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有志向的兔子
無华宫
青虚殿
轻纱软帐幽香漫，珠华玉露籁无声。
帝神的宫殿素来不许旁人随意进出，寝殿内更是如此。
君無焱动作轻柔的把蔚儿放在床榻上，又替她盖好了薄被。
正预起身的时候，一只雪腻无骨的小爪子，一下子就抓住了他发冠上垂下来的玉色锦带。
动作如此迅速，一点都不像熟睡的人该有的状态。
君無焱无奈一笑，轻声道：“骗人的本事真是愈发见长，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
蝶羽一般的睫毛，因为止不住的笑意而抖动起来。
干脆睁开眼睛，让他更简单直接的看清楚自己眼中的得意。
“帝神是真的没有发觉，还是根本就不想拆穿我，只有你自己知道。”
蔚儿没有规矩惯了，尤其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九重天忌大声说笑，忌目无尊卑，忌……
忌的东西太多，不过这些对蔚儿无效。
打从她跟随帝神上得九重天的时候，就没人敢拿天规戒条来约束她。
于是，君無焱看着那根葱白似的小手指，点在他的胸口时，他也只是笑笑而已。
“怎么样？还是我聪明吧？”
蔚儿坐起身，邀功似的得意笑道：
“如果不是我装睡，天厄星君才不会放你回来呢，你看你们两个人坐在那儿，摆弄那么几个黑子白子的多无聊啊。还不如找几个小仙子聊聊天，听她们讲讲故事呢！”
蔚儿从前还是一只兔子的时候，就是一只八卦兔。
最爱听人家墙角，打听别人的故事，而且越私秘越感兴趣。
君無焱柔柔一笑，道：
“只怕今晚就算你不装睡，天厄也再难静下心来，把那盘棋下完了。”
蔚儿一听，立马精神抖擞的追了过来：
“你是说天狼星下界的事情么？”
君無焱撩袍而坐，御案上香炉袅袅，正是青草百花的香气。
“看来你是真的在装睡，都听到了？”
蔚儿兴奋的眼睛晶亮，跪坐在案前，仰着小脑袋问：
“天狼星下界，凡间真的会起兵祸战乱么？”
她有这个反应，君無焱有点意外。但还是淡淡的回：
“或者天灾瘟疫，总之会有很多人因此而丧命。”
许是想让蔚儿明白此件事情非同儿戏，应该敬畏万物生灵性命，所以君無焱的神色严穆了几分。
蔚儿却好似并不在意，只咬唇沉吟了片刻，遂抬眸笑道：“那帝神真的会袖手旁观？不去干涉么？”
这丫头的想法，真是让他琢磨不透了，所以君無焱没打算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蔚儿狡黠一笑，继续道：“我知道，帝神一定会说‘万事自有其规则道理，福祸因果，无不循环。天灾人祸也只是引导万物生灵，醒悟顿道的根本途径……如此云云，是吧？”
盯着君無焱淡淡的脸色瞧了一会儿，蔚儿决定还是自己主动说明的好。
于是，正襟危坐侃侃而谈道：
“正如帝神所说，世间万物自有天道，那万物自然也包括我喽。身为一名合格的兔子精，更是九重天上的一员。应该遵循自己的内心想法和身上的责任，下界一遭救民生于水火之中，结下我自己的因果……”
“说重点！”君無焱实在受不了她东拼西凑的说辞，出声提示。
蔚儿果然闭嘴，眨巴眨巴水溜溜的大眼睛，又说：
“我要下界历劫，积攒功德晋升仙位。”
“哦？”这一下君無焱是真的意外了。
“晋升仙位？怎么？不想做本座的仙侍了？觉得委屈了？没记错的话，本座曾下令九重天任何人不得怠慢与你吧？有何人让你不快了？”君無焱百思不得其解，就连话都多了许多，更自称起了‘本座’。
嗯，蔚儿知道，他不高兴了。
君無焱以手撑头在御案上，做思考状的看着她，让蔚儿心里没底儿。
“那倒是，可是我毕竟是一只有志向的兔子，总不能永远给人端茶倒水吧？”这话说的有点心虚，所以声音也虚。
整个九重天谁不羡慕她的这份差事？她可是心知肚明。
君無焱蹙眉看她，问：“在我無华宫，你就是本座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满足？”
蔚儿勉强扯个笑容出来：“呵呵，的确是在您一人之下，可是这万人之上嘛……帝神您是不是忘了？这無华宫就咱俩，再想找出第三个两条腿儿，会说话的都难。”
说起这个，君無焱还真不由得向她的裙角看去。
兔子，该是四条腿的吧？
蔚儿自知被抓到话把儿，不自在的把脚脚往裙子里缩了缩。
更正道：
“我是说，会说话的就咱们俩。”
“所以你还知道本座平常娇纵你太甚，引得诸多不满了？那你还不收敛一些。”君無焱有意换个话题。
“不满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看那些人满心愤愤，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想起有些人因为帝神对她种种偏爱，嫉恨的咬牙切齿的模样，蔚儿的小小虚荣心，还是很识时务的飘了上来。
志得意满，回神过后，蔚儿发现自己好像被绕进去了，嘿嘿一笑：
“当然了，也不妨碍我是一只有雄心壮志的兔子嘛。既然有提升的机会，我当然也不想放过啊。”
君無焱言归正传：“从前只知道你懒散娇纵惯了，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上进的心思。”
蔚儿小脸一正：
“那是自然，虽然我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兔子精，但也是帝神您的救命恩人啊。帝神对我好，知道的会说帝神是为了报在凡界历劫时候的救命之恩，所以才不忍心让我吃苦受累，偏爱了一些。可是不知道的，背后会说我一个兔子精不知廉耻，迷惑帝神的。”
蔚儿边说边观察君無焱的脸色，见他的表情一如从前，没有什么变化。
于是继续说：
“其实吧，我倒是无所谓，可是若因此损害到帝神您的英明神像，那可就是大大的罪过了。”
“所以，我必须提升自己，让别人知道知道，我还是很有能力为三界做些贡献的。帝神您是慧眼识珠，知道蔚儿我有无尽潜力才费心栽培。看以后谁还敢在背后嚼舌头。”
大气凌然的一番言论，说的蔚儿自己都热血沸腾了。
半天不见帝神表态，所以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帝神，您看这件事，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呢？”蔚儿最后只能拿出狗腿子的劲儿，谄媚的跪坐在他腿边，笑嘻嘻的仰头看他。
思虑一瞬，君無焱总算开了口：
“仙子随意下界不是儿戏，重则天雷追捕，轻则仙灵半毁。”
“我又没有正儿八经的列位仙班，只是一只兔子精而已。”蔚儿赶紧提醒他。
“本座只是想提醒你，私自下界的后果。”君無焱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蔚儿知道了他的答案。
蔚儿气呼呼的后退了退：“所以你是不同意喽？喂，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可以这样？这天界无聊到要死了，我想回我的地方去。”
她的地方，影壁山么，也是她救他的地方。
君無焱无意再争执，也不想她继续气恼。
“乖，早点休息，明天带你去赴东极帝君的宴会。”
蔚儿一听简直是欲哭无泪，捶胸顿足：“那还不如让我在御湖里陪荼荼睡觉呢，说是宴会，除了喝茶喝酒就是下棋，我不要……”
“闭嘴。”
旷静的寝殿里，蔚儿哼唧唧的抗议显得格外聒噪。
君無焱衣袖轻挥，原本哭嚷着的蔚儿立时变作了一只玉雪可爱的小兔子。
毛茸茸一团伏在雪色的地毯上，若不是一双眼睛红红的，几乎就要与那地毯融为一体了。
君無焱满意的抱起小兔子，起身向床榻走去。
和衣而卧，刚闭上眼睛又发觉小兔子正奋力的拿脚脚撕扯他的衣襟，以示自己的不满。
君無焱无奈一叹，却也没有睁眼，只一指准确无误的轻点在她额头上。
那小脚脚果然不再乱踢，就连眼睛都乖乖阖上了。
小兔子的身体温软若无骨，是彼此熟悉的温度。
君無焱这才满意的睡了去，连带怀里的小兔子，也呼吸匀匀。