匐着向思勤靠近,剩余几名歹徒在他身后的山坡上向车队射击,没了马明的那柄半自动步枪,剩下几人的火力只能压着牧民们抬不起头,却无法造成有效杀伤。
所以抓思勤泄愤倒是其次,回收马明胸前钉着的那只半自动步枪才是大事。
马尕六沿着狭窄的排水渠爬了半晌,感觉自己的肩头和胳膊已经被水泥磨得火辣辣的疼,才翻了个身想看看手肘怎么样了,就看到流矢与飞石雨点般从头顶飞过。
箭矢飞行时低沉的“呜呜”声让马尕六不由得脑袋一缩,哪怕知道那多是牧民们隔着掩体胡乱抛射,仍旧吓得他尿意飙升。
他才准备继续翻过身向前爬行,就看到一条黑影“嗖”的一下从眼前划过,有别于其余箭矢,这次的呼啸声格外尖锐,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传来,听动静像是自己胞弟马尕七。
索南一箭命中,将一名匪徒钉在了山坡上,那匪徒的同伙惶急之下就想拽着同伴卧倒,奈何长箭钉穿了他的肩胛骨没入土中,一拽之下匪徒惨烈的尖叫起来,牧民这边当即欢呼庆祝。
“把他阿妈的批吧!”
担心胞弟的马尕六踌躇了一瞬想退回去,但看着残骸已经离自己不远,干脆心一横从排水渠中跳出,趁着牧民起身欢呼的瞬间举起手枪一梭子打出。
“啪啪啪啪啪!”
清脆的枪声回荡在山间,打的残骸和掩体上火花一片,当先的一名青年躲闪不及,被两枪打在身上,肋下和肩头爆出两团血花,身体颤抖着栽倒在地上,欢呼声戛然而止。
马尕六看着已经发热变形的枪管,卸下弹匣将手枪丢掉,又从后腰抽出另一柄自制手枪,猫着腰低头向不远处的思勤冲去。
掩体后的众人被突如其来的一梭子子弹打懵了,谁也想不到居然有歹徒从近在咫尺的地方冲出来,纷纷下意识缩回掩体后,等意识到不妙想反击时,马尕六已经冲到了马明的尸体前。
他掰开马明残破的手臂,一把便将失去行动能力的思勤掀翻出去,拔掉了尸体胸前的匕首,将满是血污的半自动拿在手里大概翻看一下。
嗯,只是子弹打空了,枪没事。
索南大急,才想着探头攻击匪徒,就被马尕六察觉到了动静,又是两枪打在掩体上,跳弹击碎了后方一辆卡车的后视镜,在车厢间打出一片火花。
“你们歹得很么!箭射的准的很么!今天没完!”
马尕六一边举枪顶着思勤的脑袋,一边在尸体身上翻找,从马明的裤兜里找到一个备用弹匣后,他将半自动压在膝盖下面,单手换上弹匣后立即拉栓上膛,这才将手枪关掉保险插回腰间,换上了半自动步枪。
几名青壮目眦欲裂的看着马尕六熟练的动作,想阻止却无能为力,他们只要一有动作马尕六就会将枪口顶在思勤脸上,滚烫的枪管烙在皮肤上就是一个印子,思勤惨烈的叫声让他们无法轻举妄动。
得偿所愿的马尕六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胞弟已经被连人带箭从山坡上拔出来藏在了掩体里,这才单手据抢顶在思勤头上,一边警戒众人,一边揪着思勤的衣领连拖带拽的离开,动作不比拖拽一口麻袋来的温柔。
思勤原本还因为骨折的地方被拉扯而叫的惨烈,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歹徒手中后,反倒一反常态安静下来,不论马尕六怎么拖拽都一言不发,摔断的腿歪在地上拖拉,每被拖动一下,便疼的闷哼一声。
“白帽子我曰你的阿妈!!”
“白帽子你有本事把娃娃放下!!!我跟你走!!!”
“妈的皮你有本事冲大人来!!!”
车队里的众人眼看着思勤被人拖口袋一样拖走,满是血污的小脸上被冷汗冲出一道道印子,聒噪怒骂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仅剩的几名青壮看着思勤疼的颤抖,掏出腰间的匕首就想翻过掩体去搏命。
索南大叔透过缝隙死死盯着思勤,被草原风雪洗礼的黝黑面孔上每一条皱纹都在颤抖,在泪水模糊了视线之前,他看到思勤也在死死盯着自己,颤抖着对他摇了摇头,而后紧闭双眼迎接自己的命运。
“呼克特!!!!”
索南悲怆的怒吼在掩体后响起,盘旋在这狭窄的山口处回荡,又随着微风飘向远方。
而后索南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手拉脚拽的将几名准备搏命的青壮拽翻在掩体后面,一口浊气淤积在胸口上不来,硬生生气昏过去。
几人才滚在地上,马尕六手中的半自动步枪便喷吐出致命的火舌,762mm钢芯弹头撕破空气,擦着他们的头皮射入后方的车队中,将前面几辆车残破的车玻璃打的稀碎,跳弹又翻滚着从车厢中贯穿而出,将后方的车辆也打的残破不堪。
思勤认命般听着车队那边的妇孺们的尖叫声与汽车警报声,剧痛让他浑身瘫软,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他能感觉到自己口中有着甜丝丝的味道,应该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破了嘴唇。
身后的歹徒好像有些疲劳,拖拽自己的速度略微减慢,呼吸也粗壮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他的动作愈发粗野,每次拖拽恨不得把自己拎起来再远远抛出去。
“应该拼死把匕首拔下来的。”
思勤在又一次被拖拽后痛不欲生的想到,他脱臼的右手在空中微微虚握,虽然带来了一阵剧痛,但他好像真的攥到了什么东西,甚至连自己那把匕首的包银鹿角柄的手感都那么清晰。
可随之而来的是马尕六的再一次暴力拖拽,骨折的地方又一股剧痛袭来,断骨摩擦的咔吧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思勤艰难的睁开眼,看到自己的右手手掌不正常的耷拉在腕骨旁边,掌心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于是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将泪水憋回眼中,阿布说了,蒙古男人死不流泪。
“匕首在就好了,那样起码还能自我了断。”
“啊,阿布、额吉、布查,我要先去腾格里了…”
“茜茜,我还想长得高高壮壮的,和阿布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把你抢回帐篷里做媳妇呢…”
思勤最后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澄澈天空,那轮骄阳仍然高悬在空中,像一万年以前一样照耀着草原大地,而后终于因为疼痛昏厥过去。
“好…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